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花裏又逢君

戊子年丙辰月己卯日

忌:開光嫁娶掘井安葬探病

宜:祭祀祈福求嗣納財交易

這一天,晴空萬裏,陽光很好,好得有點不像話,很刺眼。

我一個人,手裏捧著一個錦盒,站在碎葉王城之外。

青色的城牆高聳,城上蕃旗迎風招展。

風很大,吹得衣擺獵獵作響。

手執長劍的幻境弟子,水泄不通把我圍在中間,卻沒有一個人敢動手。

“表哥,你來得挺準時嘛。”未眠淩空自眾人頭上飛過,輕巧落在我麵前,笑容依舊俏麗可愛。

“境主有令,召見無邪大祭司。”清甜的童音響起,聽起來不甚大卻傳遍了整個碎葉城,留下細碎的回聲。

還喊大祭司麽?諷刺。

白衣弟子們猶豫著,向後退了幾步卻不知道是不是該收劍。

“耳朵都聾了麽?收劍,回該回的地方去。”未眠冰冷的目光滑過每個人的臉。

然後是乒乒乓乓的收劍聲,一條路被讓出來。

我和未眠就大搖大擺進了王城。

依舊是一路燦爛到灼燒人眼的櫻花,在風中亂舞著花枝。飄零的花瓣如同粉色的雨,滿滿鋪陳了一路。

一望無際的淡淡的血色。

“花還是很燦爛。”我不由自主感歎了一句。

未眠回頭,一掃剛才的冷鬱,臉上帶上讓我覺得陌生的沉靜和溫和。

“花,都是有生有死的。它們應該謝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她。

未眠回身,用纖細的小手拽著我的手指,“我們先去見溫未涼。”

我跟她走出了幾步,才反映過來她剛才的話。

然而還是沒能做出什麽回應,隻是茫然被她拉著走向一個偏僻的小院。

院牆很高,上麵爬滿了厚重的青苔。未眠推開紅漆剝落的木門,然後看了我一眼,溫柔的笑,

“愣什麽,快點去吧。”

我明明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卻在這一刻覺得恐慌,甚至有些邁不開步子。

我勉強自己定神,感激地對未眠點了點頭,側身進去。

一個並不大的院子。仿佛與牆外的世界隔為兩重。

一麵牆的兩麵,一邊是豔麗燦爛繁花似錦,一邊是衰敗破落草木淒然。

滿眼荒煙蔓草,寂靜蕭瑟。

雜草長了有半人高,遮住了碎石小路,埋沒了石刻的麒麟燈柱。踩過那些野草,步履都有些不穩。我走進破落的小屋,桌椅上落滿了灰塵,歪歪斜斜擺著,似乎宣告著這裏已經荒棄以久。我推開西廂房的門,有灰塵簌簌落下來,一屋的淩亂,我知道他不在這裏。

心忽然開始疼起來。如果我早一些來,你就不用潦倒如此。

穿過堂屋,是後院。

明明眼前落滿陽光,卻還是很冷。

我遠遠看見他,安靜躺在院子中間的一個扶手椅裏,沉沉睡著,沒有束起的長發流瀉在身側,在陽光下閃著淡淡的光。他穿的單薄也沒有蓋任何保暖的東西,似乎在睡夢中有些冷的瑟縮。

那一刻,我的眼淚差一點掉下來。所有壓抑在心底的思念,如同洪水衝破了堤壩,瞬間淹沒了我的世界。

整個庭院都飄散著他的味道,淡薄,寧靜,如風如流。

我緩步走到他麵前,慢慢蹲下來,握住他冰冷的手。眼前的人早已不複當年的俊逸灑脫,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衣下的身體更是過分消瘦,整個人不見一絲生氣。

溫未涼睫毛顫了一下,美麗的眼睛慢慢睜開,帶著一絲迷茫。

等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溫未涼抬手,撫上我的臉頰。沒有激烈的反應,仿佛時間還是停留在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他靜靜等著我回來。

“無邪……”這一句最簡單的呼喚,我已經等得太久。

我再也無法壓抑感情,撲進他懷裏,狠狠,緊緊,用盡了力氣抱住他。

“我來了,我來了……”聲音裏漸漸帶上了哭腔,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溫熱的眼淚已經一滴滴滑進了溫未涼的衣領裏。

已經兩年了。自從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猶豫舉劍對著他的脖頸砍下那一劍。

兩年了,沒有相見,沒有言語,沒有觸碰。隻有思念,無盡的思念,如同燎原的火,滿山遍野燃燒著。

我端詳著他臉,貪婪嗅著他身上一生之水的味道。他的眸子裏充滿了疲憊,但是仍然清澈,在深處仍然埋藏著超出一切的堅強。

我隻是貪婪看著他,仿佛要一次把一輩子的都看夠,全然忘記了言語。

“你還要看多久啊?再看下去,我們要老死在這裏了。”溫未涼輕輕揚起一個笑容。

我看著,心中驚喜,他沒變,仍舊是原來的他。

“未涼。我想你想得差一點瘋了。”這一點我絕對不是騙人的甜言蜜語。那日與西王母一戰失利,沒能救出溫未涼,我精神受了過大的刺激,不僅人格分裂而且喪失了語言能力。不過這些我都不打算告訴溫未涼。

溫未涼用寵溺目光看著我,溫和的笑,“你要是瘋了,我就陪你一起瘋。”

我手指捧著他的臉,用最輕柔最深情的方式吻住了他淡無血色的唇。

舌尖相互觸碰,緩慢地糾纏。我輕輕用舌尖蜻蜓點水般掠過他敏感的上顎,一次一次,撩動他最敏感的地方。

溫未涼微微開啟了唇齒,發出細小的呻吟。

“溫未涼,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我的身體也許最終屬於蒼天和大地,但是我的靈魂屬於你。”

我抱著他,用此生最虔誠的態度說出誓言。

“你要相信我,不要絕望,你很快就會自由了。可以永遠的自由了。”

溫未涼回抱住我,手臂有微微的顫抖。

未眠看著我們出來,一揚眉,“咦?攻受互換了?”

此時溫未涼批著我的外衣,憔悴之下顯得一份柔弱。我裏麵著了一身勁裝,現在整個人看上去充滿英氣。

“小丫頭片子,什麽時候了,腦子裏還是這些東西。”

“嘿嘿,”未眠捂嘴一笑,耽美狼本色盡顯,“俗話說小別勝新婚,你們這一次重逢之後,一定要幹柴烈火你弄我弄一番。”

“什麽你弄我弄……別說的這麽色情……”我橫了她一眼,一臉鄙夷。

未眠把我們帶到大殿,大殿中的陰暗與殿外的陽光形成極度對比。

大殿空空蕩蕩,隻有王座上,那個終年沉默的女人。

“師傅,殷無邪和溫未涼帶到。”未眠行了一禮。

黑色的身影緩慢從王座上飄下來,長長的衣擺在身後飄揚,仿佛巨大華麗的翅。

西王母站在我對麵,冰冷的麵容仍然沒有一絲情緒。墨黑的眸子裏沒有一點光彩,空洞得仿佛已死之人。

她看著我手裏的盒子,“沒錯,是它。我感覺到它了。”

我知道交易過後定然是一場惡戰,因此不願意溫未涼在場。並且解齒梳之蠱不需要中蠱人本身在場,隻要拿一根中蠱人的頭發和蠱梳,在鏡子上燒毀就可以了,我於是說,“既然你確認了貨,我們可以交易了。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先放溫未涼走。”

溫未涼目光投過來,我裝作渾然未覺,“你可以劫持他一次,也可以劫持第二次,我認為他在場不安全。”

西王母揚起冷笑,“好戲要有觀眾來看。”

我皺眉,剛想開口,卻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出手無比迅捷,霎那已經把藍色的劍架在西王母脖子上。

未眠輕輕笑著,“師傅,你現在處於被動,不要總是這麽霸道。我們大可以先殺了你再來解蠱。”

的確可以這樣,但是危險太大,我不會拿溫未涼生命冒險。

西王母居高臨下睨著未眠,然後猙獰的笑容慢慢在臉上浮現,“未眠,沒想到有一天連你也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

未眠絲毫沒有退卻,隻是淡淡地笑,“從我還是一株花樹時,就無時無刻不厭惡著你。你可能想象不到,我現在拿刀架著你,有多舒心。”

西王母的目光如同寒劍,直刺向未眠。“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麽。”

可是未眠早已不在乎生死,隻是淡笑,手中的劍握得有力。

西王母抬眼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溫未涼,冷哼了一聲,“好,我放了溫未涼。”

未眠瞬間收劍。轉身走過來,拉住了我的手,“表哥,我們在外麵等著你。”

我的心思都在溫未涼身上,目光幾乎一刻都不離開他。這時,終於低頭看了看麵前的小女孩,“未眠,溫未涼就交給你了。”

未眠揚起最明媚的笑容,足以黯然了碎葉城的百裏櫻花。“放心吧。”

我走到溫未涼麵前,把頭靠在他肩上。

“你答應我一件事。”

溫未涼溫柔摟住我的肩。

“無論我怎麽樣,你都要活下去,好好活著,這是我唯一的願望了。”

許久,我聽到他的回答。“好。”

一個字,仿佛世界都有了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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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藍ps時間,哇哢哢哢:

現在是淩晨兩點,小藍貼完了今天的作業。今天小藍要收拾行李,準備北上上學去了。

現在還不太困,我研究一下番外好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