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煦

二老爺的手掌將將要落下,景瑜一把將景辭拉開,景彥也撲過去抱住父親,哭道:“父親別打小滿,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父親隻管再打我二十板子,四十也成,別打小滿,小滿是個姑娘家,針紮了手都要哭一回,兒子皮糙肉厚,經得起打——”

先前景辭的眼睛瞪得圓圓,再多的眼淚都存在眼眶裏,不肯往下掉,這下子隻被景彥喊出來這一句惹哭,側過臉,帕子遮住眼睛,咬著唇哭。

而景瑜怕她再鬧,將她拖得遠遠的,護在身後,低聲責備道:“你這是瘋了不成,哪有你這樣說話的。你這是要救青岩還是來火上澆油呢!你要不會說話別說話,站一旁哭去,多少年的舊賬都翻出來,不大鬧一場不罷休是怎地。”轉而去寬慰二老爺,“小滿這是受了委屈正難過呢,必不是存心同父親鬥氣。說來這事也要怪榮少爺,這鬧得這叫什麽事,傳得滿城風雨,誰聽了都替他害臊。小滿小姑娘家家的,哪能不傷心難過呢?父親消消氣,原諒了六妹妹這一回吧。”

再來拉小滿,“妹妹給父親道個歉,這事就當翻篇兒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景辭不答,景瑜便在裙子下頭踢她腳後跟,拿眼睛瞪她,“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可她就是倔,死倔死倔模樣,無藥可醫。隻偏著頭看門檻,半點禮數沒有。

好在大哥景煦臨危受命,來做和事老。進門來同二老爺二夫人都見過禮,對於抽抽噎噎的景辭隻當沒瞧見,恭敬道:“祖母說這兩個孩子犯了錯,當罰,著侄兒領他們去祠堂反省,不到天亮不許出來。問叔父,話可說完了,舍得讓侄兒將人帶走了麽?”轉而又同孫氏道,“二嬸也不必心疼,這倆小東西著實太過頑劣,應當受些教訓,也不必準備吃食,就讓他們餓著,長長教訓。”

孫氏拿手帕拭了拭眼角,看一眼沉默不語的丈夫,說:“既是母親發了話,那便去吧,辛苦大少爺。”

景煦還在等二老爺,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坐回高椅上,低著頭誰也不看,“去吧…………”

景煦依言把景辭同景彥兩姐弟領了出去,景彥一瘸一拐的,還要人駕著,全然沒有白日裏衝出去打人的威風。

一行人走到外院,景辭像是剛醒過神來,對著景煦屈膝道謝,“謝大哥救命之恩,景辭定當結草銜環相報。

景煦一擺手,“得了,別跟你大哥來虛的。眼淚鼻涕擦一擦,哭的跟花貓似的,可別真讓榮靖瞧見了,弄不好心一橫,真來退婚。還有你——”再看景彥,“你瞧瞧你那什麽樣子,打個架能把自己打成這副敗像,教你的東西都忘光了?真丟人!”

景彥不服,據理力爭,“我記著呢!打不過就插他眼,再掃他下盤,鎖喉、出拳、再來一個猴子偷桃!”

“行了行了,當著小滿的麵說什麽鬼話呢!有你這麽對未來姐夫的嘛?當心你姐心疼起來,再打你一頓。”

景彥一拍胸脯,自信滿滿,“得了吧大哥,全天下小滿隻心疼我一個,我打誰小滿打誰,你信不信?”

景辭擰他耳朵,對著景煦訕訕道:“大哥別搭理他,他可煩了,我原跟菩薩說得好好的,菩薩也答應我一定保佑大哥大嫂,就等下個月就讓大嫂給大哥生個大胖小子,再同祖母的生辰一起,來個雙喜臨門!回來就讓他鬧得頭疼,還要勞動大哥親自來,哥哥好不容易有一日休沐來著,本可以陪著大嫂,都讓我倆給攪了。”

“你呀,油嘴滑舌——”他拿著扇子,點一點她額頭,“你這一車子好話,能有一兩句說給二叔聽,今日也不至於要等祖母差我來救火。也別忙著謝我,晚上你倆還得在祠堂裏過一夜呢,棉被炭火帶足了,甭熬出病來,還得浪費府裏的藥材。”

“行啊行啊,鮑參翅肚都留給大哥大嫂吃,我和小滿分隻燒鵝就成,聽說大哥院子裏請了個新廚子,那燒鵝做得肥而不膩,嘖嘖我這屁股還疼著,光想想那味道就好了大半。”景彥笑嘻嘻的,同景辭兩個都是急脾氣,生起氣來得快去得快,一眨眼就忘光。

景煦拿扇子敲他頭,“老三啊,你這是長了個狗鼻子不成,哪個屋子裏來了好吃的,你都頭一個知道。得,晚上坐一桌席麵給你送去行不行?就當你大嫂心疼你們兩個猴頭。”

景辭道:“那大哥不心疼我們呀?改明兒我還想給我侄兒去太後跟前求個好名字呢!”

景煦大笑道:“大哥心疼你,晚上就叫上你二哥,再去仙鶴居把榮靖拖出來打一頓,給你消消氣。”

景彥道:“還是算了吧,萬一真打出個毛病來,讓我姐嫁誰去?她再在家裏養幾年,我可受不了,變著法子欺負我呢。趕快嫁了吧,去折騰別家人。”

三兄妹說說笑笑的,不多時到了祠堂,一推門寒意森森,冷到骨頭裏。

景彥同景辭先在蒲團上跪了一會,爾後便側身坐著,開始絮絮叨叨說話。

景瑜還留在清風居裏陪著二老爺,他歎了又歎,端起茶來想要飲一口順順氣,端茶的手卻一直抖,抖得茶杯同杯蓋之間乒乒乓乓撞得響,他略有幾分挫敗,端到嘴邊的茶再放下。背是佝僂的,雙肩塌陷。

景瑜看著,覺得父親一瞬間老了許多,不由得心疼道:“父親別往心裏去,小滿這都是小孩子脾氣,沒半點心眼。話都是順口說的,絕不是成心要氣父親。姊妹間鬧脾氣父親還要教女兒讓著妹妹們,無心的話更不必去想。小滿原也是可憐,小小年紀宮裏府裏兩頭跑,兩頭都…………父親是知道的,府裏當她是郡主,宮裏呢,貴人太多,郡主縣主多得數不過來,若不是有太後寵著,誰知過的什麽日子?”

二老爺遠遠看著門外,長長久久地歎息,恍然道:“青泠啊,當年的事,小滿心裏她仍是記恨著我啊…………”

不知怎的,景瑜被這一聲歎,催著要落淚,忙眨一眨眼睛,忍了半刻才說:“哪能呢!一家人沒有隔夜仇,從前我同妹妹見了麵就要吵要鬧的,如今還不是好好的。父親放寬心,等妹妹大了就能明白過來,父親這都是為著妹妹好,從前也是,如今也是。再說了,妹妹也是時時刻刻念著父親的,一回府見過老夫人,頭一個來見父親,前頭還跟我抱怨,說原準備了一大車子話要同父親說,但才兩三句就給父親打發走了,委屈的不行。”

“她好就行了,也不知說什麽妥當,怕萬一說得不好,又傷了她的心。”他回過頭來,同二夫人說:“你往後見著她,讓三分,她是小孩子脾氣,心眼不壞,不必同她一般見識,她母親的事,一個字也不要提。”

孫氏唯唯諾諾,心有不甘,看一眼景瑜,不情不願地應了。

入夜,陸焉府上往來不絕,各府各門監聽監視的西廠番子撿著要緊的層層上報,能進提督書房的也必是大權在握之人。

陸焉聽完了奏報,已是深夜,從書房到臥室的路上,春山打著傘跟在身旁回報,“郡主便同景家二老爺吵起來,郡主說…………”一字一句學得惟妙惟肖,說書人似的,半分精彩不落。

陸焉聽得入神,拈一朵小徑上旁逸斜出的重瓣梅,停一停腳步。冷風過來,吹得枝頭顫顫,似天地間嬌嬌妖妖一美人,一身的性命都叫他捏在了指尖,淒淒切切唯唯若若,等他放在鼻尖輕輕地聞,靜靜地賞,一朵梅花也酥了身子,軟了,癱了全然都在他指尖,一點點化作了水,軟成了泥,一個不慎讓他捏出了痕,咬出了印,嫣紅襯著雪白,豔的刺目,一身貞潔都不要了,捏圓搓扁都任他。

再豎耳聽,仿佛有嬌笑有輕吟,嗯嗯啊啊,吊起來又放下,又疼,又想要,愈疼,愈妖嬈。

天是黑的,地是雪白,他的側臉如玉,眼如星。

隻有這指尖一點,紅豔豔是她的唇,是腰間的紅痣,是嬌嬌的乳*尖…………

一一都讓他捏在手裏,放在唇邊,勾一勾嘴角,親吻了花蕊,似吻在她唇邊、腰後、nai尖兒上。他低聲似夜行的妖,沉吟道:“好一個火辣辣的脾氣,好一個嬌滴滴的小人兒,真要咬上一口才好…………”

一片茫茫雪海,這隻妖,修成了佛,拈花微笑占盡風流。

唯有風聲吹過,花落了一地,雪白血紅。

到門口,春山才將來龍去脈說完,末了添一句,“依小的看,郡主伶俐非常,不像是會跟長輩頂嘴的。這……或是委屈大了?”

陸焉扯散了披風,脫了巾帽說:“是個可憐孩子,又愛逞強,從前在宮裏夜夜哭著喊著要回家,我抱著她繞著屋子走,一停就哭,生生折騰到天亮,從小就愛黏糊人。她心裏頭兩個人碰不得,一個是景彥,另一個,旁人大都猜是永嘉公主,其實不然,是她父親,但凡一碰上這兩個人的事,她就是遇水化龍了。”

轉過身坐在榻上,任春山伺候著脫了靴子,問:“永平侯呢?”

春山答:“沒敢多說,請了大夫養傷。外頭傳的是打折了腿,其實也不過扭傷,養幾日便好。永平侯夫人要鬧呢,讓永平侯摁回去了。改日還要領著榮二爺去國公府賠罪。”

陸焉輕哼,“永平侯倒是個能屈能伸的………讓你找的人找著了沒有?”

春山道:“找著了,道觀裏養著呢。過幾日便帶著恩親侯去見,恩親侯整抓耳撓腮的找門路,這一見,保管成!咱們的功勞,保管他一個字不提,都是他恩親侯對聖上一片赤誠之心…………”

陸焉叮囑道:“路鋪平,別讓人攔了恩親侯獻寶盡忠的道。”

“義父放心,小的一定辦得漂漂亮亮妥妥當當的。”

門開了,四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捧著水盆牙擦進來,在簾帳前一字排開,廠公大人的排場半點不輸貴主。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哈,寫這些吵架的東西我擅長啊,三個小時寫了六千~~~~~~

以後多點吵架的情節少點談戀愛的,我就發啦

還有,廠花的H你們還看得過癮麽。。。

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就寫了這麽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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