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稀為貴
沈令音此人,生得一副好模樣,舉手抬足間自有一股風流之姿。嬌嬌柔柔的,說起話來宛如黃鸝之音,加之她已有才女之稱,很快便成為六級三堂的焦點。
徐冉和蘇桃趙燕三人趴在桌上,望著被熱情學子們圍著的沈令音,一時感慨。
蘇桃歎:“要是我能長成她那樣就好了。”說著說著她想起什麽,轉頭對徐冉道:“冉冉,你也打扮打扮,瞧瞧你這大眼睛小嘴巴的,多好看,收拾收拾不會比她差。”
徐冉捂臉偷笑。頭一次被人誇有顏值,好開心。
一把摟過蘇桃,“蘇蘇嘴真甜!”
等到下學時,徐冉往耳房呂夫子例行報告,一看,沈令音也在。
呂夫子招呼徐冉過去。
“這個就是我們堂的班使徐冉。以後你有任何事情,找不到我,你就找她。
徐冉笑著打招呼,沈令音楚楚一彎腰,“徐娘子好。”
這聲音,酥酥麻麻的,好聽!
呂夫子打發了沈令音回去,笑得越發開心。徐冉好奇問:“夫子,你為何這般高興?”就算班上來了美女也不能這麽不含蓄,小心師母吃醋啊。
呂夫子捋胡子,“沈娘子早年就讀江南名塾,以她的名氣和才氣,明暉堂那邊已內定了升學名額,根本不用參加明年底的大考。說不定,今年大考就升上去了。”完全不用擔心升學率,白揀了個便宜,不能更開心。
原來是傳說中的保送生。徐冉心裏癢癢的,既然有如此便捷的途徑升學,她爹為什麽不給她弄一個?“夫子,明暉堂每年都有內定名額嗎?”
呂夫子瞧她一眼,便知道她心裏打什麽算盤。“每年隻一兩個名額,不多。且對內定學子各方麵的要求都很高,一般人想都別想。”
徐冉便是那個“一般人”了。她聳聳肩,交了監察本便回家了。
回家路上,徐冉同徐嬌說今日新來的女同學,一提名字,徐嬌連忙道:“沈令音?是那個沈令音嗎,江南四大才女之首,當今沈丞相的千金?”
徐冉不怎麽關心外麵的事,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問:“你說的那個,是不是長得很美?”
徐嬌道:“是挺美的,但也沒有美到讓人稱讚的地步。”
徐冉隨口附和:“確實,不如我們家嬌嬌美。”
徐嬌聽了高興,張嘴嘰裏呱啦一通八卦砸下來。
“沈令音本來是望京人,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氣,大病小病就沒斷過。八歲那年接到蘇州外祖母家調養,一養就是六年,期間就讀蘇州白馬塾,按理說早就考上明暉堂的,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升學。她這一回來,望京城又要熱鬧了。”
徐冉聽不明白,“怎麽個熱鬧法?”
徐嬌笑:“人家是有名的病美人,去年秋天回了趟望京,於秋夕峰上拜佛燒香,滿城的公子哥都往山上跑,那山道本就狹窄,擠了個水泄不通。後來還有人為她打起來,啊對了,你們班那個李信就是打人者之一。”
徐冉哦哦點頭。難怪今天李信傻笑了一天,杠也不抬了,禍也不闖了,原來是因為女神來了。
下轎子時,徐嬌想起一事,走過來挽住徐冉的手,“二姐,話說她和你同堂,你真的沒關係嗎?”
徐冉一聽,這話不對頭啊。怎麽跟她扯上關係了?
“能有什麽關係,我都不認識她,難不成以前是冤家麽?”
徐嬌小心問:“去年十月春蠶禮的事……”
徐冉猛地想起了。
原身就是因為春蠶禮的時候,才大病一場的。據說是沒能爭過別人,難道……
徐嬌點點頭:“沈令音拔了頭籌,你那會子簡直氣壞了,連飯都不吃,在家裏悶了好些天。”
徐冉一愣,隨即笑:“那都是過去的事。你二姐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說完拍拍胸脯,以示決心。
提了沈令音都不生氣,徐嬌想,二姐果真是放下了。
這廂徐家姊妹閑聊,那邊沈府裏也在閑談。
淩氏摟著兩個女兒,左邊大女兒沈令音,右邊小女兒沈清雪,前頭站著沈家長子沈遊之。沈清雪如今也在經儀堂,正好與徐嬌一堂。沈遊之早已高學結業,早早地參加科舉入朝為仕,如今為戶部主事。官道亨通,其為人行事多隨其父。
太子選妃一事,沈家其他兒女並不知情,故此談論的皆是江南一帶的風景名勝以及此次轉學之事。
沈遊之撩袍款款坐下,看向淩氏,目光中帶了幾分探究。
“令音此次回京,頗為匆忙,可是父親那邊有什麽交待?”
“你大妹在外多年,是時候回京了,總不能在蘇州待一輩子。”淩氏笑了笑。她這個兒子,心思一向深沉,半點異常都能察覺。此次令音回來,他定是想到其他事情上麵去了。
丞相之位,雖不能世襲,但隻要有決心,培養出下一位百官之首,未嚐不能夠。
沈遊之怕的,是沈令音同他相爭。
知子莫若母,淩氏知道沈遊之的心思,卻不挑破。
在訓育兒女方麵,她與她家老爺是一個想法: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縱使親兄妹,有相競之心才能彼此進步。
父母之情,最忌溺愛。這個世界上做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想要什麽,那便要付出相應的努力。孩子若想得到關愛,也要拿出值得讓父母關愛的好表現來。
他們沈家信奉的,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無論過程如何,隻要成為最後的勝者,那便是值得誇耀的。
沈家三兄妹終是在這樣的期盼下,成為了比旁人更為優秀的存在。別人家的孩子,說的便是沈家兄妹。
淩氏自豪地看著眼前的兒女,很是驕傲。
沈清雪道:“姐,你們堂是不是有個叫徐冉的?去年春蠶禮選人,她入了初選,第二輪便被刷了下來。聽說是你贏了,生生氣出了病。我雖沒見過她,但開學考敢交白門白卷的人,定不是個通情理的。你可得提防點。”
沈令音謝謝她的好意,“徐娘子乃是堂裏班使,下學時同她見過麵,人倒是挺和氣的。”
沈清雪驚訝道:“天呐,她這種人也能做班使?你們堂的主教員是誰,定是眼瞎。依我說,讓你來做班使,方是正理。”
沈令音微微含笑,“妹妹言重了。”
淩氏拍拍她的手,“令音你一直是班使,在江南那邊也是如此。而今轉了學,你若想繼續做班使,便同夫子說說。班使六個月一換,屆時你也可以參加票選。”
沈清雪湊過去,笑得天真無邪:“不用說,大家肯定都選我姐。”
淩氏和沈令音笑而不語。
旁邊坐著的沈遊之又問:“令音早已內定明暉堂,為何不直接升學?”
淩氏瞧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明暉堂今年已經開學,你妹妹想等到明年新會年再入學。”
沈遊之垂下眼睫,揭開茶蓋,撲了撲茶麵浮著的葉梗子。不再言語。
等沈丞相回了府,飯都沒吃,直接喚了沈令音入書房。
一進屋,沈令音磕頭行大禮。
“女兒不孝,未能常侍爹娘身畔。”
沈丞相上前扶起她。父女兩個含淚敘聊往事。
三個兒女中,沈丞相最疼的,乃是沈令音。
沈遊之出生那會,沈家夫妻想著如何將孩子培養為成功人士,花了不少心思。嚴格遵照精英教育的原則來訓導,沈遊之一歲便能識字寫字,此後一路秒殺別人。沈氏夫婦更加篤定嚴厲教育的決心。
等到沈令音出生,事情就變了個樣。
她是早產兒,身子骨不好,自吃飯起便吃藥,好不容易帶活到三歲,又生了一場大病。幾乎去了半條命。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沈氏夫婦隻好暫時放下嚴苛的手段,悉心愛護這個女兒。索性沈令音懂事,從不讓人操心,學習甚是優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八歲那年便得了才女的稱號。
江南山好水好,為了養病,沈氏夫婦忍痛將女兒送至蘇州淩家。一去便是六年。如今回來,且以後都不走了,沈丞相自是激動。
聊了許久,沈丞相點開正題,說起了太子選妃的事。
沈令音含羞點點頭,“母親同我說過的。”
沈丞相道:“此次你轉學至經儀堂,除了等待明年升入明暉堂之外,另有一事,需得你多加上心。如今的太子妃人選,乃是徐家次女,名喚徐冉,與你是一個堂的。雖然她構不成什麽威脅,但小心行事總沒錯,你千萬注意。”
沈令音一愣,想起白天見過的徐冉。
鵝蛋臉兩腮嘟嘟肉,笑起來露出兩顆大白牙,長得倒是討喜。太子竟選了她麽?
雖有疑惑,卻並未多問,應下道:“女兒知道了。”
隔天徐冉去上學,發現沈令音在位子上等著她。
沈令音是來向她請教堂內之事。比如說早讀幾點開始什麽時候該交堂外題之類的,都是些瑣事。
沈令音全程非常有禮貌,徐冉心中暗暗讚歎,女神就是女神,無時無刻不透露著良好的涵養。
徐冉熱情為她解惑,領著她去見堂裏的課代表。並且特意在早讀課上,占用短暫的五分鍾,為沈令音舉辦了歡迎儀式。
堂下男同學掌聲格外大,徐冉往外一瞥,嘿好家夥,窗上還趴著幾個呢!估計是逃學來看女神的。
女神引發的熱潮終是在幾天後消退。這一回,風倒是刮向徐冉了。
起因是趙燕的記憶圖表被人瞧見了,趙燕順勢向人安利了徐冉的記憶圖表。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六級三堂便開始有了個奇怪的傳聞。
“據說徐冉考三門滿分,就是因為有了那個玩意,叫什麽記憶圖表的。”
因著這波傳聞,之前因著徐冉考試三門滿分一直想問秘訣的人,紛紛跑過來問徐冉。
徐冉耐心相授。
後來問的人多了,徐冉索性將自己的背書法子寫在紙上,如何根據圖表製定合適的背書任務,寫得非常詳細。印成三十份,每人發一份。
沈令音看著手上的印本,雖然不想要,卻還是收下了。對於她而言,根本不需要這些死記硬背的法子。
遞到韓通跟前時,韓通快速瞄一眼,死鴨子嘴硬說不要,徐冉懶得理他,秉承著全班人人都有不能讓一個人落單的原則,硬是將印本塞到了韓通手上。
等轉過身,餘光便瞄見韓通已經翻起印本看起來。徐冉攤開手聳聳肩。
還剩一份,是給李信的。
李信翹著二郎腿,一雙眼睛盯著前麵沈令音的背影。
天仙呐。
忽地有人攔住視線,抬頭一瞧,是徐冉。
李信不太高興,“你走開點。”別擋著他看美人。
徐冉放下東西就走。被人喊住,李信一臉驚訝,拿著印本問:“這是給我的?”
徐冉點點頭,“大家都有,你肯定也有。”
李信一愣。這姑娘是不是傻,前陣子他剛說要打她呢。
還要說什麽,抬眼一瞧,徐冉已經走了。
李信拿起印本,作勢便要丟掉,動作都落了一半,又止住了。隨手往書兜裏一塞。
看看又不會少塊肉,徐冉樂意給,他就樂意接。
然後繼續發呆看美人。
因著徐冉的記憶法,三堂學子在背誦方麵取得了質的飛躍。大家都很高興,夫子們自然更是高興。
徐冉則發現,她在堂裏好像有人氣了?
具體體現在上學下學時的招呼禮。以前從未有人跟她打過招呼,現在不一樣了。隻要在街上碰到同堂學子,人家一見是徐家的轎子,便差人來問是不是徐二娘子。然後一路加速,趕著上來同她打招呼。
下學時也這樣,偶爾見到幾個晚回去的同班同學,人家上來就是幫她拿書,嘴上念叨:“班使辛苦了。”
徐冉內心小欣喜。
受人歡迎的感覺可真好。
度過了高興的六天學堂生活,第七天徐冉又要到東宮報到。因著太子分給她書房的事,徐冉決定發揮報恩的好品德。
於是她兜了一大堆零嘴上東宮。
太子看著眼前攤開的吃食,微微扯了扯嘴角,冷聲問:“這都是些什麽?”
徐冉如數家珍:“這個是西街如娘家的軟糯糍粑,排了好久隊才買到的。這個是東街王大郎家的烤鴨,又香又酥,簡直人間美味。還有這個……”嘰裏咕嚕說了一堆。說完自己也饞了。
太子仍舊麵無表情,“你拿這些來做什麽?”
徐冉眸子一閃一閃,亮澄澄的。“這些都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拿來給殿下做謝禮,謝謝殿下分了書房給我。”
果然學神吃不慣這些,啊,看那滿滿的嫌棄眼神,她就不該拿這些來的。徐冉猶豫片刻,想著還是自己吃好了,手剛伸出去,前頭太子問:“你又要作甚?”
徐冉有些沮喪,“我不該擅作主張,現在就收起來……”保證不礙著學神您的眼。
太子皺眉,先她一步拿起手帕將東西收起來。冷言冷語地丟下一句:“孤雖不喜歡,但感念你的心意,勉為其難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