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丹青之柔

鳳丹青眼睛裏透出殺氣。

秦穆軒冷哼一聲,推開他,側身出去。

鳳丹青看他離開,過去把門關好。然後走到還在吐血的我身邊,表情忽然一變,露出他招牌微笑調笑著說,“無邪大祭司,真狼狽啊。”

的確夠狼狽的。被自己的弟弟狠狠揍了一頓,而且還是用打老婆的手法。

我想要站起來,但是手腳一軟,眼看要倒下去。身體被鳳丹青接住,他微彎著眉眼,側頭笑道,“大祭司,要我抱嗎?”

我以為這是個疑問句,剛要給否定回答,鳳丹青已經把我橫抱起來,像抱枕頭一樣,輕巧得放回床上。幫我蓋好被子,還一直感歎著,“好輕好輕。”

我有些生氣地看他一眼。鳳丹青卻不惱,忽然用手摸摸我的頭,“這樣就好,雖然表情不如以前豐富,不過總算看的出喜怒了。”

我怔了一下。

“其實秦穆軒不是什麽壞人,師傅給你打通了穴道,他說隻需要再刺激一下,就可以慢慢恢複。雖然秦穆軒手法有點太黑了,不過用意是好的。那家夥的脾氣就這樣,習慣就好了

。你中西王母那一掌,肺裏有些瘀血,剛才已經咳出來了。”

我偏過頭,想起秦穆軒看我的眼神,的確冰冷但是也無意中透出擔心。

手腕被鳳丹青的手指按住,他探了我的脈,“氣血比剛才順了。我找人把這裏打掃一下,又是粥又是血的,秦穆軒那家夥真能鬧騰。你餓嗎?想吃什麽,我去拿。”

我搖頭。

“那可不行,你睡了三天隻喝了點湯藥,身體太虛了。我讓廚房做點紅棗粥吧。”說完,就長發飄飄衣袂飄飄,仙鶴一樣出去了。

他前腳出門,幾個白衣的侍女後腳就跟著進來,手腳利落把屋子收拾幹淨。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個侍女,端著個小砂鍋。她把砂鍋放在桌子上,用紫砂小碗盛好粥,再用白色的絲絹墊好底才交給鳳丹青。

侍女退了出去。

鳳丹青坐在床邊,用釉彩小瓷勺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邊。然後笑咪咪看著我。

一看就知道沒照顧過病人,我無奈的看著他,——很燙唉……少爺……

可惜鳳丹青毫無知覺,還以為是我不願意吃。於是他誘惑我式的說,“味道很不錯。”然後把勺子放進自己嘴裏。

我趕緊阻止他,叫道,——燙啊!可惜沒發出聲音。

於是那個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的碗,吧唧,在地上粉身碎骨了。還好鳳丹青閃得快,沒有被湯濺到。他捂著嘴,臉頰緋紅,尷尬的看著我。

被燙了吧,笨蛋……

侍女似乎是聽到了響聲,立刻推門進來。鳳丹青一示意,她們就立即清掃幹淨,那職業素養絕對是國際水平。

鳳丹青捧了粥重新坐下。“原來,你剛才是說‘燙’啊。”

我點點頭。

然後我指指他手裏的碗,試探著說,——我自己來。

鳳丹青仔細看著我的唇,然後眯起眼睛笑,“知道了。以後你說慢一點,我能看得懂。”

讀唇語嗎?怪不得剛才秦穆軒知道我在說什麽。心裏有點覺得暖暖的。

我小口吃著,鳳丹青撐著下巴,一直笑得很開心。

“剛才還一直擔心呢,看來情況也不算太糟。”

我抬頭,正好迎上他柔和的目光。“都擔心一年了。現在可以在你身邊看著你,真好啊。”

我說,你什麽時候表達感情變得這麽直接了……

不再看他,低頭看著手裏的碗,一下一下攪著粥。

“對了。這個。”鳳丹青從袖子裏抽出一把扇子,“在你身上的,是你的嗎?”

我的心不穩的跳了一下。那把丹青扇,幾年前,我離開他的那一天從他身邊帶走的唯一的東西。有很多次,想要把它丟掉就是下不了狠心。一直像個習慣一樣帶在身上。

該怎麽像他解釋呢。他還記得這把扇子嗎?畢竟他帶在身邊這麽多年。

“這個和我從前的一把扇子很像。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不起它在哪裏,”鳳丹青挑眉,狐狸一般笑著,“扇子是我請了滄州最好的工匠特製的,僅此一把。”

僅此一把?那還繞這麽大圈子說什麽很像。算了,隨便編個謊話騙他吧,反正他也不會當真。——從前我們交手,我偷你的。

鳳丹青笑得更加高深莫測了。

——既然這扇子這麽重要,那就還給你吧。

“不要,”鳳丹青把扇子放到被子上,然後展開手裏的另一把扇子,“我現在用這個。”

扇子正麵是丹青的蓮花,反麵是提的詩。

“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

暗暗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裏,

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

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他低聲的念出來,這首當年他看著我一筆一劃寫下的詩句,“不知是誰的詞,無理由的喜歡,就把它提上扇麵了。你聽過麽?”

不由自主想起,那個清晨他陽光下幹淨的側臉,他柔軟垂下的發絲,他拿著詞專注讀著的神態。

鳳丹青拿扇子在我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發什麽呆呢。”

我趕緊掩飾得搖搖頭。——頭疼。

鳳丹青輕歎了一聲,把我手裏已經冷了的粥接過去,“你早些休息吧,明早我再過來。”說完,起身要走。

我拽住他的袖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

——如果不是殷落羽的命令,你會繼續和西王母鬥下去嗎?

鳳丹青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會。”

——為什麽?

他依舊淡淡笑著,“她害鳳家滄州的產業全軍覆沒了。我不把它們奪回來,對不起鳳家列祖列宗了。我父親更不會原諒我。”

我疑惑看著他,——發生什麽事了?

鳳丹青別過臉,笑得勉強,“半年前的事了。父親在馬車裏,當街被人刺殺。琅繯幻境做的。”

西王母,你果然……下得狠手,趕盡殺絕。秦穆軒是,鳳丹青也是,殷落羽更是,被那女人逼迫著,不得不去舉劍豁出去與她對抗。

我究竟在怕什麽呢。為什麽想到要再次拔劍就這樣害怕。

“無邪,我知道,我們逼你太緊。不過,還是希望你再堅強一些,快點好起來,把那女人抽筋剝皮。”

我下意識點點頭。

他出去後,我拿起那把丹青扇,慢慢打開。

兩個人輪番來勸我。的確,也隻有這兩個人還能觸碰到我的內心。

又是那老頭子的餿主意吧……我揉了揉太陽穴,虧他想得出。

此時的殷落羽正和納蘭文卿趴在隱秘的草叢裏。殷落羽嘿嘿一笑,“鞭子加蜜棗的戰術,真是屢試不爽呐。”

納蘭文卿搗蒜式點頭。“師傅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