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肆虐著石鎮的每一寸土地,路遠寒低頭走著前麵,讓雨水衝刷著自己,一語不發,而路葉生也跟在其後。

壓抑。

似乎隻有這個詞可以形容現在的氣氛。路家父子都沒有感覺到墓園裏正在發生的戰鬥,可能巨龍的確是在白葉精心安排後才出現的,魄源恐怕早已被隔絕了吧。

“爸。”路遠寒忽然停住腳步,大雨衝刷著街道地麵,此時整個石鎮隻剩下大雨落下的聲音,“我們去墓園吧。”

“幹什麽?”

“那裏有你的墓,十二年前的了。”路遠寒緩緩地說著,聲音在暴雨中顯得格外模糊,“雖然……在石鎮並不多認識你的人中都以為你是真的死了,但至少在我覺得……那個墓在那裏就是一種不祥。我想過去用魄源把墓碑變成空白的。”

氣氛變得罕見的微妙,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這裏會一觸即發。

“你……”路葉生的聲音在大雨中也顯得不清晰,但他還是站在路遠寒背後不往前一步,“這麽做的含義究竟是什麽?”

“我的家人都還活著。”路遠寒低聲道,“就這樣。就證明這個就可以了。”

活著?路葉生苦笑著。要知道秋心瑾和路葉生都是死過的人類變成的心阱和月士,而不是自然出生的阱和月士,對於他們來說……早就不是活著了的。

但路葉生理解路遠寒,至少在七月之前,路遠寒一直以為自己父親是永遠離自己而去了,卻沒想到最後會在與金敏中的大戰中再度見到父親。

對於這個已經異常成熟的十七歲少年來說,一家團聚還是他的夢想吧。

隻不過,這個夢想未免顯得太過奢侈了點。

“那就去吧。”路葉生邁出步子,走到路遠寒前麵,伸出手,手心朝上,感受著大雨,然後緩緩道,“有時候,這樣的暴雨也是一種和平與寧靜呢。這樣的日子不多了,走吧,在我們都還‘活著’的時候。”

活著。這個詞卻這麽格外的刺耳。

路遠寒苦澀地笑了笑,與路葉生並肩走向墓園。

“在剛才淩雨澤說兩百年前的事情時,有些事我一直很在意。”路遠寒微微皺著眉頭,用手撐著下巴。

路葉生聽到路遠寒已經直呼他繼父的名字了,知道在這少年心中已然出現微妙的情感變化了,說起來,淩雨澤也能算作破壞他家庭圓滿的罪魁禍首之一了。

隻不過,就算沒有淩雨澤的存在,路遠寒一家的悲劇遲早會發生,在大曆史的麵前,個人永遠是這麽的渺小,注定下來的宿命,是逃不掉的。

“我也很在意你所在意的事情。”路葉生應聲道,淺淺笑著,“你是不是覺得奇怪,白葉為何會在卡洛和淩雨澤麵前露出真身?”

“的確。這是我在意的幾件事情中的一件。”

“你有沒有察覺到淩雨澤在說的時候,有些遲疑。”路葉生露出與路遠寒極為相似的自信笑容,輕輕說著,“想必他也是最近才推論出來當年帶走秋心瑾的那個強大月士是白葉吧。以白葉做事滴水不漏未雨綢繆的風格來看,絕不會讓別人提早知道了他陰謀還讓他活著。”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路遠寒接話道,“但我最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白葉當初就找上媽媽的原因,不僅僅他自身阱和月士血緣的緣故和想做到對月士阱變這麽簡單吧。”

這個孩子,真的變得強大了。路葉生微眯著眼睛想到。

“你和我想到一起了。不過若不是聽到淩雨澤坦白這一段曆史,我還真不敢得出這樣的定論呢。”路葉生微笑著說道,“你剛才也聽到了,早在月羽大戰中,枯人就開始關於創造魄結的實驗了。”

“是啊,雖然我們都知道魄結是在大戰結束後多年才被真正製造出的,但枯人開始研製絕對在很早之前就開始了,因為他也是擁有特殊血緣的種族。”路遠寒腦中不由地浮現出第一次看見枯人左手羽鞭右手月劍的姿態了,“而那時……白葉就在打這個神秘發明物的主意了吧。”

“你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路葉生笑道,“如果說,白葉先前所做看似打破平衡的一切,月羽大戰也好,占領阱界也罷,直到最近利用意界差點毀滅人界,都隻是鋪墊的話,一切都說的通了。”

“對。從我們這兩次慘敗來看,白葉絕對會比我們更明白他做的這些恐怕根本不足以引起更高次元的注意,或許說在注意之前陰謀就會被粉碎。”路遠寒應聲,“我們完全可以做出這樣的推論——他需要的隻有兩樣,進化到真正最終形態的魄結,以及媽媽的力量。”

路葉生微笑著,歎道自己的兒子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月羽大戰用來鏟除異己,然後在月界打下屬於自己的勢力。”路葉生沉聲道,“在月羽大戰後的月界,萬古三人,和白葉四人,也就是說十二閣主有七位是屬於白葉的勢力。一場月羽大戰,完全讓他達到了他第一步的目的。”

“隨後以犧牲萬古他們達到他奪得魄結,並且將魄結進化的目的。”路遠寒極為默契地接話道,“畢竟萬古之前的姿態是以為白葉也是他手下罷了。所以他注定是犧牲。”

“的確。在明暗之爭結束後,他便可以正式宣布叛變,並且將自己兩百年間統一了阱界的事實公布於眾。”路葉生沉聲道,“這樣一來,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實驗素材,也就是你,也在他的安排下成長到足夠強的地步。”

“嗯。在有著足以和月界抗衡的戰鬥力後,這樣就可以進入他的第二階段。”路遠寒和路葉生一唱一和,父子的默契顯然可見,“將他計劃外原本可以一直配合他的媽媽給重新奪回,所以才有了不惜犧牲心阱的代價也要和月界提前開戰的那場大戰。”

“是的,在心瑾被迫重新回歸白葉陣營後,白葉就聯合本來就有陰謀的意夢開展了他的第三階段,也就是將魄結進化到真正最終極的階段。並且……恐怕已經做到和白葉融合了。”路葉生麵露憂色,“這三個階段結束後,可以說白葉所必需的條件都達到了。”

“也就是說,很快,真正的殺戮就要開始了。”路遠寒表情僵硬,生硬地說道,“雖然不知道魄結加上母親的力量究竟能做到什麽,但是……白葉付出和犧牲這麽多後,終於達到他所有想要的地步,也就代表著,和我們的決戰很快就要開始了。”

“真是不令人期待。”路葉生苦笑道,“這一次,恐怕比以前還要艱難吧。”

忽然間路遠寒停了下來,表情格外嚴肅,甚至有一些驚訝。

“封咒?”路遠寒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站在馬路的盡頭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路葉生也一怔,瞬間冥想,一道如大網般的封咒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而且……看樣子似乎這個巨大封咒是將整個墓園都給包圍住了。

路遠寒拔出劍來,眼神帶著殺氣,緩緩說道:“不會是埋伏吧?”

“不像是埋伏。”路葉生輕聲說道,“我們來墓園完全是突發奇想,沒人能做到能提前預料一個人衝動而出的想法的。如果是埋伏,應該是當我們踏進墓園後才發現自己被封住了,而不是在外圍發現封咒。”

路遠寒皺著眉,像是很認真地思考,忽然問道:“爸。紀小季去了哪裏你知道嗎?”

路葉生怔了怔,反問道:“這一天你想想我們誰見過紀小季。”

淩晨與白葉大戰結束,看著白葉消失。然後是月界勢力的撤退,再是自己和父親在山頂公園長談,隨後是上午和可可告別,到晚上的時候也就是剛剛在家中與淩雨澤那番長談,最後便是現在和自己父親站在墓園前幾百米的馬路上。

慘敗後的第一天就是這樣度過的。

路遠寒緩緩問道,麵帶憂色:“我沒記錯的話……白葉帶走的閣主中似乎還有個叫巨龍的,如果這一次天憐兒和涉新石都出現了話,稍微弱一點的巨龍沒有跟著出現絕對不合理。也隻有一種可能了,巨龍被白葉留在人界執行其他的任務。”

其他的任務?路葉生怔了怔。

“遠寒,你退後。”路葉生正色道,“讓我來解除這個封咒。”

路葉生畢竟是六十年前的副閣主,也是現在各方麵都達到遠在標準之上的閣主級,綜合能力自然不會差,他在咒術這一塊比趕鴨子上架的路遠寒不知是要強了多少。

路遠寒退後了幾步,看著自己的父親解封著這個巨大封咒,似乎有一些吃力,同時他也握緊了自己的劍。

絕對不讓自己的計劃出現紕漏,也絕對不會讓自己一個階段計劃中利用過的人有一個活口……路遠寒顫抖著,這是白葉的辦事風格。暗月界就是沒有一個活下來,全部以各式各樣的方式慘死,隻要自己利用過不再有用處的人,絕對都會被白葉視為威脅。

如果沒錯的話……裏麵應該正在發生一場戰鬥,不出所料,必是紀小季與巨龍這場實力懸殊過大必敗的戰鬥。

路遠寒想起來就緊緊皺著眉頭戰栗著,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快,進來!”路葉生氣喘籲籲著,原本他也被大雨給淋得透濕,但竟然在解除封咒時,高度的熱量居然把身上的濕氣全給蒸發了,“隻打開了一個兩米高兩米寬的通道,我們趕緊進去。”

路遠寒一語不發,連忙進去,感覺到三個魄源,他極具地顫抖著,然後不管在自己身後的父親,瞬間次生魄行到他感覺到魄源的地方。

不要啊……千萬不要死啊。路遠寒在魄行的過程中麵露憂色地想道。

忽然間,路遠寒愣在了原地,而空中的兩個大漢看見路遠寒的那刹那也愣在了原地,巨龍的身體已經有一大半進入了界膜後,黑虎還在外麵。

路遠寒一臉驚愕麵帶悲色痛苦地將視線轉向地麵,看見了他最不想看見的畫麵。他的表情因為震怒和悲痛扭曲到變形,然後爆發出極強的魄源,朝天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