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可是,傾瑟手抵著百裏落塵的胸膛,緞裳滑膩的觸感蹭進手心兒裏,卻讓她有些無措。結果在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推開百裏落塵前,傾瑟的手臂已然纏上了百裏落塵的腰際。

百裏落塵頓了頓,喃了一聲“錦瑟”,愈加霸道地抱著她,吻著她。

雖然傾瑟也仍舊是木木然的,不知該作何回應。

良久,百裏落塵在傾瑟的唇瓣上反反複複地流連,都不舍得離開。待他放開傾瑟時,兩人的鼻尖和臉頰都被這場雪凍得通紅。傾瑟的唇瓣被吻得紅潤欲滴,發絲經風吹得有些淩亂,配著凝雪的肌色,越發魅然。

百裏落塵伸手替傾瑟耳邊攏了攏發。

傾瑟安靜地彎著眉目笑問:“不是買栗子去了嗎,你買的栗子呢?”

百裏落塵頓時換上一連委屈:“本來是買了,可買了之後就找不到錦瑟了,所以我將栗子送人了。”

傾瑟側頭看了看地上的麵具,彎腰撿了起來,拍了拍,道:“噢我將將買這個去了,要不要給韶言也買一個?”

百裏落塵不屑地嗤了一眼,道:“我才不要,又難看又幼稚!”

傾瑟思忖了下,道:“也不是十分難看,要不給韶言買個黑色的?”

“……我不要,難看。”

“算了還是不要黑色的,金色的罷,那裏很多顏色,喜歡哪個挑哪個。”

百裏落塵頹然:“錦瑟我都說我不要了……為什麽非要買……”

“因為你說它不好看。”

“……”

傾瑟說著便拉不情不願的百裏落塵往正街那邊去,今日說什麽都要給百裏落塵買一個麵具。他說不好看,非得讓他一直戴著回宮不可。

這不,兩人將將一轉身,恰好碰上橋口著一身湖藍衣袍的莫府四公子、傾瑟的四弟莫蘭玥。

莫蘭玥顯然十分驚詫,先叫了聲:“三姐?”隨後看見傾瑟邊上的百裏落塵,立馬規規矩矩行了一個大禮,來往路人雖不如正街那邊多,但仍舊是有一些。

百裏落塵嘴快,笑嘻嘻道:“蘭玥小弟你不要多禮了,叫我一聲三姐夫就是。”

莫蘭玥愣了愣,隨即當真悶悶叫了一聲“三姐夫”。

(二)

聽莫蘭玥說,今夜他和莫蘭樞、莫蘭衍三兄弟恰好也來逛夜景,隻是途中走散了,碰巧看到了傾瑟。

到了正街,百裏落塵非得再去買一回蜂蜜炒栗子,讓傾瑟捧在手裏,他好一路走一路剝栗子吃。

莫蘭玥年僅十四歲,湖藍色衣裳襯得他還未長開的身子有些小巧,但眉目之間已少有英氣。路上他言談都十分有度,遇事說事,不僅頗有些老成而且還說得頭頭是道。傾瑟料想,若往後讓莫蘭玥在朝中做了官,那必定是一塊難得的翡玉。

百裏落塵偶爾趁著剝栗子送入傾瑟口中的空檔,會眯著鳳目審視莫蘭玥一兩眼,他的想法與傾瑟全然一致。

後來,傾瑟正猶豫著要不要讓米線趕馬車先送莫蘭玥回相府,恰逢莫蘭樞與莫蘭衍不知從何處躥了出來,一人身著飄逸白衣,一人繼續花裏胡哨,麵皮上皆掛著婉轉的笑。

原來他們之所以和莫蘭玥走散了,是因為莫蘭樞不知不覺就去逛藥材店了,而莫蘭衍亦是輕車熟路往勾欄院去坐了一坐,順帶陪著小娘子喝了幾杯薄酒。完全將莫蘭玥這個小弟弟給撂在了一邊。

傾瑟雖麵不改色,但私底下仍舊是防著自己這大哥與二哥。他倆看似與世無爭,誰知道心裏頭又在打什麽算盤。遂她草草與兄弟三人寒暄了幾句,便道天色已晚要拉著百裏落塵回宮。

莫蘭衍吊兒郎當,卻邀傾瑟與百裏落塵去相府喝酒暖身。

傾瑟想也未想就要拒絕。可惜身邊的百裏落塵卻天真得很,嘴快先傾瑟一步答應了下來。後幾人一齊去了相府,傾瑟攔也攔不住。大家都坐在屋子裏,火爐上暖著酒,開始邊喝酒邊談天說地。

從大哥莫蘭樞的藥理談到二哥莫蘭衍的姑娘,再談到四弟莫蘭玥的誌向。

百裏落塵知曉莫蘭樞和莫蘭衍一意墜在醫學和姑娘身上,無心參與政事,隻有莫蘭玥對國家大事十分感興趣。百裏落塵便問他,日後想幹什麽?

莫蘭玥雙目炯炯有神,篤定而老實道,日後他要考狀元。

莫蘭樞與莫蘭衍聽了,霎時變了顏色,皆若有若無地瞧著百裏落塵。他倆想方設法置身事外,偏偏莫蘭玥要往裏頭攪。

還好百裏落塵隻笑咧咧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日後若莫蘭玥去考狀元,他一定欽點莫蘭玥做一個狀元。

莫蘭樞和莫蘭衍,連帶著傾瑟,都暗暗舒了口氣。

(三)

一直到夜半上三更,傾瑟才帶著歪歪倒倒的百裏落塵坐上馬車回了宮。

隻是不想,回去的當夜,兩人鬧了別扭。

路上百裏落塵一直死死抱著傾瑟不放,他不想放舍不得放。腦海裏一想起小橋上他與傾瑟擁吻時的情景,心裏都忍不住蕩漾了開來。

他想與傾瑟圓房。

不管宰相莫仲懷將其三女莫蘭卿嫁入東宮是何用意,亦不管她如今對自己存的是什麽樣的心思,但百裏落塵想,就算是另有圖謀他也該占有了她。完完全全地占有了她。

所以他想與傾瑟圓房。他想傾瑟為他生個孩子,不必再納側妃,可惜傾瑟皆不在意,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地拒絕了他。

結果百裏落塵拂袖而去。

自那夜以後,百裏落塵再也沒與傾瑟同榻而眠。

這種境況持續到了過了除夕過大年。傾瑟對此絲毫不慌亂,百裏落塵夜裏不來與她同一間屋子,她倒安穩得很,不必再去想一些糾結的事情。

因為近來,傾瑟偶爾也會想,想她堂堂幽冥司住,怎麽能與凡人生孩子呢,不能與凡人生孩子,不能與凡人同房!

她就是不曉得,為什麽突然又會這麽想了。反正自己是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就是不能。

傾瑟這副淡定的模樣倒是急壞了東宮裏一幹親近的小婢監子。翠翠就時常在傾瑟耳邊碎碎念:“娘娘天氣冷了不知道殿下有沒有穿多些,娘娘殿下關在書房裏已經幾日沒出門了該是出來曬曬太陽,還有娘娘……”翠翠跺腳,“娘娘你就去看看殿下罷!”

米線粉條那幾日亦是出奇地齊心協力,每日雙雙必會在傾瑟跟前晃個四五回。不晃得傾瑟眼花是不罷休。

終於,過大年那日,早早地就又看見粉條米線過來了,一見傾瑟便跪在地上,直呼太子殿下沒有娘娘近身照顧,已經憔悴地不成樣子了!早晨也不肯吃湯圓,他們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了!

傾瑟揉了揉眉心,讓翠翠去禦膳房端湯圓來。

於是小丫頭小監子終於喜出望外地跟著傾瑟帶著湯圓往百裏落塵書房裏去了。

隻是不想,去到了書房,卻見百裏落塵著一身銀灰袍子,正優哉遊哉地在書桌前執筆塗塗畫畫。麵皮打整得幹幹淨淨,哪裏有一絲憔悴不堪的樣子。

傾瑟閑閑地端著湯圓往書房內走去,還不忘吩咐身後跟著的米線粉條和翠翠,道:“米線粉條,去後園子裏給本宮刷一上午的夜壺,翠翠你負責看著他倆。”

米線粉條嗚咽了幾聲,在翠翠的監督下自覺自願刷夜壺去了。

(四)

百裏落塵看到傾瑟進了書房,眼底裏的光彩稍縱即逝,隻將頭側到一邊去,那他那雙鳳目斜斜地看了看傾瑟帶了的湯圓,賭氣道:“我不吃湯圓,不吃不吃!”

“不吃湯圓?”傾瑟自顧自地將湯圓放在桌幾上,轉個身就向門外的候著的小監子吩咐道,“殿下不吃湯圓,去禦膳房給殿下煮餃子。”

百裏落塵跺腳:“餃子我也不吃!”

傾瑟手指掂了掂下巴,思忖道:“禦花園裏的花該是開了些了,就是不曉得好看不好看。算了,下回待全開完了再去看罷……”

“等等——”百裏落塵忙離了書桌走過來,端起桌幾上的一碗湯圓,甕聲道,“待我吃完湯圓就去禦花園看花!你陪著我!”

傾瑟負著雙手,抬眼看著他,似笑非笑。那雙往日沉寂似水的眸子裏,不知何時開始閃閃泛光。

百裏落塵一見傾瑟沒拒絕,立馬狼吞虎咽將湯圓吃了個幹淨,然後心滿意足地就拉著傾瑟往禦花園去。

禦花園裏,果真不少花都開了。樹梢上的桃花,也已經含苞待放。

傾瑟曾聽聞,蓬萊仙島的仙主喜歡花,蓬萊島處處都開滿了繁茂的花,十分美麗。但在三界享有盛譽的,唯獨隻有蓬萊島的桃花。

誰都想去蓬萊島請仙主贈一束桃花,說是有了那桃花,隻要拿回去好生養著,命裏就真能養得出幾朵桃花來。

彼時傾瑟有些許的不屑。她時常想,如果蓬萊島的桃花能享負盛名,那若是她幽冥境的月凰呢?倘若開花了,會是個什麽光景?

傾瑟時常有些黯然,哦對了,幽冥境唯一的一株月凰,已經三萬年不曾開花了。自她被魔族剜心以來,就沒再開過。因為,她本身,亦是一株月凰。

如今,傾瑟看著禦花園裏的桃花苞,不禁眯起了眼。有機會,能看一看這桃花繁開,她想看看究竟有多美麗。

出神間,傾瑟的袖子被拉了拉,她回過神來,見百裏落塵扯著自己的袖子正看著不遠處,那裏有一名女子在兩隻小宮婢的引領下正洋洋灑灑毫無拘謹地往這邊走來。

女子著了一身荷綠衣裳,緊緊裹著身體,顯出曼妙之姿。領口高高豎起頗有幾分幹練之色,她亦未如一般的官家小姐那樣打扮,隻將柔軟的長發綁了起來,如何看如何覺得英姿颯爽,似個巾幗女豪傑。

女子竟是衝著百裏落塵而來,一到跟前就衝著他笑著抱了抱拳,幹脆道:“臣女葉凝見過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