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了大半個月,饒是姚最忙前忙後,辛勤照料,十七輛馬車仍舊變成了十五輛,即便如此,這一行隊伍也稱得上是有數的奢侈人家。
延城郡王妃生怕自家女兒受了委屈,嫁妝唯恐不豐厚,這些駿馬、馬車、車夫盡數都是陪嫁的物品。
這駿馬乃是一色的棗紅馬,不見半點雜色,頭高八尺往上,都是一等一的西河駿馬。馬車統一的褐色,那是百年往上的柏木製成,最是堅硬不過,車廂統一的青緞子,暗暗中卻是無比的奢華。
車船店腳衙,俱都是迎來送往之輩,眼睛何其之毒,隻一看便都是便知道這絕非等閑人家,不得不小心在意的伺候著。
更何況,來自延城郡王府都是背刀挎劍之徒,個個趾高氣揚的緊,若非考慮到車隊中坐著兩個神仙,隻怕這些家夥還要飛揚跋扈一些。
同福客棧的門外,夥計滿臉堆笑,看著丫鬟侍衛們將車裏的東西一件件搬下來,不一會兒便堆成了小山,咂舌羨慕不已。
每到住宿時,車隊中的馬匹必須要卸除車架,讓它們好好的休息一晚,否則,第二日趕起路來,十分不便!
等他們看到了花傘遮麵,大著肚子的李毓秀穿著長裙走下馬車的時候,顧不得其他事情,著急的大喝一聲,道:“不準進!”說著,幾個夥計如風而至,攔在了眾人麵前,拱手道:“諸位客官,本店禁止孕婦入住,不便之處,請多多包涵!”
那幾個夥計神態惶急,雙手張開,就像是護崽的老母雞一般可笑。李毓秀的侍衛首領姓白,單名一個飛字,是一個沉穩的中年漢子,方麵大耳,一看便是忠誠可靠之人。見那三個夥計竟敢攔住李毓秀的去路,白飛臉上怒色一閃,排眾上前,喝道:“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讓開去路,驚擾了郡主,仔細你們的腦袋!”
郡主?
荊州為南北通衢,凡是要南下遊玩的貴戚,無不要在荊州停留。親王、國舅、公主、國公,這同福客棧的活計也不知見過多少。
然而,今日他們卻不敢魯莽。這郡主挺著大肚子,若是驚到了胎氣導致流產,鬧到公堂之上,那他們三個就算是有九條命,也休想在三木之下全身而退。
同福客棧能夠在荊州府立足,自然有它強橫的*,可沒有人會為了他們三個小卒去和一位郡王結仇,這點自知之明他們還是有的。
站在中間那位夥計腦子最是靈活,眼珠子一轉,便急忙解釋道:“大人切莫誤會!小的們其實是一番好意!”
白飛卻沒有接他這個話茬,不耐的喝道:“廢話少說,快快讓路!”
關係到生死,那夥計再顧不得其他,喝道:“最近荊州不太平,十七個孕婦接連被殺,胎兒被活活取走,殘忍之極。”一句話便震住了白飛,那夥計見白飛渾身呆住,立刻明白自家的話起了作用,接著他飛快的道:“替諸位大人考慮,還是盡快越過荊州,離這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白飛難掩心中的震驚,和其他人不同,白飛在加入郡王府任職侍衛之前,本是江湖上一個獨行客。孕婦被殺,第一件事,他想到的便是紫河車,有邪派妖人在取紫河車。
他對荊州也算得上熟悉,此地的總捕頭慕容長歌乃是普度禪宗下院的記名弟子,武功高強,比白飛不知強出了幾許。如今,連他都是束手無策,白飛更是兩眼抓瞎。
當下,白飛不敢怠慢,臉色蒼白,語氣急促的直接向李毓秀匯報起來。
“郡主,此事非同小可……”
“此事你不該問我!”白飛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李毓秀冷冷的截斷。李毓秀距離夥計並不遠,每一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她輕輕的撫摸著肚子,套在宮裝長裙內的創世金蓮給她提供了近乎無盡的元氣,使得她毫無不適的感覺。事實上,有兩名仙人在自家的隊伍當中,對於夥計近乎威脅的話,她根本毫不在乎。
姚最遠遠的看見了爭執,不等白飛前去匯報,便跑了過來,沉聲問道:“白飛,為何不讓郡主入內?”
白飛三言兩語將問題解釋清楚,卻輪到姚最猶豫不決起來。和李毓秀不同,姚最很清楚,他和唐城不過是同鄉之誼,這份情誼,若是過度使用,遲早會導致對方的厭煩。雖然隻有十六歲,可姚最對此卻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有可能,姚最寧願直接越過荊州,再度趕路。可是這個時代的馬車隻有兩輪馬車,防震係統極差,坐一天的馬車幾乎要叫人散架,姚最絕不願委屈到李毓秀一星半點。他猶豫了一下,吩咐白飛道:“暫等一下!”
走到唐城所在的馬車前,姚最被花無邪攔住了去路,姚最歎了口氣,道:“我找城哥兒有話要說!”
“主人正在修行,嚴禁打擾!”花無邪話中透出一絲歉意,然而態度卻是堅定到不可思議。說著,簾子一卷,唐城輕巧的從車中跳了出來,他伸了個懶腰,對姚最點頭道:“放心好了!有我在這兒,保證無事!”
姚最長舒了一口氣,急忙指揮人手,將一眾財物抬進了同福客棧。唐城此刻,仍在想著夥計說過的慘事!
一般的修行中人,對於十七八個孕婦被殺之事,大都無動於衷,然而,唐城修道日淺,倒沒有他們那樣漠然。他還無法接受,有人竟可以這般殘忍,將不足月的嬰兒取出來煉什麽妖邪法門。
唐城的熱血仍舊長留心中!
夕陽墜落,柔和的陽光將人影拉的老長,唐城心中殺機沸騰。
【紫河車嗎?嘿,漫漫長夜,真是殺人的好時光!】
以唐城結成舍利子,神識暴漲的實力,神識掃描排查,即便是在荊州城尋找一隻螞蟻都算不得什麽難事。然而,他卻不能以此法來尋找這個潛在的敵人。
神識異常粗暴,鋪天蓋地而去,普通人或者不知是怎麽回事,僅僅會覺得有些壓抑,然而,對於修行者來說,距離數十裏老遠便可感覺到那中激烈的波動,早早的躲藏起來,或者偽裝成普通人的樣子。神識畢竟不同於親眼所見,極容易被欺騙過去,反而會因此而打草驚蛇,為唐城所不取。
夜色深沉,蛙聲不斷。
殘月掛在柳樹枝頭,星光燦爛。
唐城雙手放在腦後,躺在碧瓦之上,神飛渺渺。諸事纏身,稍有空閑又要打坐練氣,唐城僅僅隻有十五歲,卻比五十歲的人還要忙碌。
花無邪被他打發到李毓秀的房間中充作護衛,以防萬一,就算是有強敵能夠瞞過唐城的耳目,潛入進來,想要解決花無邪也不是一兩招內可以辦到的,這便給了唐城和心月狐救援的時間。至於白飛等人,統統被打發回去睡覺。
獨自一人,享受溫涼的徐風拂過麵頰的感覺,唐城不自覺的神飛萬裏,想起了青姚村的種種。
離家三載,不知父母如何了?可有添上一根白發嗎?
姚仙兒不知入了哪一個宗門,過得可還好嗎?有人欺負她嗎?
夫子膝下僅有一女,姚仙兒這一走,就徹底成了孤家寡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該是何等寂寞!
姚滿倉早該到了家鄉,不知有沒有通知自家父母,種種事端盡數浮在心頭,讓唐城變得思緒不寧。
月上中天,已經是五更時分,整個荊州城陷入了徹底的沉寂,即便是喧鬧的青樓也熄滅的燈火。一陣黑煙飄了起來,在半空中快速的滑行。在濃黑的夜色*中,這黑煙淡不可見。
此人甫一出現,唐城便有所覺。眼睛不由得一眯,這人可不是普通人物,難怪荊州府上下無能為力。
那一股黑煙直奔同福客棧而來,唐城冷笑一聲,這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荊州城孕婦千千萬萬,這妖道卻直奔唐城而來。
金剛胎藏兩界法最擅隱藏,唐城一動不動時,那黑煙果然未能發現躺在屋脊上的唐城。那黑煙一陣翻滾,化成了一個黑衣少年,滿臉陰鷙。
少年冷目中透出興奮的神色,一縱身向李毓秀所在的客房飄去,身影如鬼魅一般輕巧。來到門前,少年長袖一拂,門閂無聲而斷,輕輕的推開門,正待入內,忽聽有人在耳邊悠悠的道:“不請自來的惡客!看劍!”
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自家的一舉一動竟被人看在眼中,少年駭然回頭,隻見一道白光如電而來,鋒芒直迫眉宇之間。黑衣少年身形一晃,掣出一麵黑幡便擋在了身前。
黑幡上無數狀似孩童的妖鬼在尖嘯,音波若重重巨浪,一波波向前衝去,飛劍白露的速度猛然為之一緩。
然而,這卻不是那黑番太強,而是太弱。這是唐城有意為之的結果,這黑衣少年一出手,唐城便斷定了他的修為,不過是煉氣期的修為。這般弱雞一樣的對手,唐城已經有很久不曾遇到過。
這次相遇,甚至讓他有一種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