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裏,果然是好天氣。

午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刑場走去,中間的囚車上是一個巨人般的大漢,身上血跡斑斑,怒發衝天,粗黑的髯須幾乎遮蔽了整張臉,那銅鈴大的眼睛精光四射。

一出監牢,他如置身事外,目光在人群中四處搜索,見到熟悉的學生和夫子就咧嘴笑笑,那悠然的神情,仿佛不是去砍頭,而是專門探親訪友。

懸空書院的學生和夫子跟了一路,嚎啕不止,有的竟當場昏厥。

刑場上的雪已掃盡,高高的監斬台上停著一頂八抬大轎,轎子正對著刑台,轎前垂著一副青色簾子,風過,掀起簾子一角,露出一幅緞麵錦袍,紋飾無比貴氣,轎中人的身份撲朔成謎。

因為犯人十分重要,安王爺親自監斬,帶領大隊兵馬先一步而來,在刑場周圍重重設防,所有百姓都不得入內,更有甚者,監斬台下裏三層外三層都是禦林軍,把監斬台圍得鐵桶一般。

囚車怪異的轆轤聲由遠及近而來,轎子裏的人目光停在刑場入口,繃得如一張拉滿的弓,唯一的箭,便是心頭如火的熱情。

心有靈犀般,孟勞第一眼就看到監斬台上的轎子,心頭激動莫名,頑皮地衝那方擠擠眼睛,張大了嘴巴無聲地笑。等兵士把他從囚車裏拉出來,他高高揚了揚鎖住的雙手,笑得髯須亂舞,發飛張揚。

就這樣,隔著一層簾幕,兩人無聲地交流,安王爺收在眼底,火苗直竄,負手站到轎前,這才發現外麵根本看不到轎內的情形,無計可施,壓低聲音道:“多看兩眼,這可是你們最後一麵!”

“謝謝!”從轎子裏傳來一個溫柔甜膩的聲音,如春風吹過楊柳,如乳燕盼來母親。

在太平山下的小小邊城,就是這個聲音,讓疲累交加的安王爺精神一震,從一堆蓬頭垢麵的人群中找到這雙細長美麗的眼睛。

因為他,枯燥的邊關之旅有了特別的意義,也成了他一生最美好的回憶。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把聲音就不複出現,是從他借酒裝瘋將他強壓在身下,還是趁他上門相求報複他的反抗,命他脫光衣服跪在自己麵前,表演將一支玉勢塞進密穴裏。

他折辱了才情絕世的懶神仙,卻失去了一生唯一的知己。

是對?是錯?

他隻覺得陽光如針,刺得眼睛澀澀地疼,沉吟著開口,“阿懶,我喜歡你,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感覺?”

轎中人沉默半晌,以哄孩子般的輕柔語氣道:“子安,孟拿願以來生相報!”

安王爺心中一片茫然,對麵,那狀若野人的大漢還在嗬嗬傻笑,森森白牙耀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心頭一陣火起,抓起令牌砸在地上,大喝道:“行刑!”

劊子手的鬼頭刀高高舉起,明晃晃的一片光,刺得人連血在脈管流動都能感到鈍痛,孟拿看了最後一眼那憨憨的笑容,微笑著閉上眼睛。

孟勞目光始終未離開那轎子,笑著笑著,他心頭一陣抽痛,驚天動地大吼一聲,“快救阿懶!”

安王爺渾身一震,猛然醒悟過來,一腳踢開轎簾。

陽光倉皇地擠入,綁在椅上的孟拿仍以一貫的姿勢斜靠著,眼睛緊閉,嘴角含笑。

一條長長的血痕,在脖子上突兀地綻放,鮮血開成奇異的花朵,慘烈。美麗。

汩汩的血,染紅了手腕上的繩索,染紅了安王爺和孟勞的眼睛。

劊子手的刀正落下,安王爺把牙一咬,袖中箭化作一尾銀蛇竄出。

刀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動,剛從鬼門關兜了一圈的孟勞絲毫沒有感覺到害怕,也沒有重生後的喜悅,一雙虎目膠著在轎中那人身上,一聲一聲淒厲地嘶吼,重複地吼著一個名字,“阿懶,阿懶……”

“速請太子進宮!”安王爺點下孟拿身上幾處大穴,冷冷對墨虎下令。接著,他斜了跪在孟拿身邊的巨人一眼,把鬱悶之氣強吞下去,咬牙切齒道:“人交給你,如果他死了,你也別想活命!”

孟勞對他的威脅置若罔聞,以無比輕柔的手勢,將止血藥粉均勻地撒在傷口,足足撒了一瓶罷手。包紮好傷口,他捉起孟拿的手,看著唯一的凶器——尖利的指甲,喉頭滾動著奇怪的聲音,把指甲送到嘴邊,細細地啃。

安王爺為之氣結,自己早已為阿懶點穴止血,何必他多此一舉,早知道剛才就不從墨虎身上搜藥出來,讓他多了個機會邀寵。

看著孟勞一臉虔誠,安王爺目光漸漸變冷,暗暗苦笑,自己已做好決定,何必再計較跟這個蠻人計較。他轉頭看向台下站得勁鬆一般的禦林軍,大手一揮,沉聲道:“跟本王進宮!”

說完,他飛身而起,躍下監斬台,疾走了兩步,突然停住腳步,強忍著回頭的衝動,仰望著藍天,啞著嗓子道:“不要讓本王再看見你們!”

還有一句話,他留在心底,一轉身,便永生永世不會再提起。

“阿懶,你不要忘記你的話,來生,我會換一種方式和你相逢,定會好好待你!”

這一世,木已成舟。

靜思宮裏,皇上長跪在蒲團上,對湘妃的牌位絮絮低語:“朕對不住你,沒把言兒教好,不過你放心,朕不會讓他如此逍遙,你最愛這孩子,朕就讓他一輩子陪你!”

從軟禁在佛堂開始,玉言臉上就再無表情,自始至終盤坐在蒲團上俯案抄寫經文,倦了就在屋簷下走上一圈,困了就縮在角落的臥榻上睡一會,皇上和宦官宮女出出進進,仿佛已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聽到皇上的話,他握筆的手微微一頓,繼續蘸墨抄經,對著經卷無意識地默念,“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宮外人聲頓起,淩亂的腳步聲匆匆逼近,皇上霍地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屋簷下,對著那方大吼,“朕說過多少次,這裏不準喧嘩,你們到底有沒有長耳朵,來人,給朕統統拿下!”

“皇兄,是我!”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帶太子來跟你商量一件事!”

太子從他身後閃出,不敢麵對他的怒火,怯生生地笑著,“兒臣參見父皇!”

皇上怒氣猶未平複,冷冷道:“朕要的人頭呢?”

安王爺揮手摒退眾人,溫言道:“皇兄,我就是想同你商量這件事,剛才太子跟我認錯,說那天隻是他和小皇子的玩笑,沒想到鬧成這樣。太子宅心仁厚,不想追究,請皇兄下旨免去孟勞一死!”

皇上眼角的餘光瞥到玉言站在門口,一臉從容微笑,火冒三丈,怒斥道:“子安,你到底怎麽辦事的,那孟勞難道真是妖孽,連你也千方百計為他開脫!廢話少說,今天不見到他的人頭,你們就是抗旨!”

安王爺輕歎了一聲,“皇兄,你不問朝政多年,何必再出頭攪事。太子已經成人,可以接替你的位置,你還是繼續吃齋念佛,陪你的湘妃去吧!”

皇上驚懼莫名,瞪著他連連退後,太子從袖中拿出一卷明黃帛書,跪下高高呈於頭頂,聲音有些顫抖,“請父皇過目!”

“反了,統統反了!”皇上踉蹌著退到佛堂門口,拽著玉言的袖子大叫,“言兒,趕快把他們都殺了,朕知道你有這個本事!”

玉言猶豫半晌,慢吞吞走到太子麵前,太子恐慌不已,連連退後,回頭向安王爺投去求救的目光,安王爺看著玉言平靜無波的眼神,心下了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太子倉皇地跌坐在地,戰戰兢兢道:“小言,別這樣,我做了皇上就放你出去……”

玉言手一伸,太子嚇得慘呼一聲,揮拳相迎。玉言握住他的拳頭,從他手裏搶過那退位詔書,細細看了一遍,回頭笑容燦爛地對皇上開口,“父皇,兒臣為您做決定吧!”

皇上頓覺大勢已去,癱軟在地,眼睜睜看著最寵愛的小皇子從佛堂拿出玉璽,蓋在那退位詔書之上。

太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語,“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幫我?”

玉言把退位詔書塞到他手裏,輕輕握了握,微笑道:“哥,我的恩師教過我,退一步海闊天空。而且,翡翠王朝皇家曆朝曆代,何時有過兄弟相殘之事,安王爺輔佐父皇多年,大權在握,要做皇帝還輪得到你?”

安王爺感慨不已,默然微笑,輕輕拍了拍玉言的肩膀,無言地感謝他的理解。

玉言退後一步,恭恭敬敬作個長揖,正色道:“請兄長和叔叔照顧父親,玉言此次告辭離開,再不會入宮入朝!”

太子緊緊拉著他的手,脫口而出,“弟弟,不要這樣,我封你做逍遙王爺,你想去哪都有人照應,玩累了就回來看看我們!”

玉言大笑,微微欠身道:“多謝兄長!”

皇上遠遠看著這一幕,突然老淚縱橫,一步步走入佛堂,跪在牌位前泣不成聲道:“湘兒,我錯了,我不是一個好父親,還逼走了咱們的孩子,你不要怪我……”

聽到低低一聲呻吟,孟勞停下手裏的活計,龐大的身軀箭一般射出,穿過庭院,穿過台階,穿過搖晃的門,穩穩停在孟拿床邊。

發覺這方的動靜,遠處的許夫子心跳加速,狂奔而來,到了門口卻生生把邁進房間的腳收回,一步一回頭地離開。

這個時刻,實在不應該去打擾。

孟拿定定看著麵前的人,目光有些茫然,孟勞急出一頭大汗,指著自己的鼻子嗚嗚怪叫,既不敢大聲嚇到他,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孟拿眼中漸漸浮現出一絲笑意,張了張嘴,隻擠出兩個字,“好醜!”

孟勞摸摸滿臉的胡子,如做錯事的孩子,垂頭喪氣地坐在床榻,又飛快地拍拍腦袋,風一般卷了出去。一會,他不知從哪裏找出一把短刀,歡歡喜喜地跑回來,在孟拿眼前立正站好,堅定地指指自己的鼻子,表示絕對是孟勞真身,抓起一把胡子割了下去。

很快把臉清理出來,他洗了洗,送過來給孟拿看,委委屈屈道:“你一直不醒,我就老是忘記刮臉,你不能嫌棄我,你說過我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孟拿終於笑出聲來,牽到傷口,眉頭不覺緊了緊,怕他又大驚小怪,連忙鬆開。孟勞長長籲了口氣,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抓起他的手,仔細看了看指甲,覺得有根長的有些礙眼,雙手捧著送到嘴裏,啃得光禿禿的才鬆開。

孟拿怔怔看著他,心頭一陣揪疼,訥訥道:“呆子,你真的還活著?”

孟勞急了,本性難移,驚天動地地吼了起來,“我沒死!”

在院子裏曬太陽看書的許夫子一個哆嗦,差點從椅上掉下來,剛想叫孟勞別嚇著病人,隻聽門轟地一聲倒下,孟勞氣勢洶洶走出來,懷裏抱著瘦得可憐的孟夫子。

看到孟勞那陣仗,許夫子底氣有些不足,皺眉道:“孟教習,孟夫子還沒好……”

他下麵的話被孟勞一個凶神惡煞般的眼神嚇了回去,孟勞把人放在躺椅上,賭氣般扒下自己短襖,把胸膛腹部隔壁大腿拍得啪啪直響,恨恨道:“你自己瞧瞧,我哪裏有事,我才不像你,動不動尋死覓活……”

他心頭大慟,再也說不下去了,**上身喘著粗氣走開。許夫子搖頭歎息,“孟夫子,不是我說你,你也真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年紀輕輕,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孟拿微笑著閉上眼睛,冬日的陽光真暖,如那蠻子的懷抱,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許夫子還想再念叨幾句,見孟勞提著一個碩大的桶走來,連忙住口,默默退到一旁,孟勞不知還在生什麽氣,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給阿懶洗澡你難道也想看!”

許夫子臉上一熱,慌慌張張走出院子,恨恨道:“兩個男人每天卿卿我我,真是有傷風化,也不怕帶壞學生!”

話雖這樣說,想到兩人的經曆,他還是心中不忍,看著撒滿陽光的小院,默默許下自己的祝福。

拆下帶著黑色汙血的布,孟勞生怕弄疼他,硬憋著一口氣,下手時幾乎有些顫抖,孟拿暗暗好笑,故意呻吟一聲,孟勞臉色驟然變得慘白,眼珠幾乎瞪掉下來。

玉言拿來的宮中藥品果然有奇效,傷口已經結痂,長長的一道,在孟勞看來有些觸目驚心。他恨得牙根發癢,悶頭擰幹帕子,從頭到腳給他擦了一遍。孟拿終於破功,微笑著對他大張雙臂,孟勞腦子裏轟地一聲,下一刻已經撲到他懷裏,在他單薄的胸膛蹭來蹭去,如同一隻剛找到主人的流浪狗。

對付孟勞,孟拿永遠最有辦法,他溫柔地梳著那頭亂發,貼在他耳邊道:“還考不考科舉?”

孟勞幾乎把頭搖成鍾擺。

“以後怎麽辦,你拿主意吧!你要是喜歡熱鬧,我們就留在京城,我賣些字畫就能過優裕的生活。”見他又開始學鍾擺,孟拿輕笑,“你要是不喜歡,我們還是回懸空山教書,學生放假的時候再去各地遊山玩水……”

不等他說完,孟勞歡呼一聲,興奮得忘乎所以,一手扣住他細瘦的腰身,一手墊住他的脖子,孩子一般在院子裏跑來跑去,還不時圍著樹打了幾個圈圈。

玉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情景,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靠在那月拱形門口,笑容滿麵。

孟拿哪裏受得住這種刺激,可憐一顆心上蹦下跳,連叫都叫不出來,在心裏罵了這個蠻子無數遍,最後還是孟勞看到門口的玉言,赧然地停下來,把孟拿放進躺椅,撈起衣裳穿上,樂嗬嗬地出聲招呼。

玉言走到孟拿身邊,孟拿正頭暈目眩,輕輕哼了一聲算是打招呼,玉言忍俊不禁,“孟夫子,以後得嚴加管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孟拿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決定三天不跟那蠻子說話。

玉言瞥見孟勞臉又垮了下來,躬身拜道:“孟夫子,孟教習,學生是特意來辭行的,學生準備到各地遊學,順便找一個人。請兩位多多保重,有空的話學生一定到懸空山探望大家!”

孟拿輕歎一聲,世事真是變幻莫測,當初他和玉言商量營救辦法時,本是抱著不成功便以身相殉的念頭,從未料到會有雲開霧散的這天,玉言更不會料到,安王爺會倒戈相向,最後幫了他們一把,一舉定乾坤。

新皇登基,那個人一定更忙了,他一貫以國家大事為重,一生唯一的情動,唯一的執念全部用在自己身上,真不知是自己的幸運還是不幸。

細細一想,除了去王府求見那次的羞辱,一直以來,那人對他嗬護有加,不管他如何冷淡,總是默默無聞地為他安置好家人,照顧朋友,而且,每天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唱獨角戲般絮絮跟他說話,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

說到底,竟是他虧欠那人良多。

“人都走了,你還在想什麽!”看著他一臉落寞,孟勞一股無名之火湧上心頭,做起事來一路巨響,半扇搖晃的門被踢飛了,攔路的凳子散了架,茶壺成了碎片,大木桶開始漏水……

孟拿愣了愣,剛幽幽歎了口氣,一個碗就砸到麵前地上四分五裂,孟勞害怕自己手下沒輕重,不敢挨近他,遠遠地把八仙桌拍得震天響,“想事情能飽嗎,歎氣能飽嗎,過來吃飯,你多少天沒吃東西了,難道真想做神仙!”

明明自己受傷不能吃東西,這家夥竟還有話說,孟拿一口濁氣衝上胸口,看著一團狼藉的院子,悶哼一聲,再次下決心,三天不跟蠻子說話!

孟勞見他不理不睬,飯也不想吃了,二話不說,撲進屋裏拿了兩個大包袱出來,風一般卷了出去,很快,院子門口響起馬車清脆的鈴鐺聲,孟拿還沒反應過來,隻看眼前黑影一閃,自己已騰空而起,刹那間就到了馬車上。

等孟拿回過神來,馬車已經出了城向南疾馳。又一次遇到這種劫人行徑,他又好氣又好笑,細細一看,馬車原來早已收拾好,車廂裏鋪著厚厚的棉被,水囊和食物一應俱全,車廂後方的隔層還放著一些書,是京城這幾年新興起來的畫本,用圖畫的形式講故事,短到精衛填海,誇父追日,長到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或者曆史上著名戰役,著名人物,孟拿隨手一翻,氣消了一大半,明知故問道:“呆子,你不是叫我吃飯嗎,這是要去哪?”

孟勞甕聲甕氣道:“不吃,回家!”

孟拿抄起一本書朝他頭上砸去,“你這人好沒道理,我說過跟你走嗎?”

“說過,剛才!”孟勞把書接住,笑得像隻偷腥的貓。

“算了,不跟你爭這個!”孟拿突然有種無力感,“你這麽著急幹嘛,我們還沒跟大家告別!”

“我已經跟大家說過了,你傷一好我們就走,大家會理解的。再說,我不喜歡看一堆人送我!”

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通,孟拿太陽穴隱隱作痛,幹脆放棄溝通努力,躺在舒服的被子堆裏看風景。孟勞許久沒聽到他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見他眯縫著眼睛,目光飄忽,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心頭咯噔一聲,低頭悶悶道:“你不要老想別人,不要老歎氣,我心裏堵得難受!”

孟拿呆楞半晌,一層層笑容如被春風催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被子幽幽長歎,“孟勞,我這麽喜歡你,以後該怎麽辦呢,你肯定會欺負我……”

話音未落,孟勞一個餓虎撲食,連著被子一把抱起,嗷嗷怪叫,“阿懶,我不會,保證不會!”

“別動!”孟拿用一根手指勾住他下巴,輕柔地吻了上去,又慢慢加大力氣,舔弄、輕噬、吮吸、摩挲……孟勞剛剛做過保證,當然十分乖順,被他折騰得嘴唇紅紅腫腫,卻自始至終不敢吭聲,更不敢有什麽動作。

享受過他久違的甜蜜,孟拿心情大好,最後在他臉頰印上一個獎勵的吻,結束了這次懲罰,繼續縮回被子堆裏。孟勞舔了舔嘴唇,感受著剛才那銷魂滋味,摸著腦袋嗬嗬直笑,“阿懶,是我不好,我不該亂吃醋,要是再有下次,你還這樣罰我……”

從車廂裏扔出一本書,把他白日做夢的囈語砸了回去。

遠處,一個神情冷峻的錦衣男子佇立在高高的山岡,默默目送著馬車遠去。他的身後,一個鐵塔般的漢子猛地跪拜道:“主子,現在追還來得及……”

男子輕輕抬手,製止了他下麵的話,聲音低沉得如同自言自語,“他跟了本王兩年,本王聽過的笑聲還沒有這一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