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拜德胸口的劍消失,是帶著小型旋風不見的,他的胸口多出一個洞,舞婧的雙手各握一隻鋼圈。
“你在幹什麽!住手!”路遠寒因氣憤而渾身劇烈顫抖著,聲音嘶啞地接近破聲,他魄行到史拜德背後,擋住了舞婧的致命一擊,而他發現,夏依也來了,同樣身邊還有一位剛也與史拜德惡戰的那大漢。
“我倒是要問你!你在幹什麽!”舞婧看到路遠寒衝向自己時,急忙減小了力度,這才沒傷到路遠寒。
“這是我的戰鬥!”路遠寒絲毫不落下風,“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不要插手!”
“遠寒……”夏依看著因震怒表情都有些變形的路遠寒,不知該說什麽。
“荒誕!”舞婧也動了氣,“他殺了我們這麽多同胞,連東學都慘死在他手下,為何我不能插手!他是阱,是人類的天敵,是月士必須要抹去的罪惡!”
“我受夠了你們的歪理!”路遠寒忽然退後,用一隻手支撐住史拜德,對著舞婧吼道,“你哪隻眼看見他殺了月士,他殺了人類!”
舞婧和魯自奕都愣住了,他們仔細回想了在月界時的戰爭,史拜德的確從來沒有真正下過殺手,除了那為了重傷張東學而誤殺的幾十位月士。舞婧剛想反駁,卻沒想到史拜德此時開口了。
“夠了……不必為我辯解了,少年,”史拜德掙脫開路遠寒的攙扶,閃到一邊,“她說的沒錯,我是阱,你是人類,她是月士,我注定與你們水火不容,這是宿命。因為我,也死了太多人,該結束了。少年,我們的戰鬥還未拚出個勝負呢!”
這家夥……路遠寒聲音顫抖,輕聲對史拜德說:“我還是不能理解你的歪理,什麽宿命,什麽水火不容,什麽身不由己,廢話連篇的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史拜德愣住了,舞婧也有些被路遠寒的話給震驚了。
“那些東西,有那麽重要嗎?比你的生命,比你想要守護的還重要嗎!”路遠寒對著史拜德大喊,“那些捆綁住你的所謂宿命和羈絆,有什麽了不起的,打破它不就可以嗎,打不倒,再來,再來!直到能徹徹底底地打倒,不就行了嗎!”
這家夥,還是什麽都不懂啊……史拜德看著熱血澎湃雙眼通紅的路遠寒苦笑著,想起在人界路遠寒保護張兵時說的那些話——這麽久了這家夥還是一點也沒變啊。
但是,我承認我被你撼動了,少年。史拜德麵帶著微笑,隻覺得連呼吸都沉重了起來。
“接下來,是我的戰鬥,”路遠寒看也不看舞婧,“你不準插手。”
“哼。”舞婧冷笑著,她雖口頭不想承認,但她確定自己剛才內心因路遠寒這番熱血的話語激起了一陣洶湧浪潮,是啊,這麽多年,自己不也一直困擾於這所謂宿命嗎?
“開始吧,史拜德,”路遠寒嘴角微微上揚,“決一勝負吧,隻屬於我們的戰鬥,不要再有所保留了。”
史拜德雙眼模糊了,竟流下幾滴淚來。
這是什麽?人類的淚水嗎?原來阱也會流淚啊,嗬,小子,你真的顛覆了所有我的認識啊。謝謝你,路遠寒,讓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明白了什麽叫感動,在這一刻,我可以將你視為我的同伴吧?
史拜德爆發出全部的魄源,舞婧沒想到如此重傷下的史拜德還保留這樣驚人的實力,可是看樣子,史拜德無論如何也沒有體力再用出魅變了吧。
舞婧忽然發現史拜德的魄源有一半是在保護著夏依和江蕭蕭,剩餘一半則用於與路遠寒最後一擊。路遠寒並不知道史拜德再也沒辦法用魅變了,他將所有魄源集中在月劍中,想竭盡全力釋放出最強的紫黑劍風。
史拜德這家夥,該不會是!舞婧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剛想上前,卻被史拜德的魄源給阻擋住了。
這家夥……舞婧咬著下嘴唇,她心中哀鳴著,第一次由衷地敬佩一隻阱。
“結束了!”路遠寒一劍劈下,濃厚如海嘯般的紫黑劍風斬向史拜德,史拜德身上剩餘未用作保護和阻擋的魄源化作一隻巨大蜘蛛,排山倒海狀地撲向劍風。
整個天空都黯淡下來,所有人都在暗黑中被籠罩著。
劍風砍向蜘蛛的頭部,一時間停了下來,產生了巨大的衝擊波,夏依和江蕭蕭在史拜德的保護下並未被波及,千米之下的森林竟在頃刻間燃起大火,不過一會兒又被一陣黑色衝擊波給毀滅至盡。
蜘蛛的頭開始出現裂縫,一聲巨響,蜘蛛被一分而二,剩餘的劍風劈向已毫無防備的史拜德,直接砍向他的身體。
黑血濺出幾米高,劍風穿過了史拜德的身體,他的身體並未被撕裂開,卻也黑血如泉水般湧現不停。史拜德麵露滿意的笑容,漸漸閉上了睛,身體朝地麵下墜,世界漸漸模糊了……
如此痛快的戰鬥,前所未有的輕鬆,謝謝你了,少年路遠寒。史拜德看著已恢複常色的天空,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路遠寒瘋了般奔向自己,最終愉悅地閉上了眼。
總算,解脫了。
四十一年前。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史拜德慌張地在人界四處竄逃著,可他無論去到哪裏,那個地方的人類就會因為無法承受這種魄源而倒地身亡。
我不想殺人,我不想殺人!為什麽,為什麽他們僅僅靠近我就會死亡!史拜德近乎絕望,他來到人界,雖見到無數自己同胞,渾阱、孽阱或者通阱,但他們卻都在吞噬著無辜的魂魄或者人類,可他無論是靠近自己同胞還是人類,換來都是他們在慘叫中魂飛湮滅。
如果強大實力換來的注定是孤獨,我多麽希望我可以是個普通的通阱,或者是個人類,那有多好。史拜德最終躲入一個叫石鎮的地方,在這裏,隻要他克製著魄源到最低,還影響不到這裏的人類。
但還是孤獨,偌大的世界,我找不到同伴,實力比自己弱的會害怕自己,比自己強的想要殺掉自己,與自己等同的卻無緣遇見,遇見了或許又是廝殺。
“你看起來挺強嘛。”史拜德抬起頭,看到一個大胡子大漢,他很疑惑,這是什麽魄源,很強大,且對自己沒有殺意,而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同樣魄源強大的人。
“我叫萬古。”大胡子對史拜德伸出手,史拜德略顯疑惑,仍伸出自己布滿蜘蛛絲的手與大漢握住,這是史拜德有生以來第一次握手。
“他叫金敏中,他叫蕭南火,”萬古笑著說,那是史拜德第一次見到對自己不畏懼不厭惡充滿溫暖的笑容,“加入我們吧,這裏有無數不會害怕你不會因你而死的強大同伴。”
同伴?多麽陌生又新鮮的詞啊,但很溫暖。
三十年前。
同伴越來越多,雖多是意界人,並不會因為自己的強大而死去。但……
那些意界人閣主,除了一名叫查宏的對自己還算客氣外,其他見了自己都是一副厭惡的表情,這就是同伴嗎?史拜德歎氣。
前幾年似乎多了一個新成員,很漂亮的一個女子,卻一直麵露怨氣,是人類之身的意界人,好像沒來多久就被這裏的其他意界閣主給奸汙了。
這十一年來,除了頭幾年讓自己感覺到有組織的溫暖,他萬分感謝萬古給了他這個安身之處,所以決定哪怕是死也要答應為萬古做事,隻不過……
最近幹的殘忍事情越來越多,當他不願殺人時,萬古雖還是一臉笑嗬嗬,但明顯感覺到他的怒氣。
“習慣就好了,以前我也是個不願意殺人的月士。”蕭南火忽然走到史拜德身旁,示意他坐下。
“但後來為什麽……”史拜德欲言而止,“我始終沒辦法能做到像你一樣殺人如麻。”
“如果殺人能救你愛的人,你殺嗎?”蕭南火忽然問道。
“啊?”
“也罷。阱本來就是沒有心的,像你這樣會因為殺人而痛苦的阱我是第一次見到,”蕭南火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微笑著,“不管怎麽樣,萬古還是會留著你的。”
蕭南火慢慢離去,卻未說出接下來的話:他留著你是因為現在我們整體實力還是很弱,你很強,這是他讓你活下來的唯一理由。
後來我的同夥越來越多,那個女子之後自稱噬血。二十年前我們多了四個羽者夥伴,之後又來了五隻幻阱同胞,我們的隊伍是越來越強大。
直到三年前章一焱的到來,讓這個烏煙瘴氣的組織更加沒了人性,那五位幻阱被紛紛拿去做實驗,章一焱甚至利用他們得知了通阱怎麽進化為幻阱,硬是生造出十二隻幻阱,但全是失敗品,一怒之下又丟給了金敏中拿到月界作為炮灰。
可是現在,都快要結束了。也罷,總算結束了我這痛苦而又充滿鮮血的一生。我早就該結束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