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來得快,解除得也快,在場的人除了沐林楓和張小三,甚至都沒有看清楚是什麽神獸把屋頂上的幾隻惡貓趕跑了,其實譚家的人在心裏更期望是神物來保護了他們。

等到把譚老爺子的遺體放入棺材中,蓋上棺蓋後,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不過大殮的儀式還沒有結束,接下來要釘棺蓋,俗稱為“鎮釘”。

鎮釘要用七根釘子,在本地稱之為“子孫釘”,能使後世子孫興旺發達。

沐林楓招呼譚家兄弟倆到院門外麵去,一是把等在外麵的木匠叫進來。另外在釘棺蓋時禁忌孝子靠近,他們倆必須在門外候聽。

已經等候在外麵的木匠進來,木匠五十多歲,手裏握著一柄木匠專用的斧頭,看樣子對於釘棺是輕車熟路,不用沐林楓多交代,拿起一根鎮釘,“啪”的一下,將鎮釘砸人了一半,然後等著外麵的譚老大喊“躲釘”。

這是釘棺的一個習俗,院內的木匠敲擊一下鎮釘,大門外的孝子就要高喊一聲:“爹啊,小心了”“爹啊,別害怕”。

這是為了提醒棺材裏的死者躲避鐵釘,同時讓死者別害怕,在民間謂之“躲釘”。

老木匠非常熟練,每敲擊一下就等門外的譚老大喊一聲,然後再敲擊一下,每顆鎮釘敲擊三下剛好沒過釘頭,七顆鎮釘不多不少敲擊了二十一下。

棺蓋落釘後,老木匠馬上用熬好的骨膠將棺縫塗抹起來,以防空氣、水分和塵土進入到棺材內,至此大殮的儀式算是結束了。屍體入棺後就被稱為“柩”了,大殮禮畢叫做“既殯”,也就是說殮而未葬叫做“殯”。

不過沐林楓絲毫不敢放鬆,剛才發生的事情依然讓他心有餘悸。他把一隻家傳的玉缽放在了靈柩蓋上,這樣就可以防止有什麽邪魔鬼怪的驚擾亡魂,可以保證死者靈魂的安寧。然後再在靈柩的周圍撒上了一圈朱砂粉,這樣做的目的是將死者的靈魂圈在這裏麵,防止其逃匿,做完這一切,沐林楓才把心徹底放下來……

既殯以後,死者的親屬就要穿上不同等級的孝服,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喪服。為了區別每個人與死者的遠近親疏,服喪的時間和孝服都是有嚴格的區分,這就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五服”製度,五服的來曆就是源於喪葬之禮。

五服製度非常複雜,每個朝代在細節上也曾稍有變動,但是自先秦確立一直流行到現在,是確定血緣關係和婚姻關係的依據,現在所說的“出五服”、“未出五服”也是指這一製度。

據《儀禮?喪服》中記載:“孝服共分五等,分別為斬衰、齊衰、大功、小功和緦麻。”

“斬衰”是最重的孝服,以粗劣的生麻布製作,裁布時要用刀將麻布剁開,而且破碎的邊角不能縫製起來。

穿“斬衰”的有三種人,沒有出嫁的女兒和兒子為去世的父親穿;嫡長孫為去世的祖父穿;再就是妻子為去世的丈夫穿,隻有這三種情況下穿“斬衰”。

後麵的四種孝服不詳細介紹了,現在基本不再分得很詳細。“五服”,一般理解為是否經曆了五代了,古時講“四世共高祖”,依次為本人、父親、祖父、曾祖父、高祖。

現在所穿的孝服基本為第五等“緦麻”,以細麻布縫製,同穿緦麻則是五服以內的親屬,即未出五服;出五服則不會同一個人服喪,也就是說可以不參加葬禮了。這一點在宗親觀念非常嚴重的農村是很關鍵的,如果理順不當會弄出大事來。

忙完後,沐林楓來到西屋,這裏是專門供他休息的地方,有為他準備的桌椅,而且有上好的鐵觀音,張小三已經給他泡好了茶。

沐林楓端起茶碗剛喝了一口,高鴻進從外麵走進來,沐林楓忽然意識到今天一天都沒看到他的影子,於是問:“你去哪裏了?怎麽一直沒看到你。”

高鴻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然後用手在嘴巴上抹了一把:“我跟譚總的秘書進城辦了點兒事,剛回來不久,聽說大殮的時候好像出了點兒意外。”

“難怪一天都不見人影。”沐林楓輕聲說,“沒什麽,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跑來幾隻野貓。”

“大家都在議論說有一個神獸從天而降,把幾隻鬧事的惡貓趕跑了,都說有神靈保護著譚家……”

高鴻進的話音未落,張小三就笑著說:“什麽神獸,是阿黃竄上房頂把那些貓趕跑了。”

“啊……”高鴻進顯得很驚愕,他似乎有點兒不太相信,看著沐林楓問,“真的是那隻黃鼠狼把那些黑貓趕跑的?”

沐林楓點點頭:“實話說這一次如果沒有阿黃的幫忙,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原來是這樣……”高鴻進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忽然對沐林楓說,“你先喝著茶,我出去一下。”

說完高鴻進就急匆匆地走出去,沐林楓好奇地看著他的背影,心想什麽重要的事情這麽急匆匆的,板凳還沒坐熱就又走了。

高鴻進出去後沒幾分鍾,已經披麻戴孝的譚老大走了進來,大殮後家屬們就要穿上孝服了,譚老大自然是最重的“斬衰”。

不過與古代生麻布不同,現在都是用細白布做的,下麵是白布褲子,上麵是白布長衫,都是反穿著,縫線都露在外麵,甚至在鞋麵都粘貼上一小塊白布。按照本地習俗,隻有過了五七祭日,才能把反穿的白褲翻過來。

這裏順便說一下,這個“五七”祭日是一個人去世後最重要也是最隆重的祭奠節日,不過並不是三十五天,一般有幾個孩子就要減去幾天,另外死者本人還要減去一天,這就是所說的“短七日,長百日”。

這個“五七”祭的來曆與佛教有關,佛教認為人死後,在死此生彼之間要尋求生緣,以七天為一期,七日不得生緣就再續七日,至“七七”必生一處,因此有“齋七”的風俗,現在簡化成了“五七”。

一個人去世後,一共要進行四次重要的祭奠,分別為“五七”、百日、周年和三周年。死者滿周年後,要進行小祥之祭。在去世後的第二十五個月,進行大祥之祭,又稱樟祭,即在死者去世後的第三個年頭,也就是常說的守孝三年。此後家人就脫去孝服,恢複正常的生活。

譚老大進來後對沐林楓說:“沐師傅,您剛才一直在忙,所以沒得空向您說聲謝謝,要不是您出手快,不知道會出現什麽事情……”

沒等譚老大說完,沐林楓就急忙擺著手說:“譚總,說這話就見外了,我說過這都是我分內的事,千萬不要再說客氣話。”沐林楓沒法說出這些都是衝他來的,對方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出醜。

見沐林楓說得如此誠懇,譚老大也不再多說什麽了,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問:“剛才事發突然,我們都沒有看清到底是什麽靈獸衝上屋頂把那些惡貓趕跑了?”說到這裏,譚老大指著張小三說:“我注意到那隻神獸好像是從他身上飛出來的……”

沐林楓輕輕笑了一下:“這件事的內情我以後再告訴譚總,您過來一定還有其他事情吧?”

沐林楓如此說,譚老大也不好再追問,而且這件事不了解內情對他來說會更好,因為譚老大更希望像大家說的那樣,是一隻神獸來幫助自己家,這件事反而讓鄉親們更加高看譚家。於是對沐林楓說:“墓地那邊打過電話來,已經放好了符磚,想問一下沐師傅接下來該做什麽……”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相墓環節中的第五步,放置“測福物”,這個福物是用來測試後代禍福的東西,同時也是為了驗證墓穴的好壞。“疙瘩”所點的墓穴是好是壞,就用放置的福物來測試。

相墓人點中的墓穴,不能僅憑自己來說,要在墓穴中放置測試物,如果以後墓主的家裏人提出異議,就要挖開墓穴,從裏麵取出測試物來斷定孰是孰非。

測福物一般是一瓶食用油,在砌好的墓穴的一角放入油瓶,敞開瓶口不能有蓋。若穴裏太熱,油溢出,就表示後代不發,這個穴選得有問題。穴裏幹燥,油瓶半幹,就是風水好。穴裏太濕,油瓶發黑變糊,表明後代要絕孫,是最差的穴。所以,若日後挖出油瓶,還是剩油,表示是後代會發,說明相墓人所點的穴正確。另外也有放入杉樹塊的,事先將木塊稱好重量,放入墓穴數年後,變重或變輕,來測墓穴選定的是好是壞……

不過這個放置“測福物”在很大程度上僅僅是一種形式,沒有哪一家會在死者埋葬了數年之後再將墳墓挖開,取出裏麵的測福物來察看。

在譚老大的親自陪同下,沐林楓去墓地,將一瓶盛滿菜油的玻璃瓶放人砌好的墓穴中,因為這需要家主的見證,所以必須由墓主的親屬一起來做,至此相墓的全部過程就結束了,接下來就要等待明天的送葬了……

從墓地回來後,沐林楓心裏一直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明天就要給譚老爺子舉行葬禮了,也就是俗稱的“出殯”,沐林楓總感覺要出點兒什麽事情。

以譚家的威望,全村人肯定會都來觀看,甚至是外村的人也會趕過來,到時候說人山人海有點兒誇張,不過街道兩旁一定會擠滿人。

送葬的過程是最能展現一個“疙瘩”應變能力的時候,沐林楓現在擔心的不是自己能否主事整個葬禮,他考慮的是躲藏在暗處的馬二木是否會來搗亂。

出殯不是像進行大殮那樣的儀式,可以編造一個理由不讓眾人靠近或是看到,整個出殯的過程要在鄉親們的注視下進行,而且還要進行多場“路祭”。

從譚家到村後的墓地不過一公裏的距離,但是要走完這段路程,至少需要走兩個鍾頭的時間,或許更多時間。在這個過程中,隱藏在暗處的對手要給自己弄出點兒麻煩來,真是太容易了。

就是不用大腦想,也能猜出馬二木肯定不會放過這最後的絕佳時機。

回到譚家後,沐林楓在西屋裏一邊喝茶一邊低頭思索著對策,他在琢磨如果馬二木想來搗亂,會給自己弄出什麽亂子來。

小三看到沐林楓緊皺眉頭沉思不語,於是關切地問:“大哥,你在想什麽呢?是不是擔心那個開槍的人!”

聽到小三問自己話,沐林楓意識到現在能幫自己的也就隻有小三了,想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來沒有看到高鴻進,於是問小三:“怎麽沒有看到高師傅?他去什麽地方了?”

張小三搖搖頭,輕聲說:“從上午離開後就沒再見到他,也不知道在忙什麽,神神秘秘的。”

沐林楓歎了一口氣:“哎,他就是這麽個人,這麽多來拜祭譚老爺子的社會名流,老高自然不會放過機會,肯定是找人拉關係了。”

“大哥,我感覺高師傅跟咱們好像不是一路人……”

“嗬嗬”,沐林楓輕輕笑了兩聲:“取長補短,老高跟咱們是相互協助,如果沒有他,咱們也接不了這個活兒,以後跑業務還得靠他。”

聽沐林楓這樣說,張小三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沐林楓沉思了幾秒鍾後,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是擔心寫信的那個家夥在明天的送葬過程中會弄出些事來……”

“大哥,今天上午的那些黑貓也是這個家夥弄來的?”

沐林楓輕輕點著頭說:“嗯,否則怎麽會有那麽多白爪貓。”

“大哥,這個人到底是誰?咱們見過他嗎?”張小三好奇地問。

“這個人叫馬二木,跟我們沐家有世仇,他不是一個人,這個家夥現在是一個國際文物走私集團的成員,所以我們要特別小心。”

張小三想了一下不解地問:“大哥,這個人幹嗎要跟咱們過不去?”

“他想從我這裏得到相墓絕技,我不答應,所以就不擇手段來對付咱們。”

“原來是這樣。”張小三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沐林楓看著張小三突然問:“小三,你怕不怕壞人?”

張小三咧嘴一笑:“嘿嘿……隻要大哥不怕俺就不怕……”

沐林楓也被小三的話逗得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心情也陡然開朗了許多,心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不知道對方使什麽招,考慮太多也沒用,到時候見招拆招吧。在相墓手劄上,祖輩們留下最多的一句話是邪不壓正,沐林楓同樣相信這句話。

看到張小三用手撫摸著從不離身的挎包,沐林楓笑著說:“別忘了喂喂阿黃,上午多虧了帶著阿黃來,否則就麻煩了。”

說到阿黃,張小三立刻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說:“忘不了,我不吃也得先給它。想不到這個小家夥不但機靈,還這麽勇敢,發現危險立刻就竄出去。”

“嗬嗬,外麵人都說是神物幫了譚家,沒人知道咱們的阿黃,實話說阿黃還真的是隻靈獸……”

說到這裏,沐林楓心裏頓時增添了許多信心,從前麵出現的幾次意外情況看,說明老天都在幫助自己,還有什麽好怕的。

第二天上午十點鍾,譚老爺子的葬禮準時開始。

院子內的靈棚已經拆除,擺放靈位和祭品的供桌被移到了胡同口。沐林楓也在頭頂紮上了白頭衫,腰間纏著一條白布帶,他站在棺材前高呼了一聲“起靈”,十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肩扛木棒,緩緩地將沉重的楠木棺柩抬了起來。

譚家所有的親屬走在棺材前放聲大哭,親屬手執哭喪棒走在靈柩前,原來的時候還有繩索牽引這靈柩,稱作“執引”,現在這些都簡化了,親屬們隻是邊走邊哭。

請來的六隻大喇叭也同時吹起來,低沉刺耳的喇叭聲衝擊著人們的耳膜,人們的心也隨著音調一顫一顫地抖動著。

在胡同口已經擺設好了一張供桌,上麵隻有香燭卻沒有擺祭品,在旁邊臨時支起了一個棚子,裏麵坐在三個人。

數十位親屬繞過供桌後紛紛跪在了街道中間,跟隨在後麵的靈柩抬到供桌前也停了下來。在這裏要進行所有的“路祭”中最重要的一個,稱之為“迎門祭”。

在送葬過程中,死者的親戚要在途中逐一祭拜死者,這叫“路祭”,路祭的多少視主家親戚的多少而定,路祭進行不完,靈柩就不能進入墳地。

死者的親戚中如果有人對死者的後代子孫不滿的,就會利用路祭來懲罰他們,比如拖著不拜祭,讓死者的子孫跪在那裏受罪,而這種情況也會被鄉親們看笑話。葬禮進行不下去,對於做“疙瘩”的人來說也是很尷尬的事情。

“迎門祭”之所以最重要,因為這是由兒女的娘舅來祭拜,也就是所有親戚中說話分量最重的。如果出事,往往就出在這個迎門祭上,後麵的路祭都是較為遠一些的親戚,比如是兒媳的娘家人,一般不會有問題。

所有的祭拜者都要在“疙瘩”的引導下進行拜祭,沐林楓站在供桌的一端等待拜祭的人過來,他注意到供桌上沒有擺祭品,而且發現坐在帳篷裏的人沒有穿上“布衫”,沐林楓忽然意識到要出事。

祭拜者在進行拜祭前需要穿上白布做成的長衫,在當地稱這種長衫為“布衫”,相當於古代第一等喪服斬衰。“布衫”樣子有點兒像戲裝,兩隻袖子又寬又長,拜祭的人在祭拜前要把兩個長袖往身後一甩,同時發出“啪啪”的聲音,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旁邊觀看的人知道,祭拜的人是老手。

沐林楓往臨時帳篷裏張望了一下,隻見譚家那個管家手裏拿著“布衫”站在三位拜祭人前麵,似乎在向他們說什麽,看到坐著的人沒有要穿長布衫的意思,沐林楓知道他們在“拿怪”了。

街道兩邊圍觀的人顯然也看出些“苗頭”來,有的人開始低聲議論紛紛了。

總管似乎沒有能說動拜迎門祭的人,於是從帳篷裏出來,走到跪在街道中間的譚老大身邊,伸手把他拉起來,然後兩人一起又走進帳篷裏。

沐林楓見此情景,猜想一定是譚老大去向親戚們解釋什麽,他心裏一動,忽然領會到出現什麽問題了,於是急忙跟了過去。

走進帳篷後,沐林楓聽到坐著中間的那個老頭在問譚老大:“老姐夫八十高齡,是喜喪,而且有兒有女,你們為什麽要排三啊?這樣做不怕鄉裏鄉親們笑話嘛……”

聽到這話,沐林楓心想跟自己猜想的一樣,親戚們果然在這上麵“拿怪”了,而譚老大跪在地上無言以對,因為有些事情當著眾人的麵他無法解釋。

見此情景,沐林楓急忙上前一步,對老者說:“老人家,可否聽我說句話?”

站在旁邊的總管趕緊向老者介紹說:“這位沐師傅是沐家營老沐家的後人,老爺子生前專門交代過,一定要請沐家人來主事葬禮。”

方圓百裏,如果提到“疙瘩”,不知道沐家的人很少,特別是上了年紀的人。坐在板凳上的三個人顯然對老沐家很是熟悉,馬上站起來,領頭的老人雙手抱拳恭敬地說:“原來是沐師傅,有什麽話您請說。”

“譚老爺子的葬日乃天定,與譚家兄弟無關。”

“哦!請沐師傅明示。”

沐林楓接著說:“您老是譚總的舅爺,一定知道譚老爺子是金命,老爺子不但命屬金,而且還是金性非常旺的金箔金,旺金必須克之,否則對後代極為不利。如果排七,第七日剛好是五行中的金日,同性相助旺上加旺,五行亢乘,非常不利。而第五日屬土,土生金,同樣增加了金的力量。隻有今天五行屬火,火克金,剛好可以抑製老爺子的旺金,蔭庇後代子孫。而此時快要接近正午,恰好是一天中火性最旺的時刻,最利於老爺子的送葬,時辰不可錯過,相信舅爺一定惦記後輩們的安慰……”

沐林楓的話還沒說完,譚老大的舅爺伸手就從總管手裏抓過來“布衫”,麻利地開始往自己身上穿,邊穿邊說;“有沐師傅的這些話我們就明白了,剛才主要是考慮排三對我老姐夫不公,既然是天意我們當然沒有意見。”

帳篷外圍觀的鄉親們聽不清沐林楓說了些什麽,看到老舅自己主動地搶著穿“布衫”,感覺這個“疙瘩”不簡單,三言兩語就把譚家的老舅說服了。

沐林楓緊張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下,心想這個坎兒終於應付過去,然而還沒等他緩過勁來,更大的意外又出現了……

聽到沐林楓說不能錯過好時辰後,譚家老舅不用勸,趕緊搶著穿拜祭用的大布衫。“疙瘩”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誰也不敢背上禍害子孫的罵名。

在老舅穿布衫的同時,另外跟隨來的兩個人趕緊抬著一個大食盒,走到供桌邊,把帶來的祭品擺好。

這種食盒非常大,底座有半米寬,長度接近一米半,中間部位有一個一米多高的提梁,所以也稱“提盒”,上下兩層,最上麵還有蓋子,整個提盒全部是用上好的木頭製作而成。

“提盒”在當地是葬禮路祭時專用的盛放祭品的器具,每個村子都有一兩個,這些食盒都有百年以上的曆史,表麵黑黝黝的布滿裂紋,現在的人都不知道提盒原來是什麽顏色的。

譚家老舅穿好肥大的白布衫後,站到了供桌前。沐林楓麵對著祭拜者雙手作揖施一禮,這是代死者向拜祭的人致謝,隨後從祭拜者的手裏接過一個白紙疊成的大信封,上麵寫著祭拜人的名號。

沐林楓替拜祭的人上三炷香,再向後退一步,然後拖著長音高聲吆喝起來:“為先人上飯——”“給先人敬酒——”

在沐林楓的引導下,祭拜人象征性地用筷子把每樣菜都依次戳一下,隨後再把三盅酒撒在地上,最後三鞠躬後,祭拜結束後,沐林楓引領譚老大向祭拜者叩謝。

迎門祭結束後,有幫忙的人趕緊把供桌上祭品收拾到提盒中,隨後抬著供桌到下一個路祭的地點,在百米外已經有祭拜人等候在那裏。

沐林楓轉身麵對著靈柩,張開雙臂,指揮著十個棒小夥子一起抬起沉重的楠木棺材。然而就在這時,意外情況出現了……

棺材是用五道粗壯的棕繩從下麵穿過,再在上麵係套扣,用碗口粗木棒從套扣中穿過。因為楠木棺材十分沉重,所以棕繩全部是雙股起的,而且五根木棒長短不一,剛好讓前後的叉開,行走時不至於抬棺的人相互絆腳。

起棺的時候五組人必須同時用力,所以要按照前方“疙瘩”的手勢和喊聲一同起身,就在第一組的兩個小夥子身體起到一半的時候,猛聽到砰砰兩聲巨響,拴棺材的兩股棕繩突然從中間崩斷了,一下子把兩個人閃了一個趔趄……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緊接著又響起了幾聲嘎嘣嘎嘣的聲音,後麵的幾組棕繩也相繼崩斷了,剛剛離地十多厘米的棺材轟隆一聲又落到了地上,砸在地麵上揚起了一股塵土。

突然發生的意外讓十個抬棺的小夥子大驚失色,十個人都麵麵相覷,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周圍觀看的村民們,被眼前匪夷所思的場景弄呆了,所有人都睜大眼睛,嘴巴也張得老大,在發出了一聲聲驚呼後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呆呆地看著被揚起的灰塵籠罩著的棺材,還有兩邊那十個不知所措的抬棺人。

最晚發現意外的是譚家的人,因為他們還跪在地上,有的還低著頭哭泣,隨著棺材的落地,悲傷的哭泣聲也戛然而止,本來還是哀聲一片,突然間整條街道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事情驚呆了……

山裏人對這種結實的棕繩非常了解,這五根棕繩都有酒盅那麽粗,而且還是雙股一起用,別說是一口棺材,就是十口也壓不斷。

沐林楓因為正在指揮起棺,剛好麵對著棺材,對於發生的一切他看得最清楚。當看到拴棺材的棕繩崩斷後,他的心裏如同被一陣電流擊穿了一般,所有在場的人中,隻有他明白是怎麽回事。

六年的特種兵生涯,訓練出了沐林楓臨危不亂的過硬心理素質,沐林楓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絕對不能亂了陣腳,他的大腦在急速地思考著對策。他心裏很清楚,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祖輩們創下的聲望就要毀於一旦,沐家以後就再也不用做“疙瘩”了。

沐林楓一聲不吭地向前走了幾步,他來到棺材邊,伸手抓起一根斷裂的繩子頭,用鼻子聞了一下,一股淡淡的酸味鑽入了他的鼻孔中。沐林楓心想果然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繩索被人做了手腳,上麵很可能噴灑了強酸。

現場數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沐林楓身上,人們的臉上流露著驚愕、恐慌、擔心,甚至有些恐懼,送葬的路上遇到這種事情,應該說是聞所未聞。

現場所有的人第一反應是譚老爺子的屍體出現問題了,人們最擔心的是要詐屍,所以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個“疙瘩”身上,在村民的意識中“疙瘩”有消魔除怪的法力。

沐林楓雖然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卻不能向眾人解釋,而且他知道現在就是把真相講出來,也不見得有人會相信。現在唯一的辦法是讓圍觀的眾人相信他能控製局麵。

沐林楓一邊緊張地思考著辦法,同時巡視了一圈周圍的情況,他猜想那個做手腳的人一定也藏在圍觀的人中……

忽然,沐林楓的目光落在了張小三身上,當他看到小三隨身攜帶的牛皮挎包後,心裏突然有了主意。沐林楓非常清楚村民們在想什麽,必須順著村民們的思維來化解這一切,而且要變被動為主動。

沐林楓什麽話也沒說,在眾人驚異的眼神裏走到張小三身邊,把手伸進挎包後麵的小袋裏摸出了一包朱砂,同時貼近小三的耳邊低聲說:“躲到後麵去,看到我的手勢後就把阿黃撒出來,讓它跑到我身邊來。”

沐林楓手裏拿著這包朱砂粉來到棺材前,在距離棺頭三米遠的地方把朱砂慢慢撒在地上形成了一個直徑大約一米的圓圈。然後站在圓圈邊上,單手掐靈官訣,腳踏天罡步,嘴裏念念有詞。

十多秒鍾後,沐林楓突然把右手剩餘的朱砂粉朝棺材方向的上空拋撒過去,朱砂粉頓時化作一陣紅色的煙霧把整個棺材籠罩起來。眾人的目光緊盯著這團紅色的煙霧,等煙霧落下來後,陡然發現在沐林楓麵前的圓圈中站著一隻皮仙。

沒有人注意到這隻黃鼠狼如何出現的,在村民的意識中黃鼠狼本來就有仙氣,被稱為黃皮仙。突然間在這種場景下神奇地出現了,所有的人都以為沐林楓這個“疙瘩”的法力讓它顯靈了。

隻見在圓圈中的黃鼠狼,兩條後腿支撐著身體,兩條前腿抬起來,圓溜溜的眼睛望著沐林楓,似乎跟他很親切的樣子。

沐林楓一本正經地問阿黃:“大仙,靈柩為何突然不想走了?”

黃鼠狼的兩隻前爪在空中抓撓了幾下,黑嘴巴裏發出吱吱的叫聲,仿佛在回答沐林楓的問話。

沐林楓裝模作樣地邊點頭邊答應,就像是在聽黃皮大仙說話,隨後沐林楓走到路邊的帳篷邊,低聲對站在那裏的總管耳語了幾句,總管點點頭急忙轉身離開。隨後,沐林楓朝負責撒紙錢的人招招手,那個人趕緊跑過來,沐林楓從他胳膊上挎著的竹簍中抓起一大把紙錢,然後猛地拋向空中,揚起的紙錢如同漫天飛舞的雪花般飄落下來。

眾人的目光都隨著沐林楓的動作移動著,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等到紙錢全部落下後,卻發現圓圈中的黃皮仙已經消失了,大家對沐林楓的法力更是深信不疑了……

做完這一切後,沐林楓走到了依然跪在那裏的譚家親屬麵前,大聲說:“剛才老爺子托黃皮仙來告訴我,拴靈棺的繩索太緊了,使老人家很不舒服,所以才掙斷了棕繩。老人家告訴我想坐車去墓地,我已經讓總管安排人去推車了。”

沐林楓剛才的一番舉動已經把大家都唬住了,此時沒有一個人懷疑他的話,特別是黃鼠狼的來去無蹤,更增加了事情的詭秘。

譚老大聽沐林楓說完,急忙磕了一個頭,然後說:“一切由沐師傅做主。”

“哎!”沐林楓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神情沉重地說,“老爺子還跟我說,兒女們都太好了,個個都有孝心,他也舍不得離開你們,所以想再同你們多待一會兒……”

說到這裏,沐林楓不經意地回頭張望了一下,他是想看看去弄靈車的人來了沒有,現在一家人不能這樣幹等著,看到還沒有動靜後,於是又說:“譚老板,你們兄弟姐妹們幾個來靈棺這邊,再跟老人說說話,也勸勸老人,讓老爺子一路好走。”

一聽這話,譚老大兄弟倆和兩個媳婦趕緊走到靈柩邊,雙膝跪下,雙手撫摸著棺材放聲痛哭,一邊哭泣一邊不停地念叨著,讓老人放心走好……

見此情景,兩邊圍觀的鄉親們都為之動容,有的跟著抹眼淚,有的還豎起大拇指,也有的在低聲議論:“譚家兄弟們就是好,對老人這麽有孝心,難怪老人不想離開……”“哎,如果咱家的孩子也這樣,咱就燒高香了……”

一場尷尬的意外,讓沐林楓慢慢地化解了,而且還讓鄉親們對譚家兄弟們讚不絕口,沒有人去想其他事情。

不一會兒,一輛山裏拉貨用的平板車被兩個人推了過來,沐林楓馬上招呼原來抬棺的十個小夥子,用手抓住棺材兩邊斷了的繩子頭,將棺材平穩地抬起來,然後迅速地將平板車推到棺材下麵,再將棺材穩穩地放在了平板車上。

原來抬棺材的小夥子分別在靈車的兩邊,用一隻手扶住棺材,簇擁著靈車開始慢慢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