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噩耗

燭火陡然間通亮,映出滿室馨香,陸焉淨了手,換過一身衣裳,渾身上下不帶半點腥。

再回到寢居,推開門,一屋子暖融融的香,玉色幔帳墜地,流蘇穗子一個連一個的精致可愛,給眼前素來清冷的屋子添幾分香軟柔和。

他繞過三足鼎蓮花香爐,瞧見被楊柳兒束起的床簾後頭,層層疊疊秋香色萬字紋錦緞間,一個嬌嬌俏俏的小人揉著眼睛等他,鼓囊囊的臉頰帶著粉,新鮮嬌嫩待君采擷,猶在睡夢中的迷糊著,軟軟好似一團,這一刻石頭做的心都軟了,聲音也柔之再柔,撩開袍子橫坐在床沿,伸出手來攬她,拍著她的背,輕聲問:“怎麽了?夢裏頭讓嚇著了?”

景辭迷迷糊糊,半夢半醒模樣,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麽,軟軟賴在他胸前,低著頭在他懷裏蹭了蹭,軟綿綿像隻還未學會振翅的雛鳥,全身心都依賴著他。

“你去哪兒了?怎麽一睜眼就不見了?”一字一句都透著鼻音,像個沒長大的奶娃娃。

楊柳兒見這場景,早早退出去,沒聲沒息。

環在她腰後的手再往身前收攏,陸焉將她整個人都抱緊了,偌大個床榻,隻挨挨擠擠在床沿角落裏,他時不時低頭吻著她的臉,與她低喃耳語:“還有折子沒批,活兒沒幹完呢,哪能偷懶?”

景辭道:“又變著法兒說我懶呢?”

她鼻音有些重,他擔心不知是哭腔還是著涼,便扯起錦被來將她後背裹住,端端像抱著個小嬰孩。

他輕呼,“郡主冤枉。”

她眯著眼笑,“掌印這樣辛苦呀?我瞧著皇上到是清閑得很,鎮日裏煉丹修道的,還沒忘了將美人兒一個個納進宮裏,真真是日理萬機。”

陸焉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咬上一口,“你這張嘴,倒是什麽都敢說。”

景辭笑,細嫩的指頭點一點他唇珠,學著他的口吻,老氣橫秋,“你這張嘴呀,倒真是什麽都敢咬。”

“你呀你——真不知說你什麽好。”陸焉讓她惹得笑出聲來,不由得手臂再收緊些,將這寶貝疙瘩牢牢收在懷裏。

太甜太膩,月亮躲在雲裏,也遮著臉不敢看。

風輕輕,雲淡淡,她藏在他懷裏,笑笑鬧鬧著撒嬌耍賴,是再安心不過了。如此靜好歲月,總盼望著能長長久久一生一世才好。

景辭半眯著眼睛,顯然還是犯困,但不忘接下他的話,捏著嗓子嬌聲說:“你呀你…………好也是你,歹也是你,愛也是你,恨也是你,睜眼閉眼都是你,我的小阿爹,可叫我怎麽好呢?”

她每一句都沾滿了蜜糖,甜得他止不住嘴角上揚,恨不能將她含在嘴裏,接連親吻她眉心,“油嘴滑舌。”

景辭道:“那都是同阿爹學的。”

“膽肥了?不怕阿爹教訓?”

景辭笑嘻嘻搖頭,“你才是膽肥,敢教訓起我來?我可是曠古爍今巾幗英雄,一人一馬戰呂布,一刀一槍挑子龍的,你敢麽你?”

“且試上一試!”他的手鑽進她衣擺,在她腰側腋下嗬癢作亂,景辭這一下扭動起來,一麵嘻嘻嗬嗬地笑,一麵求饒說:“我錯了錯了,真的錯了,阿爹饒了我吧…………不行不行,這就要死了…………”連帶著陸焉也向後倒,兩個人連著被子從床沿滾到床角。景辭身子扭著,光溜溜的小腳昏黃光暈裏越發的瑩白誘人,情急之下胡亂蹬著,混亂間不知踢中了什麽,將陸焉整個人都定住,突然間石像似的壓倒在她身上,鼓著眼睛,瞪著她喘氣。

時間都靜止,他仿佛老僧入定,又是紅塵俗人,七情六欲都占滿,無法自製。

燈影一晃,畫麵從明到暗。

眼前是何等曖昧的狀況,景辭渾然不覺,她依然還在遊戲中,白嫩的指頭在他眼角淚痣上撥來撥去,嬌聲道:“看著我做什麽?又生氣啦,真是小氣…………”

陸焉不語,攥住了她的手緊緊貼在耳旁,頭埋在她肩上,一聲重過一聲地喘息著,仿佛隱忍著極大的痛苦,握拳的手捏緊再捏緊,手背上青筋爆現,額角也沁出了汗,一整個身子仿佛風中葉,不可自已地輕微地顫著。

景辭望著他寫滿苦痛的眉頭,心中不安,擔憂地問:“陸焉…………你怎麽了?病了?怎麽突然間難受成這樣?”

再去探他額頭,疑惑道:“不燙呀……”

他咬牙忍著,眉頭擰緊,發出輕微的、壓抑的□□,但也不過片刻而已,他長舒一口氣,如同從魔怔中醒來。手肘撐起上身,再與她貼近些,身子沉沉壓著她的,將少女豐盈的乳*房壓得變了形,可憐一對嬌滴滴的乳兒都被他胸膛碾壓得脹痛。

他高挺的鼻在她鬢邊耳側磨蹭,灼熱的呼吸噴薄在耳邊,聽他口中呢喃著:“嬌嬌,嬌嬌,我的心肝兒肉兒,真真要死在你手上。”

身上蓋了個活生生的人,她被壓得呼吸艱難,不明所以,稍稍挪開些,又被他抓回身子底下,景辭抱怨道:“你孵小雞呢?把我壓得死死的做什麽?下巴別磕我胸口上,疼呢。”

陸焉的呼吸從急促轉為平穩,仍舊閉著眼,似乎極為享受,深呼吸,嗅著她頸間女兒香,無酒已入夢,輕哼道:“擔心了?”

景辭坦然,“嗯,你方才真是嚇人。”

陸焉吻著她,細碎的纏綿著,“心肝兒…………阿爹恨不能活吞了你…………”

景辭下意識地向後躲,推一推他說:“你別這樣,我害怕…………”

“怕什麽?”他稍稍抬起上身,腰下卻再向前,猛地一挺,胯骨撞上她嬌嬌軟軟的小腹,手撐在耳旁,撐出二人之間狹窄空間。

頭低著,對著她仰躺著的臉,“嬌嬌怕什麽?嗯?同阿爹說說…………”

“怕你像上回那樣…………那我可再也不搭理你了…………”她耳根發熱,索性捂住臉不看他。

他隔著一雙細白如玉的手親吻她,抱緊了低語道:“嬌嬌,我怎麽舍得…………”

第二日醒來時,她仍是正正經經地睡在枕上,被子睡衣都安好,身邊人已不知去向,楊柳兒與木棉擔起了半夏白蘇的活,服侍她起床更衣,她吵著鬧著讓楊柳兒從箱底裏翻出一件簇新的水田衣來,一塊塊拚接的花布穿在身上,拚一塊多一塊,說不出的新奇。

她在家中見大夫人穿過,長輩們嫌棄這衣裳上不得台麵,碰都不讓碰,大夫人那件顏色更暗,不如這一件鮮嫩可愛,穿在身上,不知是墮馬髻嫵媚,還是因珠釵嬌柔,莫名襯出一股琵琶巷裏的風塵味,不過誰也沒敢說,直等到陸焉從宮裏回來,拎著她回房,從頭到腳換過一身才肯放她出門。

屋子裏一個硬扯著不讓,一個索性撕開了扔遠,景辭望著那兩塊破布生氣,“你這人…………就不能讓我在屋子裏穿著玩兒麽?”

“不許!”他挑上一件石榴紅褙子,月牙白上衣給她換上,“這衣裳遠看著不知是幾時偷溜進府的乞兒,近看是員外家老夫人,你穿這個作甚。”

“你管得可忒寬。”

“我看你就缺人管著。”

這廂火藥味濃烈嗆鼻,外頭楊柳兒突然間敲門,說春山公公有話要回。景辭瞪他一眼,轉過身藏進多寶閣後頭,春山弓著腰進門來說:“義父,國公府有人來,說是…………”

“說——”

“哎,說是前線來的消息,大少爺中了埋伏,人…………沒了!”

春山的話說完,好半天沒見聲響。陸焉不由得往多寶閣看去,依稀隻能從縫隙裏窺見她寥落的影,木木呆呆地望著地麵,一語不發。他歎一聲,吩咐春山,“去備一份禮。”

春山應是,“國公府的馬車就在側門等著,您看是…………”話未完,陸焉已擺擺手,示意他告退。

春山帶上門,屋內的光再暗一些,照不出許多濃烈的傷,哀莫大於心死。

“小滿…………”他站在她身前,擋住窗外透進來的光,輕輕喚她。

“啊?”她抬頭,雙目無光,直愣愣對住他,沒有淚也沒有其他,都是空的,空空如也。疾風驟雨來得太快,讓人來不及悲傷痛哭。

“唉…………”他歎息,握住她冰冷的手,蹲下身來看她,“換身衣服,我陪小滿回府可好?”

景辭搖頭,淡淡道:“不必了,哪有自己人不在,反倒請賓客入府的道理?放心,我還挺得住,給我件沒花沒紅的衣裳,我這就起身。”

他望她背影,心念著有時她堅強得異於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