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兩個寂寞的人

剛燒好晚飯的沈先非,將菜一一端上桌,看到桑渝煩燥地在客廳裏東飄西蕩,似乎看什麽都不順眼,腳下見著什麽就踢,不知那沙發怎麽惹她了,隻見她把沙發當沙袋打了起來。

皺著眉頭,微眯了眯眼,沈先非走過去將她給撈了過來,按在餐桌前,問:“怎麽了?”

一提到這事,桑渝的心情就很糟,說:“唉,那些人真是奇怪,幹嘛老逼著人家當跆拳道老師,什麽薪水多多,人家又不缺錢。真的好煩哦。”

跆拳道館的事隻是借口,真正讓她心裏不舒服的是爸媽傷害了她的感情。算了,不想了,再想她會抓狂的,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扒著飯。

沈先非隨口說了一句:“你現在知道煩了?那你當初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煩?原來笨鳥現在還是這樣看她的!

她“叭”地將筷子放下,怒道:“這兩件事怎麽能相提並論?他們是因為要賺錢才要我去當老師,可是我追你,是因為我喜歡你,無可救藥的喜歡你,不然我發神經地吃飽了撐的。我知道我很煩,所以你們都討厭我,現在我走開,可以了吧。”

怒瞪了一眼沈先非,她站起身,氣衝衝地回了房間,將門狠狠地甩上。

沈先非知道自己不善於表達,原本隻是無心的一句話,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刺激痛了桑渝最脆弱的那根神筋。

放下筷子,他坐在桌前,怔怔地發起了呆。

絕不隻是跆拳道館追逼她當老師這麽簡單,以桑渝的性格,不喜歡做的事,任誰強逼她都沒有用,逼急了一定會動拳頭不問青紅皂白先揍人家一頓。

最後那句“你們都討厭我”,那個你們,除了指他,還指誰?

起身,他向她的房間走去,輕敲了敲她的房門,喚道:“桑渝。”

門裏的人沒應他,他又敲了敲,“桑渝,開門。”

過了許久,裏麵依然沒有聲音,沈先非不禁深皺起了眉頭,緊張地叫喚開來:“桑渝,你快開門,你再不開,我就撞了。”

門內依舊沒有動靜,沈先非沒再猶豫,直接找到了備用鑰匙,開了門。

屋內一片黑暗,隱隱聞到一股子煙味。黑暗中,沈先非看到右前方忽明忽暗的一點星火,不用猜,他也知道那是什麽,隨手便打開了燈。

刺目的燈光讓桑渝睜不開眼,本能的用手去遮住眼睛,再睜開眼,手中的煙已經被奪了。 一看到沈先非,她便斜躺在單人沙發上,別過臉不看他。

“你保證過不抽煙的。”蹙著眉,沈先非看著她。

桑渝抱著抱枕將頭埋在沙發裏,低聲說了一句:“請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因為家庭的緣故,沈先非從未想過在大學裏交女朋友,一心隻想好好地念書。麵對女生的追求,他保持冷漠,久而久之,那些女生便會知難而退,但桑渝卻是個例外。曾經,他以為她這種富家子女隻是抱著玩的心態以及那種小孩要糖吃就一定要得到的心態,可他錯了。一直以來的排斥,隻是因為心裏漸漸駐進了一個她。朝夕相處,他開始了解她,她與很多的富家子女不同,當初以為的驕縱,其實是她自我的一種保護色。

他的桑渝,內心比別人更脆弱,比別人更需要保護,他的桑渝……

沒有理會桑渝的逐客令,沈先非彎下身,將她從沙發裏撈了起來,半跪在沙發前,以手抬起她的下頜,強迫她直視他:“剛才,我是無心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真的沒事。”桑渝偏了偏頭,回避著沈先非的視線,又想到了傍晚的那通電話。老爸明明知道是她打的,卻是為了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鬼混而騙她。她從未想過,曾經那樣寵她的爸爸,因為和媽媽吵了架,卻連她也不理了,甚至騙她,心底一陣酸澀,終於眼眶裏抑製不住湧出兩股熱流,淌過麵頰,滲進口中。

望著那張永遠不服輸的臉上流淌著長長兩條淚水,沈先非雙手捧住她的臉,兩個拇指細細地幫她擦了擦,輕道:“如果是剛才的話,傷了你的自尊,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輕輕拿下沈先非的手,桑渝將臉上的淚水胡亂的擦了擦,可是卻是越來越多的淚水止不住地往冒。

“是不是家裏出了事?”在沈先非的認知裏,以為生活在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是幸福的,可自從認識了桑渝,他發現事實並不是他想的那樣,相反他遠遠要比她要幸福的多,起碼,他還有個愛他關心他的媽媽。

桑渝點了點頭,雙手捂著臉,哽咽著:“他們又吵架了,爸爸不接我電話,居然還在電話裏叫他在外麵的女人騙我,說他的手機丟在了公司……嗚嗚嗚……”

將失聲痛哭的桑渝抱在懷裏,感受她身體的顫動,沈先非溫柔地輕撫著她的背,輕輕地說:“想聽我家裏的故事嗎?”

“……嗯。”抽泣著,桑渝抬起臉,“你們全家真的都坐過牢嗎?”

嘴角微抬,沈先非點了點頭,啞著嗓子,道:“我爸在沈家排行老三,我有一個大伯,一個姑媽,還有一個叔叔。我大伯是個個性粗暴的人,九十年代初的時候,那時改革開放形勢正好,他學人家做生意,也的確是賺了不少錢。他很照顧家裏人,我們一家,姑媽和叔叔都很受照顧,一直生活的都很好。最先出事的是四叔,那時還年輕氣盛的他,愛上了一個女人,可是那個女人並不愛他,隻是在利用他可以給她買吃的穿的用的,有一次他撞見那個女人和一個男人躺在床上,那男的跑了,四叔便和那個女人吵了起來,一時衝動,捅了那女人好多刀。就這樣,四叔殺了人,當他清醒的時候,已經追悔莫及,割腕自殺未遂,被判有期徒刑20年。”

桑渝瞠大了雙目,望著沈先非,滿臉的難以置信。

沈先非以手將她臉上的淚痕擦淨,輕勾了勾唇角,又道:“接下來是大伯,他被合夥人欺騙,那個人卷跑了他所有錢,弄得他妻離子散。到處被追債的大伯被逼無賴,幹脆全都豁了出去,找了很久終於找到那個合夥人,用刀將那人砍成了重傷,那人一輩子隻能在醫院裏躺著,靠輸營養液維持生命,大伯被判了無期徒刑。然後是姑媽,其實,姑媽是被冤枉的,她沒有偷東西,個性耿直的姑媽在言語上得罪了上麵的一位女領導,那位女領導後來報複她,誣陷她偷了財務剛收回來的貨款,而在姑媽的包裏的確發現了財務丟失的那幾萬塊現金,最後被判了三年。”

沈先非講完之後,便陷進了一陣怪異氣氛當中。

沉默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桑渝問出了聲:“他們……現在都還好嗎?”

“四叔在獄中表現很好,已經減了刑,還有三年,他就可以出獄了。大伯因為年紀大了,後來在獄中患了腦癌,前年已經去了。姑媽自從那件事之後,受了打擊,時常精神恍惚,有一次傷了人,被強製送去了精神病院。”

“那……你姑媽的案子,難道你們後來就沒想過給翻案嗎?”

“翻案?”沈先非苦澀地笑了笑,“翻了,可翻了案又能怎樣?她在那三年裏受到的傷害就會消失不存在了嗎?她還是要待在精神病院裏。”

“那你爸爸呢?”桑渝小心翼翼地問著,對此事她一直很好奇,因為上次去他家的時候,明顯可以感覺出,對於他爸的死,沈先非和沈媽媽完全不在乎。

眼神一黯,沈先非的目光轉向窗外,許久沒有說話。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桑渝依在沈先非懷中道歉著,她可以感受到沈先非胸膛的起伏不定。

“小的時候,我爸很疼我,他在單位裏是做供銷的,八幾年的時候,跑供銷是最吃香的,業績一直不錯,加上大伯一直照顧我們,家庭條件一直都很好。我上初中的時候,他開始學人家炒股,有一段時間股市大漲,爸賺了不少錢,而我也考上了縣中重點高中,全家都感到開心。可是沒多久,股市就開始大跌,好不容易炒股賺的一些錢全部都又還了回去,還賠了家中所有的積蓄。他不甘心那麽多錢就這樣沒了,可家裏再也掏不出錢,大伯又出了事,他整個人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看到我和我媽就心煩,動不動就打罵我和我媽,往日溫情再也不複存在。如果哪一天,他對我和我媽要是和顏悅色,那一天一定是股市漲了,如果哪一天,他對我們不是打便是罵,那一天股市肯定是大跌。他炒股就像是吸毒一樣,甚至去借高利貸,九七年香港回歸,當時有這樣一句流傳,就是‘中國股市,逢會必跌’,那一年股市低迷,他連借高利貸的錢都賠了,家裏能當的當,能賠的全賠了,最後把房子也給抵押了出去。沒多久,高利貸的人就來收房子。你知道嗎?為了籌錢,他甚至把歪念頭動到了我媽的身上,他逼我媽去賣身陪人家,要不是那天我放學回家早,我媽可能……”沈先非頓了頓,想到媽媽差點被人□□,而那個身為他爸、身為屋裏那個就要被人□□的女人的丈夫,為了炒股的一筆錢卻在外麵守門的情形,他就冷笑著。

明顯感受到沈先非的怒氣,桑渝輕喚了他一聲:“阿非……”

“我沒事,反正這些事都過去了,”沈先非淡淡一笑,抱緊了桑渝,臉貼著她的發絲繼續說道,“當晚,媽就帶著我搬了出來,臨時住在了西街。你上次看到我們住的那間屋子,是西街那個院的房東大嬸見我們母子兩人可憐,租給我們的,可誰也沒想到一住就是這麽多年。我爸始終不放過我和我媽,一直追到了西街,硬住了進去,他除了沒有放棄炒股之外,也沒有放棄折磨我和我媽。有一天,他的心情非常好,還給我和我媽買了很多東西,尤其是對我媽,說了很多甜言蜜語。媽心軟,就在要相信他的時候,警察局裏來了人。他利用職務關係的便利,挪用了客戶訂貨的貨款去炒股。再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兩人好像,都是寂寞的人……”桑渝雙臂抱住沈先非,然後又說,“不,不一樣。我是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我才變得很壞,可是到了後來,我發現,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在他們的眼裏,一個除了賺錢,一個除了打麻將,就再也找不到別的了。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這隻粉色的貓嗎?因為那是他們兩人送我的生日禮物,那也是最後一次他們帶著我,像一家人一樣,在逛商場的時候,挑選了這個品牌的玩偶。隻可惜,他們永遠不懂,我喜歡的不是這隻貓,而是買這隻貓的那種感覺……”

沈先非隻是緊緊地抱著桑渝。

爸,大伯,姑媽,四叔的事,整個沈家,在他們那個鎮上,早已成了那裏人茶餘飯後的笑柄。在經曆了那麽多事之後,他早已看慣了人家叫他是勞改犯的兒子,罵他全家都是勞改犯,更是習慣了人家說他將來也會是勞改犯的惡毒話語。

媽的性格也是在那時候開始轉變的,一夜之間變得特別開朗,沒事就逗逗他,其實他知道,背地裏媽不知道流了多少淚,隻不過從不在他麵前表現出來,因為她要他走出那裏,做一個不再有沈家陰影的沈先非。

以前很皮的他,也是在高中的時候性格漸漸變得淡漠起來,除了學習之外,他不會理任何不相幹的人。別人說什麽難聽的話,就好象是聾了一樣,久而久之,別人覺得無趣,也就不說了。

正如桑渝所說,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們兩人,真的很像,不完美的家庭生活,不完美的性格,同樣的寂寞……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我不能對你們太溫柔,用狠抽的,就抽起一大票霸王,哈哈哈

我感冒了一周了,我居然不吃藥,光喝開水硬扛的,我都膜拜我自己,哈哈哈。

紫風:謝謝你的讚賞,我對大陸的青春偶像劇的確是不敢恭維,我想我也沒那好命把這文賣了去拍偶像劇。這文應該不會VIP吧,如果我要是擋不住JJ編輯的攻勢,說不定也有可能,但盡量能不VIP,我肯定也不會VIP的。這文要出版我想也得等明年了,因為我沒寫完,還搞不清要寫多少,我感覺我廢話特別多,寫著就停不下來,本來打算與15萬字的,然後變成20萬字,現在好象要像25萬字邁進......

snow qween:酒後H......我想我的不是酒後,酒後H傷身,我是很照顧他們的。

曉尋:五年前的事,不是以桑渝回憶來寫的,如果是以桑渝回憶的話,我覺得更適合以第一人稱。桑渝在和阿穆談天的時候,有很多細節不會和阿穆說,比如接吻啊,H啊,這些都不會說的,隻會說怎麽認識笨鳥和發展之類的。而這五年前的部分,是我啦,我這個作者啦以時空交叉的形式在旁白,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會以這樣的形式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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