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十七)
雷子韌轉頭看了路邊一眼,一言未發。
在這一刻,雷子韌突然深刻地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能讓他無理由去包容的恐怕隻有一個葉安!在這個世界上,能無理由包容他的恐怕也隻有一個葉安!隻有他們兩是緊密相連,注定一輩子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相依相伴的!
其實,這也怪不得路邊。她吃了太多的苦,飽嚐了人情冷暖,對別人的期許本來就不高。而雷子韌的性子真的太冷淡了,本來就很容易讓人覺得他很無情。即便雷子韌曾經跟她是那樣要好的夥伴,可中間畢竟空白了二十多年!在這二十多年裏,他們對彼此的生活一無所知,更沒有任何的相處!僅靠記憶維係的那一點感情,又能有多深厚的信任基礎?
不多久,劉通的電hua就到了,說通過監控視頻的幫助,李樂已經找到了鈐。
雷子韌掛斷電hua,轉頭對路邊道:“孩子已經找到了,我現在送你過去。”
路邊頓時喜出望外,激動得眼淚又掉下來了。在趕過去的路上,車裏的靜默讓路邊想到了剛才自己說過的話,她有點後悔。可是看著雷子韌冷冰冰的樣子,她又不知道怎麽開口道歉。一直這麽猶豫著,車子就到了。她也顧不得再想,趕緊跑下去車去,一把將孩子抱住。抱了一會,突然推開他,在他屁股上用力地打了幾下,又哭著抱回去,緊緊地護在懷裏。“你跑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媽媽快急死了!你是想要媽媽的命是不是......洽”
雷子韌讓劉通把母子兩送回去,自己直接驅車回了家。
家人都睡了,但玄關處的燈還亮著,綻放著溫暖的光等候他的歸來。
雷子韌換了鞋子,丟下車鑰匙,一邊脫衣服一邊走進臥室。
“回來了。人找到了嗎?”葉安一路想著他什麽時候回來,想著他朋友的孩子能不能找到,所以睡得不太安穩,客廳裏開門聲一響就醒了。
“找到了。”雷子韌將外套脫掉搭在椅子上,又動手去脫褲子。
“哦,人沒事兒吧?”葉安揉了揉眼睛,又掩嘴打了個哈欠。
雷子韌丟掉長褲,再動手去解襯衫的扣子,眼睛看著搖籃裏的壹壹。“她什麽時候喝的奶?”
“一個小時前吧。快睡吧,他不會這麽快醒來的。”壹壹一般會在三個小時之後醒來噓噓跟喝奶。在有這兩樣需求之前,她都會像小豬仔一樣睡得沉沉的。
雷子韌嗯了一聲,丟掉襯衫,直接俯身壓在葉安身上。
葉安愣了一下。“幹嘛呢?”
雷子韌沒吭聲,直接在她脖子那啃。在這個時候,他隻想跟她緊緊地糾纏在一起。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需求,他已經無暇去想。
葉安很努力地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雷子韌的攻勢讓她很快就暈暈乎乎起來,什麽都記不起來了。算了,一會再問吧。
等情況允許葉安問的時候,她已經沒力氣了,隻好暈沉沉地想:還是明天再細問吧。
因為累得厲害,連壹壹醒了,葉安都沒醒來。
雷子韌幹脆給壹壹泡了奶粉,也省的再折騰葉安。
壹壹倒是不計較,奶粉也喝得香噴噴的,咕嚕咕嚕的吞咽個不停。吞的時候,大眼睛還瞅著爸爸,嘴裏發出嗯嗯的滿足音。吃飽喝足了,然後又在爸爸的懷裏睡得一塌糊塗,小臉上盡是滿足的神情。
雷子韌看看床上酣睡的葉安,再看看懷裏酣睡的壹壹,許久也沒舍得睡下。等他將壹壹放回搖籃,已經接近淩晨四點了。回到床上,將葉安摟進懷裏,終於滿足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雷子韌還是去看了路邊和李樂。畢竟是他安排李樂進紅星小學的,出了問題,他還是有責任的。
前一天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路邊也嚇怕了,給李樂請了一天假,自己也沒去上班。
路邊看到雷子韌一早就到家裏來,很是意外。昨晚雷子韌直接把他們交給他的秘書劉通就離開了,她以為他生氣再也不理她了呢。現在人家一早就來了,又想到自己昨晚那樣子說話嗆她,越發的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昨晚對不起,我不該那麽說話的。”
“沒事。”如果說路邊對人沒有多少期許,那麽雷子韌對人簡直就是沒有任何期許!在他看來,別人對他以任何惡劣的態度都是正常的!別人要是對他好,他反倒要懷疑這背後有什麽企圖!
雷子韌這樣淡淡的一句“沒事”,讓路邊不知道該怎麽接著往下說了。她很敏感,所以覺得雷子韌這是不願意原諒她的意思。還想說點什麽為自己解釋,可終究隻能沉默。
“李樂,你過來。”雷子韌坐下來,將縮在沙發一角的李樂喊過來。
雷子韌這樣冷冽的性子,就是久經沙場的人都會心存畏懼。李樂雖然已經沒那麽怕雷子韌了,可內心裏的恐懼是根深蒂固的。聽到雷子韌喊他,磨磨蹭蹭的走過去,但不敢靠得太近。以前爸爸打他的記憶很深刻,他下意識的作出一種防備和逃跑的姿勢。“雷、雷叔叔......”
雷子韌看著他,盡量緩和自己的表情。“紅星小學是北城最好的小學之一,它的教學質量是相當高的,很多人都費盡心思想進去念書。你還想不想繼續在那裏上學?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幫你轉到別的小學去。那裏有很多窮人的孩子,不會有人嘲笑你,但教學質量肯定是不能跟紅星小學相比的。”
雷子韌其實不相信什麽“不能輸在起跑線上”之類的鬼話。如果是壹壹想去普通的小學念書,他會毫不猶豫的給她轉學,因為她有優越的家庭背景,隻要她不是個敗家子,這一輩子注定了榮華富貴。但李樂不同,他想要有美好的前途,就得不停地汲取知識,從眾多人中脫穎而出。
北城作為一個大都市,外來務工人員數不勝數,一些學校的大部分學生都是外來工子女。如果李樂不願意待在紅星小學,他可以將他轉到普通的小學去,在那裏多半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應該沒有什麽瞧不起的問題了。但李樂恐怕錯失了一個好機會,而且是一個多少人竭盡所有也沒能得到的機會。
昨晚回到家裏,李樂讓母親抱著又是哭又是罵,他已經暗暗下決心,以後要好好上學,再也不讓媽媽難過了。那些人笑話就讓他們笑話吧,他要好好地努力,爭取考第一名,那樣媽媽就會高興了!現在聽到雷子韌這麽說,他馬上著急地搖頭。“不要,不要轉學!雷叔叔,我不要轉學,我以後會好好上學的!”
“好。”雷子韌覺得這孩子總算沒讓人太失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好好讀書,將來孝順你媽媽。記住,被別人笑話幾句不算什麽,你一不偷二不搶,沒什麽丟人的。”
“嗯!”李樂狠狠地點頭。轉頭看向媽媽,發現媽媽眼睛裏含著眼淚,更加堅定了決心。
雷子韌也沒有待多久,隻簡單地跟他們聊了幾句,確定他們不需要轉到別的小學,剩下的就交給劉通了。他不擅長安慰人,更不會做什麽心理輔導,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劉通比較合適。
而劉通在接到這個額外任務的時候,隻差當場就黑了臉。他覺得他很有必要跟老板提一提,得給他發雙份薪水才行!
晚上雷子韌下班回來,葉安才有機會問一問事情的詳細經過。“你朋友的孩子沒事兒吧?是走丟了,還是被人帶走了?”
“他自己躲起來了。”
葉安驚訝地瞪眼。“躲起來,為什麽?”
“在學校跟同學相處不愉快吧。”說到底,就是窮人家的孩子在富人麵前自卑得想挖個洞躲起來!
“哦。”葉安挑挑眉,沒再說什麽。過了一會,又裝作不經意地問,“你那朋友是女的吧?什麽時候你居然有女性朋友,而且這麽要好,我簡直太意外了?”
葉安是真的很意外。雷子韌性子冷到了極點,別說女性朋友,就是同性朋友都沒幾個。她一直懷疑,雷子韌隻有成越一個真正的朋友!
雷子韌雖然戀愛經驗不多,但是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兩年多,他多少是了解葉安的。意識到葉安這是在打探在吃醋,他心情就揚了起來。不過他不會玩那種欲擒故縱的把戲,所以很老實地回答:“在陽光孤兒院的朋友。”
提到陽光孤兒院,葉安就沒有再往下問,她不想提起那些事情,也不願意雷子韌再去憶起。“你女兒好像醒了,去瞅瞅。”
雖然明知道葉安常常幻聽,雷子韌還是走進臥室去看了一下。“沒有醒。”
“是嗎?那估計是我聽錯了。有了壹壹之後,我沒事兒就聽到孩子在哭,都成習慣了。”因為事關他的寶貝女兒,雷子韌都格外的重視,所以葉安也不知道自己的小把戲已經讓看破了,還坐在那洋洋得意呢。
“嗯。”雷子韌也不戳破她。說起來,他還挺喜歡看到葉安得意洋洋的模樣的,俏皮逗人得很。
葉安將他拉過來,趁著壹壹睡覺了的機會,趕緊霸占老公的懷抱。自從有了女兒,她感覺到自己的地位在嚴重地下降!偏偏對方是自己的女兒,又是個奶娃娃,她連抗議都沒地方。
眨眼間,春節就在眼前了。再有一個星期,就到了放假的時間。
長假前後的時間,部分人都沒了上班的心情,偏偏這個時間事情還特別多!一些外地的同事早早的把年假給攢了,全都趕在這個時候休假。家在當地的同事就慘了,因為人手不夠,加班加點成了常事。
鼎盛國際市場部的外地員工也不少,而且攢著年假的人也不少。葉安手下就有三個人趁機休假了,雖然葉安很想不同意,但人家一年也就那麽一兩次機會回家看看,她實在不好那麽不近人情。心軟的結果就是天天加班,自己累得趴下,還害得壹壹天天隻能喝冰鮮奶!每當葉安淩晨回到家裏,孩子已經呼呼大睡了。葉安看著她的小臉蛋,深深覺得自己這是為了別人委屈了自家寶貝兒!好在雷子韌和公公婆婆都沒說什麽讓她別幹了之類的話,否則她會更鬱悶。
這天,葉安忙了一個上午,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腦子也漲得厲害。所以中午沒有叫外賣,而是出去吃,順便讓腦子放鬆一下,否則下午幹活肯定沒效率。
部門其他同事為了趕進度,都是喊的外賣,隻有葉安一個人出去吃。
葉安也不想走太遠,就在樓下的一家貴得要命的西餐廳吃了一份牛排。吃完了走出門,就讓人攔住了。對方是兩個人,身穿黑色西裝。如果戴上墨鏡,就跟混黑的差不多。雖然對方看起來有點來者不善,但這是人來人往的地方,她倒是不擔心。
“雷太太,我們主人想請你走一趟。”對方的手往前麵不遠處一輛加長版黑色林肯指去。
葉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微微一笑,問道:“不知道你們的主人是哪一位?”看來,應該是跟雷子韌有關,畢竟知道她雷太太身份的人並不多。
“雷太太去了就知道了。”對方始終維持著一個“請”的姿勢。
葉安挑眉。“如果我不去呢?我有拒絕的權利吧。”
“當然。不過,我們也隻是奉命行事,希望雷太太不要為難我們。”對方的態度還算客氣。“我們主人隻是想跟雷太太談一談,沒有惡意。”
葉安很想說“你們為難關我什麽事啊”,不過她還是決定去見一見,看一下對方是何方神聖。如果對方會威脅到雷子韌,那麽早知道反而是好事兒。
“雷太太,請上車。”那人拉開林肯的後車門,請葉安上車。
葉安的手按住兜裏的手機,彎腰坐了進去。
車子裏坐著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他正轉過頭來,細細地打量著葉安。
葉安一下子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那相似的五官,簡直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她,他跟雷子韌有血緣關係。再看對方的年齡,不難猜出,他應該就是雷子韌的爺爺唐禦風。不過,他臉色不太好,似乎是生病了。“你好,請問閣下是?”她並不打算讓對方知道,她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
“唐禦風。”唐禦風打量著眼前這個圓圓臉的女子,實在有些不明白,她怎麽會得到雷子韌的喜愛。在他看來,葉安很平凡。而雷子韌這個人,眼光應該極高。
葉安點點頭。“原來是唐先生。不過,我並不認識唐先生,不知道唐先生找我有什麽事情?”
“你認識我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認識唐逸文。”提起這個名字,唐禦風心裏也滋味複雜。當年他死活不肯讓他叫這個名字,如今又死活要這麽叫他,這應該是報應吧。
葉安搖搖頭。“唐先生是不是弄錯了,我不認識什麽唐逸文。”
“他現在不叫這個名字,他就是你的丈夫雷子韌。”
“我丈夫?”葉安裝作很吃驚的樣子,隨即又笑了笑。“唐先生你恐怕是弄錯了,我沒聽我老公說過他以前叫這個名字。而且我老公是雷家的孩子,怎麽可能姓唐呢,這太奇怪了。”
唐禦風讓她堵了個水泄不通。他早就想得到,雷子韌不會承認他是唐家的孩子,自然就不可能跟她提起以前的事情。“這事關一段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坐下來聽我慢慢說?”
“對不起,我還在上班,恐怕沒時間。你知道,年底事情比較多,一時還忙不過來。”葉安不認為她跟唐禦風有什麽好聊的。她不知道時隔快三十年,為什麽唐禦風又想認回雷子韌,但她知道雷子韌是絕對不會想回到唐家。唐禦風今天來找她,應該是想讓她勸一勸雷子韌。然而對她來說,隻要雷子韌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有人拿刀架著她的脖子,她也不會逼雷子韌同意!
唐禦風靜靜地看著葉安。他畢竟是沙場老將,自然看出了一些端倪。“那麽葉小姐什麽時候有空,我可以等。”
“唐先生。”葉安笑得禮貌而疏離。“我不認為我們有談的必要。我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不認為它跟我的丈夫有什麽關係。我隻知道我丈夫現在生活得很好,就算二十多年前發生過什麽,那都已經不重要了。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她拉開門就要下車。
“看來,葉小姐是不肯給麵子了。”唐禦風手裏的拐杖一伸,就攔住了葉安,然後吩咐司機開車。
車子一下子飛了出去。
葉安也不驚慌,隻是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唐先生,你這麽做恐怕會得罪我丈夫。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麽身份,但我認為得罪我丈夫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不管唐禦風是真心悔過還是被逼,她都不想聽他講述當年的事情,更不想聽他那些不知道真心與否的悔過言語。
“葉小姐可以放心,我不會傷害你,隻是想跟你談談。”唐禦風自然也明白,如果他動了葉安,雷子韌更不可能回到唐家。他久經沙場,不會做這麽蠢的事情。
“可是我不想跟你談。”
唐禦風淡淡一笑,十分似狐狸。“看來,葉小姐對當年的事情也略知一二。”他沒想到,雷子韌居然會把事情告訴他。看來,這個葉安在雷子韌的心裏果然很重!葉安也不奇怪他能夠看破她的假裝,畢竟這人一看就是個老狐狸。他都這把歲數了,又是久居上位者,洞察力自然是不凡的。俗話說的好,年歲不是白長的,那幾十年的米也不是白吃的!“那唐先生就更應該明白,無論你今天想達到什麽目的,找我都是沒用的。”
“哦?葉小姐何以這麽說?”唐禦風想知道,當年的事情,雷子韌到底跟她說了多少,又是怎麽說的。
葉安迎上他犀利的視線,燦爛一笑。“我丈夫對他雷子韌這個名字很滿意,對這個身份也很滿意,並沒有想改名換姓的意思,更不想作出背棄雷家祖宗的事情。而像唐家那樣腐朽糜爛那樣冷酷無情的家族,我想雷子韌不會想跟它有一絲一毫的瓜葛。當然,我也不願意他跟那樣的家族有瓜葛。所以,唐先生請回吧。對了,麻煩先讓你的司機停車。”
“如果我一定要他做回唐逸文呢?”唐禦風的聲音突然冷冽了幾分。他發號施令慣了,氣勢極其威嚴,聲音一冷下來,很是嚇人。
葉安抬頭,對上他犀利冷峻的視線。眉頭輕輕上挑,問道:“怎麽,唐先生想用我來逼雷子韌就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