寂靜的山林春意盎然,大庾嶺上樟、槐、桐等樹木競相伸展枝葉,向山林宣布自己的存在感。大庾嶺一向被認為是大唐朝南北的分界線,傳說中,深秋季節,群雁南歸,到了大庾嶺便會止步,不再南下。
當然,此傳說純屬謠言,不過大庾嶺上鳥雀繁盛卻是不爭的事實。本朝一位著名詩人曾題詩嶺北的一處驛站牆壁上,後來此詩傳遍大唐,被人爭相頌詠: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
我行殊未已,何日複歸來?
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
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這位詩人被貶嶺南之後,終其一生,便再未回到家鄉,故而,這大庾嶺後來便被傳揚為不祥之地。
天方初明,朝陽未出,隻有早起的鳥兒在尋找肥嫩的蟲子。天空中陡然亮起一道紫光,那紫光一個轉折,攸的落在大庾嶺叢林之中。
唐城收斂雙翅,腳步猛然一個踉蹌,單膝跪倒在地。咳咳兩聲,鮮血灑落,和草葉上的晨露混合在一起,滑落下來。
掙紮著站起來,唐城默默的內視一番。自從唐城風雷雙翅在手,便再沒有受傷如此之重,不過,不幸中的萬幸在於唐城這僅僅是肉身上的傷勢,治愈起來很是輕鬆。
睜開眼睛,唐城微微一笑,對自己的這番表現很是滿意。雖然妖族和修羅族聯手的確十分棘手,但經過唐城的一番攪局,成功的保留下更多的修士,尤其是普度禪宗的和尚,假以時日,他們絕對是不可忽視的力量,雖然現在他們隻是一群累贅。
最重要的,是唐城連殺對方三名元神修士,這份實力除了忘憂老道之外,還有何人可以為之?
斑斕虎王、妙翅聖王、差羅,這三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尤其是差羅,唐城在五人的圍攻之下,將其斬殺,並且成功突圍。
當年,在幽冥界,忘憂老道被八名修羅圍攻,尚且被他斬殺兩人重傷三人。若非修羅法主在一旁偷襲,那些家夥根本困不住忘憂老道。相形之下,唐城仍舊是遜色不少,可是放眼中土,除了忘憂老道之外,還有何人有如此能為?
故而,唐城對自家的實力已經非常滿意了。他相信,若是與第二元神聯手,般若真劍與神霄五行天劫劍雙劍合璧,天下將再無抗手。
當然,事實是否真的如此?隻有天知道。
唐城略一思討,便覺當務之急還是療傷。默默的將自家破損的衣衫脫下,從儲物指環中取出一件嶄新的法袍換上,正要移步的當口,唐城忽覺一陣腥風襲來。響徹山林的咆哮聲中,一頭猛虎猛然躍出了叢林,用一雙銅鈴似的眼睛盯著唐城看個不休。
看他幹癟的肚皮,明顯是有些時日沒有進食了,再看它體型雖壯,卻神態萎靡,爪牙都不似壯年時鋒利,這明顯是一頭老年老的山君。
縱然它如何咆哮作勢,如何凸出鋒利的尖齒,都無法掩飾自己的老態!刹那間,唐城忽有所感,他沒有為難這頭拿自己當做食物的餓虎,徑直振翅而起,在一處如刀削的光滑山崖上切出了一個正方形的山洞。
唐城徑直入內,取出一粒韋陀丹,猶豫良久,唐城將之吞服,隨即盤膝而坐,煉化藥力。以韋陀丹連治療這種傷勢,可謂是鋪張浪費之至。
不過,唐城如今需要盡快的趕回昆侖,若是單純的依靠元力療傷,沒有十天半月的靜養都無法痊愈。
而如今,不過六個時辰之後,唐城已然是大好。
以藥力療傷和吐納修行不同,唐城的神識一心兩用,一麵監控著周圍的動靜,一麵以藥力彌補傷勢,將五髒六腑重新修複完成。
悄然起身,唐城邁步,走出這簡陋的石洞,抬頭四望。
一日已經過去,群星拱衛殘月,閃耀天際,站在這山崖之上,那群星似乎觸手可及。無論人間如何興衰成敗,星月不動不搖,亙古恒存。
數十萬年前,人間是何等摸樣?而今,又是何等摸樣?
人、妖血仇,修羅亂世,在這星月看來,或許隻是一場場的笑話。
唐城看著這天,沉默無言。
過了不知多久,唐城方才從這亙古存在的意誌中清醒過來,他長出一口氣,振翅而走,一路向西。
群山萬裏,當朝陽再度躍出東方的雲海時,唐城已經可以聽見黃河的咆哮。波光嶙峋,大江滔滔東去,長安城被陽光渡了一層金色。
看著這黃河岸邊的紫薇清都,唐城忽然想起了一個約定。修者不知時日,唐城不知道是否已經到了那一日。
唐城陡然收斂雙翅,按落雲頭,立在黃河之濱。
一伸手,唐城手中便出現了一柄竹杖,紫意斑斕,和天雷竹一模一樣,當然了,唐城這竹杖僅僅是以元氣幻化而成,毫無實質。接著,他的樣貌也是大變,長須髯髯,和他一人一杖下昆侖時一模一樣。
由東而西,唐城沿著河岸漫步而行,陽光將他的身影拉的老長。兩岸上柳枝抽芽,隨風搖曳,時而有牧童騎著黃牛,吹著自製的柳笛,閑適自在。
大袖飄飄,唐城走起路來,速度快愈奔馬,卻又從容自若,毫無狼狽之態。唐城一邊大步悠閑的趕路,一邊朗聲頌道:
“硃鳥淩天,神威內張,山源四鎮,鬼井逃亡,神池吐氣,邪根伏藏,魂台四明,瓊房玲琅,玉真巍峨,坐鎮明堂,手揮紫霞,頭建晨光……”
唐城這般做派,若說他不是得道的真仙,當真是誰也不信。一路上,行人紛紛避讓,送上恭謹的目光。大唐朝的人當真是勤勞之極,莫說已經此刻已經是陽光普照,早在五更時分,他們便已經早早的起床做事了。
不一會兒,唐城便趕到了長安城的東門。長安十二門,以東門和西門最為繁鬧,尤其是晨起時分,進城和出城的人排成了兩列長龍一般的隊伍。
唐城自東而來,紫袍竹杖,當真是飄逸若仙,無論是推車的車夫還是背柴的樵夫,全部都轉過身來,對他唐城行注目禮。
然而,最激動的並非是他們,而是靠著城牆的幾個乞丐。他們的衣衫髒亂不堪,但也可以看出其料子非常之好,隻是太長的時間沒有清洗使得它們迎風臭三裏。
兩個漢子拉著一個瘦弱的家夥,三人一道癲狂的迎著唐城奔來,距離尚有十步遠的時候,那三人便跪倒在地,痛哭起來。
唐城雙目一掃,大吃一驚,顧不得髒兮兮的,一把將他攙扶起來,道:“陛下怎麽落到了這種地步?”
這三人便是唐皇李琦和自家的兩個護衛,聽唐城問起,李琦哽咽著說道了起來。當初,魔門蹤跡初露,唐城便吩咐李琦暫且悠遊於江湖之上,免得又被魔門中人殺死。
唐城和他們約定三月之後,在長安城東門相見,若是唐城到來,那說明一切安全,若是唐城未來,那麽,為了安全起見,這皇帝不做也罷。
他們帶的金銀也頗為不少,無奈,李琦的護衛都是自幼長於深宮,行走江湖的經驗大為不足。不過是區區半個月,錢囊便被盜走。
之後,他們便不得不賣掉了馬匹,賣掉了值錢的飾品。本來,那兩名護衛功夫也頗為不弱,打起了劫富濟貧的主意,隻是李琦此人覺得舉頭三尺有神明,寧肯自己餓肚子也堅持不允,生怕激怒了神明之後,丟掉自己的皇位。
這兩個月,李琦過的慘不堪言,若非還有一線希望在支持著他,說不得,李琦便要自己信念坍塌,活生生急死在自己的都城之旁。
“仙師,那惡魔死了嗎?我可以回皇宮了嗎?”李琦忐忑不安等待判決的樣子,叫人不忍觸睹,簡直是聞著傷心,見者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