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修羅現世
那一刻，身邊光火流轉，天地喧囂。但是，在那一刻我內心如此安寧，寧靜得隻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打鬥聲逐漸接近，越來越響，漫天火光中，一個執劍的白衣男子與一群黑衣人纏鬥，雖然劍招淩厲但以一敵眾，頗顯費力。這時我才發現，火勢熊熊蔓延了一大片，整個天空在黑夜中被染上妖異的紅色。
鳳丹青擋開又一輪狂潮般的進攻，退至我們麵前。
秦穆軒忽然把我推進鳳丹青懷裏，“我斷後，你們先走。”說完，沒有一絲猶豫，提劍殺向暗處浮動的無數黑影。
我回眸隻是捕捉他模糊在火光中背影。心裏無由來是隱隱的不安。
我突然開始惱恨，為什麽偏偏這時我如此軟弱無力。
第一次如此渴望得到力量。
鳳丹青攬過我，提氣跑出幾步，人如箭般掠出，竄出小院。
我知道，一分一秒，都是那個人用鮮血爭取來的，必須逃出去！
深夜中的小巷如同一張吞噬人的口，黑洞洞張著，吐出yinyin冷風。
兩邊灰白的牆壁飛快後退。
yin風。殺氣。
鳳丹青猛然站住，一個反轉，身體向後硬是撤出幾丈。
下一秒，我們方才經過的地方被無數鐵箭射得密不透風，青石地麵碎裂，揚起一層灰塵。
是天罡箭陣！
天下傳說無人可破的箭陣。
敵人根本沒有給我們喘息的機會，鐵箭劃破空氣，一支一支快速射過來。鳳丹青將我護在身後，手中劍走如遊龍，冷光四濺，長劍發出嘶鳴，一次次將箭齊齊削為兩段。地麵上很快落滿了一層斷箭。
然而如此快速的進攻，怎麽讓人抵擋得住！敵人就是以此故意消耗鳳丹青的體力，每一次的箭都是有配合的射出，最大程度鉗製鳳丹青。
不能再這樣下去。
鳳丹青凝氣，內力通過劍身竄出，如鳳凰展翅，把空中的箭翎向後震飛。
趁這一瞬的停止。他拉我突出重圍，竄進另外一個巷子。雖然他表情仍舊鎮定，但是亂竄的真氣和汗濕的手心暴露了鳳丹青此時的狀況。
我知道都是因為我的拖累，他隻能固步防守，無法施展任何進攻。
眼前出現了一個荒涼破敗的小廟，鳳丹青一手推我進去，“在這裏等我。”
猶豫了一霎那。驀然發現，我對他竟是如此依戀。
我點頭，躲進牆體最厚的一個角落。
隻有先確保我的安全，他才能放手一搏。
鳳丹青劍尖向地，冷風穿過他的頭發，掠起散亂的發絲。
仔細辨別敵人快速移動的聲音，二十人。
幾乎是敵人發動進攻的同一瞬間，鳳丹青躍出，轉眼已在一人麵前，長劍如蛇，卷住一黑衣人的脖頸，扯斷。
然而敵人根本不顧自己的同伴，黑箭鬼魅般襲來，瞬間，方才斷頭的黑衣人已經成了箭靶。鳳丹青向上躍起，斬落追他而上的箭矢。
居然如此毒辣……
殺戮仍在繼續，鳳丹青下意識感覺有什麽不對。這些人移動的方式……
走神的瞬間，黑翎擦著眉角射過。
鳳丹青已經意識到，這些黑衣人真正的目標。
月光穿破雲層，霎那照亮了血染的戰場。樹叢間萬點銀光妖異得閃爍。
不好！
幾乎是下意識的，鳳丹青衝向那個破敗的小廟。
沉重黑箭的破空之聲讓人戰栗。
瞬間，小廟在巨大的衝擊力下，已經坍塌成一片廢墟。
在死亡的黑暗鋪天蓋地席卷過來時，我看到一抹白色光影，亮得刺目。
手腕上，素縷連雙鈴，奏出空靈的絕響。
我感到背上有冰冷的涼意刺破皮膚。然後有溫熱的東西湧動著，流淌。
但是……這種感覺……
背後的人動了一下，從我身上撐起來。
我轉過身，動作因為莫名的恐懼而僵硬。
“月行……”
隻是這樣輕輕一聲喚，就有什麽東西堪堪碎裂了。
鮮紅的血，從他緊咬的齒間一絲絲流下來。
我的目光慢慢移下去，他的前胸已經被殷紅的血染透——數枚長箭刺透了他穿過來，是穿胸而過的箭尖刺傷了我的皮膚。
血仍然在大片的蔓延，如同蓮花，在落地的瞬間摔開絕美的花瓣。
鳳丹青勉強撐住身體，搖晃了一下，慢慢站起來。
我的心髒在瘋狂跳動，就快要裂開。他難道，到了如此地步還要……
明明那麽痛，他還是舒展開了眉。
“無邪，”鳳丹青蒼白的臉上掛著雲淡風輕的笑容，那種拋棄了一切最後舒心的微笑，“聽我的話，快點逃。”
心髒在這一刻停止。
白衣人支劍站立，月光下，全身欲血的他此刻卻是說不出的高貴清淨，如一支出水芙蓉，不沾染任何汙穢塵俗，讓世間一切繁華喧囂無聲沉寂下去。
帶著淡淡的微笑，手裏的劍向再一次密集的箭陣斬去。心中想的卻是，抱歉讓你知道了，我現在要為你而死。
回來啊！鳳丹青！不要去！
我努力想要喊出口，可是掐疼了喉嚨隻有嘶啞的悲鳴。
努力的想抓住離開的背影，卻是一掌空白。
世界突然沉寂，一切的聲音被突兀的掐斷。一切顏色也開始褪去，快速的，歸於黑暗。
感覺就像突然被抽離出這個世界。
隻有流水滴落的聲音，一下下，空靈得回響。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黑色的水麵之上。向前邁步，踩出一圈淺淺的漣漪。
“這裏……？”邁步向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亮，就在前麵……
像是穿透了某種屏障，眼前的景色突然亮起來，我下意識遮住眼睛。
是滿池盛開的蓮花。火紅的，盛放如火的蓮花。映襯著碧綠的池水，越發妖豔令人心驚。
光芒來自所有蓮花圍聚的中心。
我認出來，上麵懸浮著一顆光華流轉，瑩潤透亮的珠子，蔻苓珠。
它靜靜懸在半空，似乎在等我。
“我曾經說過想放棄你的力量。那是因為我不想再由更多人在我劍下喪命。你因為這個跟我嘔氣？我現在需要你，請跟我回去。”
時間仿佛靜止了。無聲，無相，無感。
光芒逐漸擴大，直至將這個黑水之上的世界吞沒。
再次睜開眼，有恍若隔世的錯覺。
箭陣！
身體自然動了，仿佛是淩駕於罡風之上的神，身體竟然要快過那些破空鳴叫的黑箭。蝴蝶雙翼般蹁躚的衣袂隻是輕輕一帶，密布了滿空的重箭如同枯葉般墜地。
扶住傷重不堪的鳳丹青，在他已經有些渙散卻帶著詫異的目光下，輕輕對著他耳朵講，“這次換我說，在這裏等我。”
讓他在亂石的掩護下坐好，拿過他手裏的軟劍。
驚鳳劍在我內力流過時，發出尖利的顫鳴。
“怎麽？不喜歡我嗎？”
我隨手挽了個劍花，嘴角掛上笑意，“聽話，我們現在為你主人報仇。”
箭陣中透出不安的訊息。他們迅速變換著陣形，準備著下一次的猛撲。
“要你們怎麽死好呢。”我自言自語。突然，一支羽箭自後方飛來。
自己暴露來誘敵嗎？那就讓你為自己的無畏深深後悔吧。
身體向後方飛去，我瞬間已在他麵前。軟劍割破他的甲胄，劃開肚皮。隨後劍尖卷住他的腸子，隨著我身體的後退，血淋淋拉出數米遠。
然後聽到一個人控製不住的驚叫，然而他隻是發出了一個爆破音，軟劍就從他張開的嘴巴刺穿了後腦。瞬間聲音的停滯，他又向前跌了幾步，摔落到地上。
一時間，斷磚殘垣，瓦礫堆砌的戰場回蕩著淒厲的慘叫，如同修羅場。
“太麻煩了，”我皺了一下眉頭，“還是一招解決的好。”
天地間一片肅殺。
黑衣人一個個無聲倒下，眉心留著一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