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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部落閃電般遠離飛舟,變成了大地上微不足道的黑點。枯幹的草原,稀疏的樹木在巨舟之下飛速的掠過,此情此景,如墜夢中。
這是唐城第一次脫離大地的束縛,立足天空之中。他左手撫著心口,生怕轟隆作響的心髒從胸腔中崩跳出來。他有生以來,從未如此確定自己的目標。即便是修行了金剛胎藏兩界法,打通了十五處竅穴,也完全無法與之相比。
飛天!
飛天!
禦劍飛天,縱橫青冥——這才是我要的!
這一刻,唐城恨不得撕裂自己的喉嚨,縱情呐喊。大地縱掠而去,唐城沉浸在自己的夢想中,不知所以!
過了一會兒,唐城方才稍稍恢複了平靜。‘禦劍經天來,除魔天地間’雖然暢快,但那也不過是長生的附屬福利。
唯有長生,才是永恒!
正想著,忽然一人輕輕的拍了下唐城的肩膀,道:“嗨,兄弟!”
“誰?有事?”未曾想到在這人地兩生的飛舟之上,竟然有人打招呼,唐城條件反射性的問道
“不要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嘛!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兄弟之間無話不談。兄弟怎生稱呼?那個部落的?兄弟我叫焦冥。”
唐城回頭,上下打量著自稱焦冥的少年。此人生的肥胖,比唐城要高出半頭。一身灰色長衣罩體,雙目狹長靈動,臉上總是掛著滿不在乎的笑意,明顯是一副自來熟的性格。
唐城悠悠笑道:“公曰:‘天下有極細乎?’晏子對曰:‘有。東海有蟲,巢於蟁睫,再乳再飛,而蟁不為驚。臣嬰不知其名,而東海漁者,命曰焦冥。’看兄弟的身材,可不是極細的樣子咧!”
焦冥大為驚奇,怪道:“兄弟你典故張口便來,定然不是金帳汗國的牧民,怎麽這樣一副衣衫打扮?好叫兄弟誤會!”
唐城嗬嗬一笑,岔開話題,道:“一言難盡!倒是焦兄你看上去見多識廣,當真叫小弟我羨慕非常。”
見唐城無意於這個話題,焦冥很是乖覺的繞開不談。焦冥年紀不大,卻極為健談,一開口便是滔滔不絕。仿佛這北域蠻荒沒有什麽事情是他不清楚的。
不過,也托了他的福,使得唐城對這萬裏北國有了一個稍顯清晰的輪廓。北國向來是荒涼、野蠻的代名詞。但是如今,這個情況卻大有變化。
千年之前,六宗遷居北域蠻荒,開始在這裏生根發芽,同時將來自中土的文字習俗等等傳播到了這裏。千年已降,這裏早已是人員混雜,中土,北蠻再也分不清彼此!
而修行界變化更大,在六宗遷居此地之前,北域蠻荒正是百家齊鳴的時刻。而六宗遷居之後的今日,本土的宗門隻剩下馭獸齋碩果僅存,其餘宗門係數被滅。
這煌煌北國盡是六宗的領地,絕不容他人染指。六宗分別是萬屍宗、紅蓮寺、大力神魔宗、一線天宗、歡喜門、紫氣東來閣。除了把持高端權柄的六宗一門之外,底層還有無數的修行世家。
所謂世家,均是宗門弟子長生無望之後,心中不甘,便在此成家立業傳宗接代,將長生之夢留給後代,如此這般,完成方才形成了今日的格局。
世家相比宗門,猶如螢火比之於皓月,完全沒有任何威脅,反而可以給宗門提供資質極佳的弟子,故而,對於宛若星火燎原的世家,六宗一門一直以來都是樂見其成。
焦冥就是一個小小的世家成員,故而才能對著北國複雜的局勢一清二楚。世家弟子都會在十多歲時選擇進入宗門,這才是真正的長生有望。因為,世家的法訣都直到元液為止,從來沒有結丹的法訣流落在外。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等待那個世家的必將是滅頂之災。
焦冥的先祖是一線天宗弟子,故而他們一族一直都是一線天宗的附庸,這種互惠互利的生存方式是所有世家的首選。
一線天宗以大雪山為根基,從北至南,方圓上萬裏都在他們勢力的籠罩之下。一線天宗每隔五年,招收弟子一次。每一次的行動都堪稱波瀾壯闊,是這東北部草原最激動人心的盛事。按照地域區分,分十次挑選,共計十萬童子。與一線天宗挑選弟子的方法相比,中土宗門顯得高高在上、神秘莫測。
隻是,任誰也不知何故,也沒有任何口風流露出來,一線天宗今年突然提前招收弟子,讓不少世家感覺有些措手不及。
一線天宗勢力雄厚異常。
每說起這個,焦冥都是一臉的驕傲,似乎與有榮焉。這艘色澤碧綠的巨舟就是一線天宗的財產,巨舟碩大無朋,可乘千人,而管理這所巨舟的是一線天宗極有名的女修——落英真人。
落英真人乃是元丹修士,少有在人前露麵,焦冥也不曾見過,隻是在長輩那裏偶爾聽聞。元丹修士是一線天宗的中堅力量,隻有遇到招收年幼修士這種事關宗門生死存亡的大事,才會逼的他們出關。這其中的緣由在於,一線天宗的領地南段毗鄰橫斷山脈,為了防止有強橫的妖獸出手,導致不必要的傷亡,故而,所有迎接弟子的巨舟都須有元丹修士坐鎮。
聽焦冥說到這裏,唐城倒是頗為期望有類如大猿王一樣的妖怪能夠出來搗蛋一下,讓他看看落英真人會有何等凶殘厲害的手段。可惜,一直到一線天宗的駐地大雪山,他們一行人,都不曾碰到一星半點的妖怪,叫唐城惆悵不已。
見馬上就要下船,焦冥意仍舊顯得猶未盡,頗為依依不舍的望著唐城,道:“兄弟,談了這麽久,還不知道你怎麽稱呼?”
唐城哭笑不得,道:“真是好兄弟!唐城!”
焦冥卻無緣無故的高興起來,笑道:“唐城、焦冥,唐城、焦冥,你看這兩名字多麽順口押韻,正該我們做兄弟呀!”
唐城連忙撫著額頭,感覺有些發暈。
大雪山高聳入雲,將真容掩藏在雲煙之間。它以白玉作蓋,綿延數千裏,風姿各異。這裏既有天下僅此一家的奇異雪瀑,也有林立百裏直刺蒼穹的靜雅雪鬆,而最為喧鬧的卻隻有一處——四季常青的長春穀。
長春穀,東、西、北三處被突兀的雪山封鎖,凜冽的寒風到了這裏都要繞道而行,唯留南方一個出口。長春穀四季長春,極為適合普通人居住,故而得名!
當年一線天宗遷居大雪山之後,這長春穀便成了他們的後人定居所在。千年之後,長春穀比之中土最繁華的城池也毫不遜色。
唐城等人離開巨舟之後,便被安排住下休息。這時,他們才知,類如他們這樣的巨舟有八、九艘之多。在宗門弟子的安排下,唐城、焦冥以及其他五個不認識的家夥共同擠在一個狹小的房間。
不知何故,進入長春穀之後,焦冥不複在飛舟之上談笑風生的摸樣,變得有些沉默,臉色看上去也有些凝重,似是在擔憂什麽。
唐城既知焦冥本是宗門弟子的後人,當然希望了解一下明天考試的細節,顧不得他心情不佳,問道:“焦兄,明日的考試到底是什麽樣子?”
焦冥有氣無力的道:“等下有天宗弟子上門解說,就是接我們上巨舟的那些人!”
唐城一愣,沒有想到竟還有預先透露考題的這種福利,若是朝廷選士也有這種妙處,必定深得天下士子歡心了!
隻是,希望來解說不要是張毅那混賬就好。說話間,嘭的一聲響,一人粗暴的推門而入,唐城一看,眉頭皺起,真是冤家路窄啊!
來人正是張毅,他目光在內一掃,見到唐城,嘴角立刻掛起一絲冷笑。唐城見他眼角烏青,嘴唇也被撕裂,走起路來也是一拐一拐,顯然是被痛扁了一頓。唐城立刻明白,下了飛舟之後,他必然是與卓力格圖鬥了一場,並且輸掉了比試。
搞明白情況,唐城立刻暗呼一聲晦氣,這次勢必要被遷怒!
唐城急忙拉起焦冥,恭敬的向張毅拱手,道:“見過仙師,不知仙師來此有何訓示?”
張毅冷笑一聲,道:“訓示?你們這群廢物也配我出口訓示嗎?”
焦冥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張毅哪裏來的火氣,不過在唐城的示意下,他仍舊是忍了下來。
若非唐城見機的早,態度恭敬誠懇,張毅絕不介意給唐城按上一個不敬的罪名,將之當場格殺。然而,如今唐城態度恭謹,不給張毅任何借口。而張毅絕不敢無緣無故的將整屋的孩童一道殺死,這將觸犯門規,他張毅還沒有這個膽量。
張毅心中殺機陡起,若是唐城未能進入一線天宗,張毅絕不介意親手送唐城上路,以最殘忍的手段。
【看來今日,隻能暫且一逞口舌之利了。】
“廢物,見到吾來,還不跪迎!”張毅冷哼一聲,一股強橫的壓力在屋內激蕩,其他五人噗通一聲跪倒,而焦冥隻是冷笑不語,這種程度的氣勢還壓不倒自幼修行的他。而唐城隻覺得似春風拂麵,就連度劫真人的氣勢也不能叫唐城跪倒,何況這張毅。隻是,為了不漏破綻,唐城憋了一口氣,將臉漲的通紅。
張毅見唐城竟然能夠支撐,更是憤怒,然而,他技止此耳,隻得收了氣勢威壓,冷聲道:“起來吧,真是一群廢物,和廢物在一起的都是廢物。明日清晨出門至山腳,午時之前,登上山巔者便算通過第一道考驗。不過我看你們這群廢材隻怕沒有這個福分了!”
說完,張毅再度瞪了唐城一眼,拂袖而去。唐城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陣明悟,眼神頓時變得陰冷。
【這人對我起了殺機!】
唐城可不是打了左臉,奉送右臉的性子,默默的將張毅的樣子記在心裏。大家山水有相逢,狹路相逢之日,便是恩怨了了之時。
第二日,多耳錦雞準確而清脆的啼叫聲此起彼伏,將眾人從黑暗中吵醒!眾人收拾衣物離開,長春穀中亂糟糟的一片。
這時,唐城終於瞅著機會靠近焦冥,急忙問道:“焦兄,以你自幼修行的實力,通過這種入門測試當是手到擒來!何以看上去卻是愁容滿麵呢?”
焦冥左右看了看,胖胖的臉整個垮了下來,苦笑道:“唐兄,考驗共有兩關,第二關或者沒有問題,但是在第一關,我卻寧可像你一樣沒有任何基礎修為才好!”
焦冥說話不明不白,叫唐城更是一頭霧水,不過在一線天宗弟子的指揮下,無數的蒙童已經列隊離開了長春穀,來到一處山腳下。
前方,陡峭的山坡上雕琢著整齊的台階,由下至上,慢慢的沒入雲霧之中。整個現場有數百名天宗弟子在維持秩序。而在比賽開始後,他們還需要在防止在測試中有意外發生。這一次,參與考驗的蒙童人數足有萬二,卻顯得井然有序,並不嘈雜。
根據昨晚在客棧的說法,考生隻需在午時之前,爬上這千丈高的山峰,便算過關。三個時辰,爬山千丈,對於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子來說,是一個艱難的挑戰。唐城在橫斷山脈獨行數月,極有經驗,他估計自己可在一個時辰內完成任務,時間很是充裕。
不過有件事卻很奇怪!
唐城雖然限於眼力,並不知道焦冥打通了幾處竅穴,但是僅憑猜測,卻也明白對方必然勝過修行不足半年的自己。何至於一直憂心忡忡的模樣?
供在山腳下青銅巨鼎中的信香在肅穆的氛圍中被點燃,上萬名蒙童蜂擁而上,在台階上你爭我奪,想要搶先一步。而一線天宗的弟子並不幹涉他們的行動,隻是若是有人跌倒,便會被一道銀色光華從中吊出,以防他們被踩踏致死。
唐城沒有著急,如今,他的登山技巧已經極為嫻熟,深知猛衝猛打,到了登山的最後階段必然會導致體力枯竭,合理的分配體力才是山路的王道。
焦冥顯然也聽過家人的囑咐,起始時,也是不慌不忙的樣子。等現場變得稀稀拉拉的樣子,唐城方才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踩在了表麵異常粗糙的台階上。
然而,在下一刻,唐城臉色的笑容瞬間凝固,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焦冥甚是詫異,上前關切的問道:“唐兄,你可是身體不適?”
唐城幹笑了一聲,掩飾道:“不!焦兄,我突然想到,若是到了山頂,你我餓了該怎麽辦?”
焦冥哈哈一笑,道:“兄弟你多慮了!天宗早已安排的妥妥的,你老兄隻管放心登山便了!”說著,焦冥邁步而上。
焦冥此前擔憂的原因,唐城在踏足台階的刹那間,便了然於心。這台階十分古怪,竟然可以壓製修士本身的力量。
也就是說,打通的竅穴越多,元力的修為越高,在台階上受到的壓力變越大。從這個方麵來說,修行世家的弟子在這一關上,卻是受到了壓製,而沒有修行的普通人反而並無感覺。
何以如此?唐城百思不得其解,卻並不妨害他心中擔憂!
唐城確認自己的判斷的瞬間,便心中凜然。他現在修行的法訣可是見不得光的,若是被一線天宗察覺,不知會生出什麽事端。這一點萬萬不可被人知曉!懷著這樣的心情,唐城踏步而上。
一萬三千階,登天修行夢!
這就是一線天宗入門測試的第一步,凡是在三個時辰內沒有按時登頂的蒙童,無論是何等身份,都不得進入下一輪的測試,此乃鐵則!
一千年來,從無例外!
無論是自命高貴的單於之子,抑或是地位卑下的牧奴子弟,在這深入白雲之中的台階上都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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