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嫉妒
“歐·尼·桑，不管怎麽說你現在也是我名義上的哥哥，這麽打擊自己的妹妹好嗎？”
自己的寫作才能被姬峰完全否定之後，麵無表情的黑貓雖然沒有生氣，卻也挑起眉毛語氣淡然地質問他一句。
姬峰雖然知道繼續說實話肯定會讓故作平靜的黑貓暗自傷心，可是要讓他幫助黑貓在寫小說這方麵打敗桐乃……說實話如果不靠抄襲，姬峰就算自己赤膊上陣心裏也完全沒底，這個黑貓應該也是非常清楚的才對。
但她到底是想要幹什麽呢？非和有主角光環的桐乃比這個也沒什麽意思吧？她到底想要從中獲得些什麽？
人類……以及任何生物的行為都是受到利益驅使的，這其中既包括物質利益也包括精神利益。隻要能夠準確地把握住這一點，揣摩人心就變成了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可是現在姬峰完全找不到黑貓堅持靠自己的原創小說打敗桐乃有什麽物質或精神利益——如果贏了那自然不用說，但是看黑貓的樣子，她也應該很清楚自己幾乎是沒有可能贏的吧？
難道僅僅是因為不甘心、僅僅是因為對那幾乎不可能的奇跡還抱有幻想？
“瑠璃，雖然我很想鼓勵你，但在這件事情上你幾乎是贏不了的。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你的審美觀和普通人的審美觀相差極大，所以你覺得有趣的地方普通人都不會覺得有趣，你覺得帥氣的地方普通人也都不會覺得帥氣。
即使在中二病同伴裏麵，像你這樣孤僻沒朋友的怪家夥也不是特別多，所以在更細節與更具體的審美觀念上仍然能夠和你保持一致的同伴就更少了。
倘若你所創作的小說正好符合了那些文學批評家的胃口，那麽你還有可能拿獎拿到手軟，然後普通人明明不喜歡看你的作品也會為了趕流行而買上一本，甚至有可能硬著頭皮看下去，並且強迫自己找出某些自己喜歡的地方，證明那些文學批評家的眼光是正確的……
但問題是文學批評家之中也沒有像你這樣的怪人，與你口味相同的就更不可能有了——畢竟文學批評家也是要靠大眾買賬的，大家從一開始就都不認可他的評價，那他也當不上什麽批評家。
而桐乃就正好相反，她感興趣的那些東西雖然不符合你的審美觀，那卻完全符合流行女性的審美觀，而且還是站在流行前沿受人追捧那種的，甚至你看不慣的斷句、顏文字也同樣是流行的一部分，就算在那部分讀者眼中不會加分至少也不會減分。
所以這其實不能怪你，錯的其實是世界啊！”
“歐尼桑……歐尼桑……”
姬峰萬分誠懇地向黑貓闡明了她不可能贏過桐乃的根本原因，並且終於讓黑貓低下腦袋肩膀顫抖了起來。
她語氣變幻莫測地念叨了兩聲“哥哥”，被整齊的劉海遮擋住的眼睛裏也不知道是否正在匯聚淚水。姬峰本想走過去摸一摸她的頭頂以示安慰，可是還沒等他站起來，坐在他對麵的黑貓就已經“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甚至因為用力過猛把電腦椅都帶得晃了兩晃。
“歐尼桑！我一直忍著沒有發火你就可以這麽肆無忌憚地刺激我嗎！
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就算不清楚原因也完全知道！不過我就是想贏過她的爛小說不行嗎！你隻要拚盡全力幫我的忙就好了！”
在姬峰其實並不十分詫異的詫異目光中，黑貓總算是將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火氣爆發出來了，這著實讓姬峰鬆了一口氣。
平時黑貓一有什麽關於桐乃的火大的事情，就會立即喋喋不休對妹妹們傾訴起來，以至於日向妹妹都一度把“Bitch”這個詞當成了對流行女性的讚美，像今天這樣始終憋在肚子裏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看來她對桐乃的羨慕嫉妒恨的確是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姬峰自己對寫小說這方麵並沒有什麽執著，所以也不清楚黑貓的心裏究竟有多麽大的火氣，但是看到黑貓這種無比反常的樣子，他感覺自己多少了解一些了。
雖說“原作”裏的黑貓也曾經在桐乃小說被竊事件的最後親口承認了自己對桐乃的羨慕嫉妒恨，但即使是那些漆黑如墨的言語，也比不上黑貓此刻的微妙表情更加直觀。
黑貓嫉妒桐乃所擁有的一切，不過那些都隻是一般的、表麵上的嫉妒，是在嫉妒的同時還予以鄙視；唯獨在小說這一方麵不同，姬峰在黑貓終於爆發出怒火的時候，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發自內心的、赤~裸裸的嫉妒，是那種恨不得殺了對方自己取而代之的真正嫉妒。
這種嫉妒深刻得就算姬峰說她的作品是《陽春白雪》，桐乃的作品是《下裏巴人》也沒有用。哪怕明知道錯的不是自己而是世界，她也同樣完全無法釋懷，她也依然想要讓那個錯誤的世界認可自己的作品！
“……”
姬峰張大嘴巴看著第一次變得蠻不講理的黑貓，久久沒有說話。在他的側後方，有希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屋內發生的一切，除了瞳孔深處偶爾閃爍的光芒之外，甚至都看不出任何活著的跡象。
或許有希現在還不能完全明白嫉妒這種感情……不過這也說不定，那麽對於自己眼中這個大多數時間都在注視其他女孩子的男人，對於被這個男人用各種各樣的目光注視著的那些女孩子們，甚至包括從“自己”之中分離出來的另一個自己，有希都是如何看待的呢？
姬峰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隻不過他既沒法向有希開口詢問，也沒法自行揣摩出有希的心思，所以隻好作罷。
如果有希也像黑貓這樣“情緒豐富”就好了，雖然這是一個性格害羞不愛說話，自尊心很強，絕不輕易吐露真心話，既別扭又陰沉的女孩子，但是天天和她呆在一起的姬峰並不缺乏感受到她真正心情的機會。可有希即使和姬峰在一起的時間比黑貓還長，卻仍然沒有給姬峰任何感受到她心情的機會，甚至連其存在都很容易被忽略掉。
不過……現在看到在家裏完全是一個“賢妻良母”的黑貓竟然也表現出了任性的一麵、嫉妒的一麵，同時也是撒嬌的一麵，有希會有所觸動嗎？能夠從中學到什麽嗎？
這些問題都是姬峰無法知曉的。
因為他的眼睛……
隻能看見站在自己麵前的黑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