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上回蓬萊仙島一別之後,傾瑟就再也未見過君玖。她亦一次不曾出過幽冥境,似乎都不記得三界還有青丘這樣一個地方。

閑下來時,傾瑟便獨自坐在忘川彼岸,眯瞌睡。偶爾興致好,讓寒生攜來一壺清酒。然她一看見寒生,就覺得自己似有什麽事忘記問他,但一時又記不起來到底是什麽事。

偶然一次,傾瑟再見到寒生送點心來,無意中說到了花,總算是想起來究竟是有什麽事情要問他。

傾瑟問寒生:“上回去蓬萊仙島時讓你給剪的桃花呢,怎麽不見你帶回來?”

寒生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方才道:“上回在桃林裏司主走後蓬萊仙主便來了,遂沒能順利帶回桃花。”

傾瑟撐著下顎,思忖了下,道:“莫不是那蓬萊仙主還吝嗇幾枝桃花不成?唔一會兒本司寫個拜帖,寒生你且帶去蓬萊與仙主,然後取幾枝桃花回來。”

寒生悶了悶,道:“司主,近來幽冥境處於忙碌之際,下官事物繁多。”且莫說要他去弄桃花,就是要他一想起那蓬萊的變態仙主,心裏頭就直抗拒。若要再見到仙主,對自己舉止輕浮,他指不定就會忍不住要揍他了。

傾瑟點頭表示體恤,道:“本司倒是閑得緊,不如本司親自去一去。”

寒生立馬改口道:“司主,過兩日下官便去。”

“不是說事物繁多麽,太過勞累不好。”

“下官分內之事。”

恰恰此時,忘川對麵有鬼差來報,焦急地候在那裏團團轉,但又不敢過彼岸來攪了傾瑟清靜。

傾瑟卻一眼就能瞧得見對麵的狀況,遂道:“寒生,去將鬼差帶過來。”

“是。”寒生領命飛身過去,轉眼就將鬼差帶到了忘川河彼岸的月凰樹下。

傾瑟手裏執著碧瓷玉壺,閑適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問:“何事?”

鬼差跪道:“啟稟司主,黃泉路發生了動亂。”

“動亂?”傾瑟聲音抬高了些,“這麽久來黃泉路還未出過什麽動亂,委實是新鮮。來你好好給本司說一說,如何發生的動亂?”

見到傾瑟這自在又淡定的神態,但言語之間的不滿已然清晰,使得鬼差絲毫不敢怠慢,細細稟來:“有惡鬼入黃泉,不願下十八層地獄,因此打傷了負責勾魂的鬼差,使得黃泉路堵塞,眾多鬼魅哄亂。”

傾瑟麵色無一絲波瀾,道:“平日裏本司養你們這群鬼差,不就是該用在這個時候麽,你們究竟是怎麽當差的?立馬掃清黃泉路,鬧事者,驅散三魂七魄。”

鬼差作揖道:“回司主,黃泉路已然被清掃幹淨,自人間勾回來的鬼魅亦有條不紊地進入幽冥境。”

“那還有何事?”

“加上那蓄意鬧事的惡鬼,鬼差清點了一下入黃泉的鬼魅數量,一共少了三隻,該是逃往人間了。黃泉掌事讓下官來向司主請罪,此事當如何發落?”

寒生適時插嘴道:“司主,需不需讓羅刹用聚魂袋去將那趁亂折返人間的小鬼捉回來?”

傾瑟擺手:“不必。”她閑閑地拂落了身上飄落的月凰花瓣,站了起來,“本司親自去。”反正近來也覺得頗有些閑得慌。

(二)

關於傾瑟親自下凡去逮那三兩隻小鬼一事,寒生是勸了又勸,覺得此等小事讓司主親自下凡委實不必要。然傾瑟隻道,反正無事,正好可以去人間走走。

心裏很悶。

於是傾瑟也不讓寒生跟著,收到消息之後隻在幽冥境呆了片刻,翻了翻那三隻逃往人間的小鬼的生死簿與命格簿,便施施然前往了人間。

傾瑟抵達凡間時,正值暗夜。

雖說是人死魂離,鬼魅在鬼差的引領之下要上黃泉入幽冥然後開始下一個輪回,然這世間的鬼魅幽魂何其多,有執念而不散亦無法入輪回者何其多。因此這世有孤魂野鬼,縱然是幽冥境百般能耐亦是避免不了的,但就是入了黃泉還能爬上凡間來的小鬼,不可體恤。

暗夜裏,傾瑟徑直落腳在城裏稍顯偏寂一座廢置古宅子前。古宅子外麵,有一扇破舊的木門,隱隱可見漆色斑駁。

她推開了木門,抬步走了進去。隻有黑衣裙擺掃過門檻的地方,遺落了一朵血色的月凰花。

宅子裏影影重重,有麵色慘白的男人,亦有麵皮上蓋著厚重胭脂的妖嬈女人。見了她皆駐下腳步,直愣愣地看著她。有誰出聲問:“你為何而來。”

傾瑟聲音平靜死寂:“我為尋人而來。”

於是沒有哪個再管她,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任由她進入宅子來撿了個幹淨的角落坐下歇息。

後來夜深了,傾瑟獨自歇著,宅子裏傳出了隱隱的抽泣聲,後麵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該是驚動了其他在這宅子裏的東西,便有人聲在出言安慰。

有誰一聲低歎:“你別哭了,在這荒棄的宅子裏饒是你哭得再淒慘那個人也聽不到。人鬼殊途你又何苦如此作踐自己。我們這些是遊魂野鬼投不了胎,可你卻偏偏已經下去了又跑回來,何苦!”

哭者傷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走遍了多少地方都未找得到,孩子究竟是去哪兒了?三天後,三天後孩子的爹就要被迫娶了別人了!”

“哎……娶就娶罷幹我們這些鬼魂何事啊……”

傾瑟側了側頭,卻見腳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灰色小貓,仰著小頭正水汪汪兩隻大眼睛望著她。她動了動手,便將灰小貓抱了起來放在膝間,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

小貓乖巧地蹭了蹭。

傾瑟挑了挑唇,這小東西倒也機靈,尋著氣味曉得往她身上鑽。

後來任哭者哭也哭夠了發泄也發泄夠了,聲音才漸漸淡了下來。偶爾隻聽得她一兩聲幽沉的言語:“我與我孩兒屍骨未寒,他卻被迫又娶,我不甘呐……不甘呐……那個賤人……我一定……要殺了她……”

灰小貓安靜得很,隻在傾瑟懷裏眯著眼漸漸打起了盹兒。

(三)

既然是來人間走走,傾瑟就不想那麽快抓了那三兩隻小鬼回去。

於是,她當真在那古宅子裏呆上了一夜,直到天明。第二日走在街上,就聽得有幾處凡人私下議論,昨夜哪裏哪裏又鬧鬼了,那鬼哭聲真的是淒慘萬分。

當然除了這些晦氣事,還有些八卦的姑婆子逛街便湊一起,眉飛色舞地講到城裏即將迎來的大喜事。

都說城裏的世家公子衛斂,雖家道中落卻也好福氣,與縣太爺家的小姐寧妙,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且使得小姐寧妙一顆芳心盡撲在衛斂公子身上,於三日後便成大婚了。

討論這些的姑婆子們,正在一間玉器店裏挑揀玉器,一直絮絮叨叨個不停,言語之間還不忘你我調侃一番。無非是那世家公子衛斂生得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任是誰嫁給了他都會幸幸福福地過日子。

傾瑟恰恰自那玉器店裏路過。原本是閑得無聊想到茶樓裏喝一壺清茶聽一聽說書人說上一兩個精彩的小段子。

停下腳步時,卻也見自己身側,不知何時灰小貓跟了出來。水汪汪的兩隻大眼睛,看著她,衝她弱弱地叫喚了兩聲。像是在乞憐一般。

傾瑟頓了頓,彎下身去,將灰小貓撿了起來攤在懷裏,側著眼睛睨了一眼那玉器店,繼而手指間捏了一個仙訣神不知鬼不覺地拋了進去。

姑婆子們麵對各色各樣的玉石翡翠,樣樣愛不釋手。店裏的小夥計便腆著笑臉湊了上來,接著姑婆子的話道:“見姐姐們這般誇讚公子衛斂,小的這幾日可常常聽說城裏鬧鬼呢,就是當初公子衛斂在偏城那邊的那幢古宅子。”

姑婆子們忙哆了小夥計一聲,低聲道:“別亂說,這事兒啊說不得,馬上趕著衛斂公子大婚呢,不吉利!”

小夥計摸了摸腦袋,沒頭沒腦地嘟了一句:“多嘴歸多嘴,可那宅子被強盜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還不曉得燒死了多少個人,委實有些可憐。難怪……”難怪夜夜聞啼哭,淒厲得不行。小夥計話未說完,瞥了一眼姑婆子們,見臉色不對,忙住了嘴,又改口道,“我瞎說呢,我瞎說呢……喂姐姐們你們別走啊……”

姑婆子走到玉石店的門口,見一身黑衣的傾瑟手裏正抱著一隻灰小貓,神色淡淡,手指輕輕摩挲著小貓的絨毛。

大抵是覺得那一身黑太過死寂,她們遠遠兒地繞開了傾瑟,快步離了去。

(四)

姑婆子們沒買店裏的玉石翡翠,小夥計覺得很沮喪,見傾瑟在門口處駐留了片刻,立馬又打起精神招呼道:“這位姐姐,店裏的東西可漂亮了,姐姐進來看一看選一選罷。”

傾瑟側了側頭,眯著眼睛淡淡挑了小夥計一眼。隨即離開了玉石店門口,往街道繁華處走去,越走越遠。

經她那一眼,小夥計渾身一震,許久才回過神來。店裏哪裏還有什麽客人,他便手腳麻利地去擦那些櫃台上大件的各類貨色的玉器,自言自語了一句:“呲方才我是怎麽了?將將還在店裏的客人什麽時候走的……”

“喵——”

路過一家糕點店時,傾瑟懷裏的灰小貓冷不防又叫喚了一聲,小小的身子弓著背,似有些虛弱的緣故微微發抖。

傾瑟進了點心店,看見花樣繁多的點心,指著其中一種淺褐色的糕點與老板道:“這個,來一份。”

老板笑咧咧道:“好咧——蜂蜜栗子糕來一份——”

灰小貓親昵地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在傾瑟手背上舔了舔。

傾瑟接過老板包好的糕點,離開了那家店。

隻是她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進了點心店,亦指著那淺褐色的糕點,道:“唔要一份蜂蜜栗子糕。”

PS:乃們狠討厭男主麽。。。。(⊙_⊙)其實某雲挺喜歡的。。。某雲確實比較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