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軍使,遵照您吩咐,江陰、宜興的守軍已經退回州城。”知常州軍州事禹萬誠俯身秉道。
“知道了,敵軍的情況怎樣了?城中老弱婦孺可曾全數疏散?”趕在宋軍圍城之前,蕭九奉陳德之命率領六營神衛軍進駐常州,隨即接管了常州防務。
“城中除各軍兵卒近萬人人外,隻留有得用丁壯萬人,所有百姓都已離開州城護送往鄉間安置。吳人在九仟墩紮下大營,並在我城的四麵城門外都有紮營盤。宋將丁德裕率軍進駐南門外軍營,日日都在向我軍挑戰。”禹萬誠恭聲道,蕭九雖然是隨陳德新進竄起的將領,但來常州之後,一切安排井井有條,儼然一幅軍中宿將的模樣。還不怕擔丟棄城池的幹係,命他撤回了原來戍守江陰、宜興兩地的軍兵,不但使常州城的兵力加厚,而且避免了無謂的損失。
蕭九笑著點點頭道:“命令軍將們不可出戰,你且隨我到南門外看看那宋將是如何囂張。”
二人這便來到常州南門城樓,守將觀察推官鄭簡見禮後氣憤道:“這幫宋人日日在城外辱罵,可著實讓人氣憤。”
蕭九順著他的手勢望去,隻見大約有千餘宋軍在南門外列陣,中間近三百名手持刀盾長矛的身材粗壯軍卒列成方陣,兩翼則各有三百弓箭手,陣前高高地挑著一個圓頂的遮陽傘,一員大將高坐馬上居於傘下,儀態甚是囂張,大約十數名聲音洪亮的軍士操著一口汴京口音向著城頭輪番高聲叫罵。在宋軍軍陣的身後是一個巨大的營盤,足以容納兩萬軍士不止,營盤周圍修好了三尺高的矮牆,矮牆上立著削尖的木樁連成的柵欄,矮牆前麵則挖了深三尺寬六尺的壕溝。從宋軍營盤向東西兩邊伸展出去,數千吳越軍正在日頭底下揮汗如雨的挖掘壕溝和矮牆,可以想見,當敵軍四麵的營盤伸出的矮牆連為一體之日,就是常州城徹底被圍困之時。
蕭九見禹萬誠和鄭簡見到宋軍企圖圍死全城都臉現懼色,想起臨行前陳德對他的交代,指著城下的壕溝笑道:“吳越軍挖掘這些壕溝甚是不智。宋軍江南大營每天消耗糧草無算,現下與江北交通不便,難以持久,正久旱盼甘霖一般盼著吳越軍前去會合。吳越軍想用長圍久困來減少傷亡,恐怕曹彬第一個不幹。我看不久他們就會放棄這些壕溝強行攻城了,而且會是四麵合攻的架勢,通知軍士們在城頭上盡力多放一些滾木擂石,此番從金陵帶過來的猛火油全都緊貼城牆內側放好。宋軍一日不開始攻城,沒有我的命令,城上不得發一彈一矢,免得讓敵軍窺測到我軍虛實。”
他交待完這些,心中有些感慨,這情景仿佛回到從前,麵對宋軍兵臨城下,十萬蜀軍解甲歸降,誰料宋人貪暴嗜殺,激起兵變,宋軍便藉此殺了蜀軍首領全家,還霸占了他的女兒,迫得他不得不反,一時間西川十六州群起響應,無奈力有不逮,蜀軍最後兵敗灌口寨。蕭九在亂戰中重傷後被二郎教中人相救,不久之後傳來消息,宋軍居然在成都屠殺已經歸降的蜀軍兩萬人,而蕭九的親族具在軍中罹難,肝膽俱裂之下,他自覺還不如死在戰場上來的好,為報答張阿朗救命之恩,他改名換姓入了二郎神教。
蕭九緊閉雙眼,將一雙哀怨決絕的眼眸從心中抹去,重新注視著城下還在耀武揚威的宋軍,問道:“當年在金陵城下,也有這麽一幫不知死活的東西天天在城外叫罵,你們可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敢問蕭將軍,如何了?”鄭簡堆笑著湊趣道。
“全都變成了死人。姑且讓他們囂張幾日,時機一到,便是這幫龜兒子授首之時。”蕭九滿懷恨意的答道,仿佛城下站著的便是那些屠戮西川的敵人,他看了看身邊鄭簡,吩咐道:“適才看到城牆裏麵還有一些民房需要盡快拆除,以防失火或者坍塌影響守城大事。”見鄭簡唯唯答應,蕭九片刻猶豫後便道:“記下被拆掉房屋的主人姓名,此戰之後常州府庫拿出錢糧賠償他們。”
啪的一聲,丁德裕將一卷帛書扔到吳越王錢俶麵前,鎮國都指揮使王諤被他的傲慢所激怒,按劍正欲上前理論,卻被錢俶眼神止住。錢俶穩了穩心神,微笑著問道:“丁將軍,這是什麽?”
丁德裕傲然道:“此乃曹將軍軍書,金陵城下吃緊,我軍必須加快攻城,務必在十日之內拿下常州城,盡速北上與西南麵行營回合。”
“什麽?”王諤一聽之下急得幾乎跳起來道:“常州城雖不大,卻是拱衛金陵南麵的重鎮,隋代以來數百年不斷加固城池,又兼為附近州縣糧商雲集之所,不算官府所積,單單城中糧店的存糧便夠守軍支撐許久。你居然說要十日間拿下此城,豈非癡人說夢?又或者隻能拿士卒的性命去填。”
“軍情緊急,豈容你等拖延。若是錢王怕折損了吳越軍力,末將便上書朝廷,加派軍馬來打常州便是。”丁德裕心知王諤所言句句是實,嘴上卻毫不退讓,眼睛緊盯著錢俶。
“丁將軍,非是本王有意拖延,常州乃唐國重鎮,本王料定隻需將此城圍住,李煜必然會派人來救援,我軍就可以伏擊援軍,在野外與唐軍會戰,豈非比浪擲將士們的性命去攻城來得劃算,更何況隻要城中守軍明白外援已斷,投降是早晚之事。”錢俶按捺住火氣,淡淡地向丁德裕解釋道。
丁德裕心道你這個差點被留汴京城裏回不來的降王居然敢教訓起吾來了,沉聲道:“錢王深謀遠慮末將佩服,不過南征大軍以曹將軍所率為主,東西兩路皆是策應,眼下曹將軍急需我等前去回合,若是誤了軍期,耽誤合攻金陵,哪怕常州城下仗打得再漂亮,將來在陛下那裏恐怕也不好交代。”
錢俶思忖良久,沉聲道:“也罷,傳令全軍,明日四麵攻城,我軍大營移師常州南門之外,我要親自為將士們擂鼓助陣。”說完將手一擺,止住正待爭論的王諤。
丁德裕這才笑道:“錢王果然是公忠體國的賢王,末將已經在南門外修好大大的營盤,今晚錢王便可帶領部屬進駐。”說完哈哈笑著走出帳去。
王諤怒視著他的背影,轉身向錢俶下跪秉道:“錢王三思,將士們蟻附攻城恐怕死傷慘重啊。”
錢俶歎口氣道:“我又何嚐不知如此,隻是以小事大,便免不了要吃些虧,受些氣。要不便如金陵李氏一般,自取滅亡。”
次日天未透亮,鎮國軍在常州城南城東,鎮武軍在西北兩麵架設的投石車開始持續不斷地往城中拋射石彈和縱火之物,一時間常州城如同下起凶猛的石頭雨,好幾處來不及拆除的茅草房失了火,城中丁壯隻得手忙腳亂用預備的水龍土灰等滅火之物補救。錢王親自督陣的南門外更架起千張床弩。
一隊隊吳越軍士肩扛著巨大的雲梯向城牆衝來,直到他們衝到近前,蕭九才命令軍卒們上城牆放箭,將粗大的繩索套好的擂木一次次的放下去,砸得許多爬到一半的吳越軍卒慘叫著掉下去。偶爾有一些爬上城頭的吳越軍卒也紛紛被守城的軍卒挺槍刺死。
南城門外,錢俶皺著眉頭看著慘烈的攻城戰,低聲下令,床弩加緊發射,又有五千鎮國軍精兵扛著雲梯,推著撞車湧到城下。一時間南城牆上箭如雨下,粗大弩箭能夠直接將守軍手中的盾牌紮穿,城牆上根本站不住人,守軍隻得躲在城樓或者牆邊的甬道中,沒過多久粗大的弩箭竟然將一麵城牆釘得象刺蝟一般。而攻城的吳越軍憑借弩箭的掩護在城下擠作一團,有的拚命推動著撞車衝撞被守軍堵死的城門,有的拿著鏟子在城牆下麵挖洞,豎起的雲梯上滿滿的爬滿了士卒,隻待己方的弩箭停止,便要湧上城去。
蕭九堆積在城牆前麵的敵軍士卒越來越多,心中暗道大人果真是神人,便按照陳德所授之法,命安置在城中的投石車發射石彈,這些投石車早就測好了方位,大部分石彈都落在離南城牆不到百步的狹小範圍內,一時間這裏蝟集的吳越軍被砸得血肉模糊,甚至有的石彈直接命中了架好的雲梯,連人代梯到了下來。
眼看本軍在城下傷亡越來越多,再拖下去隻怕要盡數被石彈砸死,錢俶咬牙命令停止發射弩箭,搶過鼓棰親自擂響戰鼓,伏在雲梯之上的吳越軍卒紛紛跳上城牆,下麵的軍卒也都不顧天上石彈紛紛,口銜著橫刀強行往上攀爬。
說時遲那時快,宋軍的弩箭剛剛停止,大隊的神衛軍弩兵便從甬道衝出來,三人一組對這所有搭設著雲梯的垛口持續不斷地發射這弩箭,搶先登城的吳越軍卒幾乎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麵容便被射倒在地。借此機會,守城軍士合力拿著粗大的拒鉤將一座座雲梯頂下城去。
一天的戰鬥下來,四麵合攻的吳越軍死傷枕藉,在常州城下遺屍數千,就連監軍先鋒使丁德裕也看不過眼,親自率雄捷軍在南門外登城攻擊。還是被守軍殺了下來,丁德裕的手臂還被射中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