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君玖帶著她去城中心看了花會。花會上,各家捧出的花紅黃藍紫,家家爭奇鬥豔。他們會評出最好看的花中之魁,然後競以高價。

盡管今日下著蒙蒙細雨,但圍過來看熱鬧的人卻不少。

傾瑟手裏撐著傘,君玖與她站在一起便若有若無地護著她,生怕她被一幹凡人給擠了去。

經過層層的評比和篩選,最終十餘盞花盞能夠有幸被安放在高高的花台之上,供人觀賞,若有心者可以以銀錢買回。

傾瑟不大懂這些花兒是怎麽個栽植法,但凡她這個外行人也看得出來,擺放在花台上的那些花兒果真算得上是花中翹楚。花骨朵半開欲開,亦或者是枝葉奇麗非凡,且顏色各有千秋。

其中在顏色上,就有一盞尤為出眾。那是一盞玫瑰,開出三支朵兒,卻分別呈粉色、藍色和黃色。

圍觀的凡人們,大多皆將眼光撂在那一盞花兒上,津津樂道。

隻有傾瑟淡淡看過一排花盞,眼睛在一盞血紅色的牡丹處稍稍流轉了一瞬。她喜歡血紅色的開得大盞大盞的花兒,就如她幽冥境那株月凰一般。隻可惜,牡丹太過凡俗,哪裏及得上她月凰的分毫。

君玖稍稍俯下身,薄薄的唇輕輕揚著在傾瑟的耳邊問:“傾瑟覺得哪一盞最好看?”

傾瑟淡淡道:“皆是凡塵俗物罷了,若真要說一盞最好看的,就那個還算麵前過得去眼。”說著她便指向了那盞血牡丹。那種血色倒有些緋紅得荼靡了。

君玖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傾瑟便挑著眼梢,似笑非笑道:“怎麽,你不覺得?”

君玖抬手指了指花台上靠邊的一盞,那是一盞淡黃色的月季,開得十分嫣然,經這場雨一蓋下來,遠遠兒地看過去如何都有幾分惹人憐愛。他道:“你應該是喜歡那種才對。”

傾瑟眯了眯眼,問:“為何?不覺得如血一般的花兒很好看麽?”

君玖半眯著眸子,淡淡笑:“女子應該要喜歡那種淡然的小黃花兒才好,溫婉又好看,就似傾瑟這人一般。”

“溫婉又好看?像我?”傾瑟細細沉吟著,麵色神色卻未有多大變化,依舊淡淡。

(二)

日漸黃昏時,花會才進入了**。

那些擺放著的花盞一一皆被競出了價。排第一的卻是君玖方才所說的那盞淺黃色的小月季,競得了最高價五百兩白銀。

君玖說,那種花太安靜太美好,所以世人一看便能對它生起憐惜。而那些太過絢爛燦然的花朵,給人的感覺不過是新鮮和驚豔而已,一旦勁頭過了便覺得索然無味了。

傾瑟不語,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君玖說。

而她一眼相中的那株俗麗的牡丹,也緊緊是看重它的顏色,隻競價了一百兩銀子。

這邊花盞競價結束後,君玖牽著傾瑟轉身離去。

傾瑟勾著手指拂去不小心沾上唇角的發絲,低著眼簾,似有似無地抿著唇。還記得,曾有人說,幽冥有月凰,絕世而無雙。

說那番話的人,該是很喜歡,那種綻開得大朵大朵絢爛而荼靡的花。

君玖帶著傾瑟進了花會附近的一間茶樓,撿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下。傾瑟稍稍一側頭,便能看得見窗外,花會旁邊的一方湖。

綿綿的雨絲灑進湖裏,隻能激起一兩圈淡到極致的漣漪。

傾瑟捧過君玖遞上來的淡茶,看了看天色還有一陣方才入夜,問:“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君玖眯著細長的眼睛,笑道:“這裏的花會不僅賞花,還得賞這裏的花茶和用花粉所製的點心。”

傾瑟嗅了嗅茶水,果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道:“你不嫌這樣的凡俗的茶水太過糙了麽?”

君玖悠然自得道:“唔也不算十分糙。”

傾瑟半垂著眼,若無其事地飲茶。茶樓裏的小廝送來各色各樣的點心,且花香紛繁濃鬱。她便每一樣都嚐了嚐,味道卻不怎麽樣。

隻是那一碟桃花糕,她比其餘的多食了兩塊。

終於到了入夜,雨才停了。

花台那邊的花皆撤了下去,擺上了一個戲台。戲台上有戲子在伊伊呀呀地唱著戲,台下圍觀的凡人亦越來越多。時不時能聽得到他們拍掌叫好。

君玖和傾瑟未離開茶樓,而是就坐在靠窗那裏也能看戲,隻是看得不甚清晰。

唯有君玖,坐在傾瑟對麵,一手撐著下顎,一眼不眨地看著她。

傾瑟喝茶間瞟了他兩眼,他便眯著狐狸眼睛淡淡笑。傾瑟問:“你在看什麽。”

君玖毫不避諱:“看你。”

傾瑟抽了抽嘴角:“看我做什麽。”

“自然是好看才看。”

“……”

(三)

後來,茶樓外邊,整個街上湖邊皆被點上了嫣然的燭火燈籠,遠遠看下去,微光繚繞竟別有韻味。

隻是傾瑟眼簾稍稍往上一揚,便能看得見雲層裏,烏壓壓整齊一片,整裝待命。

傾瑟茶也喝了點心也吃了,遂提議,下去走走。

兩人便沿著湖邊沿著廊道細細走了走。可這走了沒多久,傾瑟眼側的餘光忽而瞟見對麵不遠處的一抹水藍身影亭亭玉立地閃過。

下一刻傾瑟拉起君玖的手便跑。兩人上了街道一直跑到了那盡頭。街尾處已然沒有了熱鬧的人聲和光亮的燈籠。

君玖微微喘息地,看見傾瑟身體斜倚在牆上,問:“為何要跑?”

傾瑟挑了挑眉,笑道:“自然是因為我不想你見到其他的女子。徒生其他事端。”那個其他的女子,正是披著人的皮囊的魔女依暮雪。

君玖傾身過來,若有若無地抵著傾瑟的身體,戲謔道:“莫不是怕哪家姑娘看上了我所以你覺得酸。”說著他便俯下頭來,唇漸漸靠近傾瑟的唇瓣。

傾瑟掩下眼裏的流光,輕輕笑了兩聲:“自然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哪個?”

“今日難得有你做伴,我過得不算無聊,我隻是不想有人來改變我為你親自安排的結局。”說罷傾瑟詭異地勾起唇沿,還不待君玖反應過來,她猛然掀起了手掌,掌心裏聚攏著仙光,以君玖猝不及防的速度倏地擊上了他的心口!

隨之一朵燦然如血的月凰花在他心口處綻開,隨即竟穿破了他的胸膛!

君玖不可置信地看著傾瑟:“你——”

傾瑟閃身離了他兩步,拂了拂長發,邪魅的神色,輕輕佻佻道:“一隻魔魅,竟也敢裝成青丘君玖之模樣來誘惑本司。本司能與你兜轉一日,是你的福氣。”

原來今日陪著傾瑟的,竟不是君玖,而是一隻魔魅!

魔魅身體因傾瑟那致命的一擊,正開始變得透明,他無謂地笑笑,道:“魔魅本就以誘惑而存在,連氣息都可以隨著變化之人而改變,不愧是幽冥司主,竟還能分辨得出來。”

“狐狸傲嬌得很,豈是你能輕易學來的。”傾瑟眯著眼,緩緩道,“你看天黑了,今夜不光是你,聚集到此地的所有魔孽,連帶你們魔女,看本司會不會對你們心軟。不過你該感謝本司,給了你一個頗為體麵的死法。”

話語一落,變成君玖的魔魅再也支撐不住變成了晶塵消失在了空氣裏。

是啊,狐狸傲嬌又別扭,旁人哪裏能夠輕易學來。那隻狐狸曾說,幽冥有月凰絕世而無雙,他應該很喜歡如月凰那般血色豔麗的大朵花兒的,不喜歡淺黃色溫婉的小月季。還有狐狸嘴巴刁,喝不來人間的粗茶,即使是花茶,也會令其不舒服。

傾瑟垂頭,莞爾一笑。

(四)

此魔魅一消失,整個小城裏立馬風雲色變。其他魔孽恐怕是感應到了此種危機暗伏。

傾瑟凝神閉眼,衣擺漂浮,用神識找到了君玖,聲音冷幽道:“青丘君玖,本司且再問你一句,是否當真要與魔女糾纏不清?若是,本司便也不會對你客氣!”

不一會兒,君玖那清清淡淡的聲音便傳入了傾瑟的耳朵裏:“本君說過,會幫你把心拿回來。”

傾瑟些微生怒,道:“本司的心拿不拿回來與你君玖何幹?本司警告你,若再不回來,本司便將你當做叛孽,與魔孽為伍,並上稟天帝。”

“你敢——!”

“你看本司究竟敢不敢,本司數三下,三——二——”

忽而見得天邊一道強烈的白光,傾瑟嘴角似有似無地勾起,眨眼之間白光就直衝她而來,衝勁之大,竟直直將傾瑟的身體推壓在了牆上。

君玖一身白衣傲然,正半垂著雙目抿著唇看著傾瑟。清然的氣息冷不防鑽進傾瑟的鼻間,依舊是如他人一般清清淡淡的蘭香。

他兩指抬起傾瑟的下巴,起唇道:“你敢威脅我。”

傾瑟心情婉轉地移開君玖的手指,閑適道:“路是君玖上神自己走,要走哪條路亦是全憑上神自己選,這何來本司威脅之說。”

君玖忽而揚了揚唇,道:“莫不是你實在是醋得很了?唔本君倒喜歡你醋。待今日魔孽的瑣事一了,定再舍不得讓你醋。”

傾瑟推開君玖,幽幽道:“本司勸上神還是趁早回頭的好,莫要再癡人說夢,不然到時就要怪本司冷血無情傷了你君玖上神的心。”其實她不喜君玖與她人走得太近,其實是不喜的。但又憑什麽不喜,她不曉得。

說罷她抬手捏訣欲招寒生自那雲層裏下來,不想突然君玖伸手扼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扯,便又將她拉回了牆邊,禁錮住她。

“你幹什麽——唔——”

君玖不問傾瑟願意不願意,傾身過來,那頎長的身體便緊緊抵著傾瑟的,捏住她的下巴唇便覆上了傾瑟的嘴。

唇舌激戰,糾纏不休。

君玖那帶著幽幽蘭香的舌滑入傾瑟的口中,攪得她天旋地轉。君玖壓著她,讓她掙紮不得擺脫不得。

空隙之間,傾瑟隱隱溢出一句破碎不堪的囈念,氤氳而繾綣:“君、君玖……唔你給我放開……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我對你不客氣……”

君玖偏偏就是不放。

傾瑟的身體便似經過一遍洗髓一般,虛脫而無力。終是闔上雙目,任由君玖輾轉反側,低喃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