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並非天生墮落，隻因成功無望
“綾瀨……”
看著綾瀨那雙滿懷希冀地望著自己的眼睛，姬峰的臉上露出了少許苦笑，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為什麽人類無法克製醜陋的欲望，全都變成完美無缺的道德聖人，這已經可以稱得上是關於人類的終極問題之一了。
如果回答“因為人性如此”……這明顯是不能讓綾瀨滿意的；如果回答“因為這是客觀存在的現象，所以我們隻能選擇承認其存在”……這根本就沒有回答為什麽這個問題。
但這是為什麽呢……
細想起來，姬峰自己也並非綾瀨理想中的那種道德聖人。他雖然原本就對一切事物看得很開，進入主神空間之後就看得更開了，但也不過是僅此而已罷了。很多東西他並不是要非問個為什麽的，也知道幾乎不可能搞清楚為什麽。
不過在綾瀨的逼問之下，他也不得不深入地思考一下這個問題了。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看到麵前這雙閃閃發亮的美麗眼睛因為失望而變得黯淡無光！
“關於這個問題……我個人有正反兩方麵的看法。
先說說反麵的看法，對於我這種自由主義者來說，每個人都擁有選擇不同生活方式的自由，哪怕那是不健康的、錯誤的、危害社會的，因為選擇的後果是且隻能是當事人自己承擔——通俗地說，某些人喜歡作死結果把自己作死了，那在我看來就是自作自受，純屬活該。
而且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黑暗，光明也就等於不複存在了，正因為有那些因為各種原因行差踏錯的人作對比，我們才能確信自己的正確。
至於正麵的看法……我相信每個人都曾經是天使，大家一開始都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好，而且是比最好還要更好，這份貪心沒有極限。
可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人的意誌更是有極限的。
雖然大家都知道一直克製自己的欲望，一直向前努力就終有一天能夠成功，但是過於遙遠的成功卻比不上眼前的放縱來得實在。
你可以說他們短視，他們隻顧眼前，他們連自己的欲望都無法抑製……不過我想，如果是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成功，那麽就算是最愚蠢的人也不會選擇放棄成功放縱自己的吧？
所以說，他們放縱的根源是看不到成功的希望，缺乏成功的信心。
就像龜兔賽跑一樣，隻要是稍微有腦子的人，都能夠計算出在正常情況下烏龜是絕對不可能跑得過兔子的。那麽除非是處在不得不拚、不得不賭的情況下，否則沒有烏龜會試圖跟兔子賽跑。
通向同一個成功的難度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不一樣的，對於有些人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有些人就做得非常吃力，還有一些人更是怎麽也沒法做好。這就是能力的差距，既而會帶來信心的差距。
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的成功沒有足夠的信心，那麽你自然就不能指望他一直傻乎乎地堅持下去。更別說你所追求的理想未必是他們所追求的理想，你覺得有價值的東西他們未必也覺得有價值花那麽大的力氣去追求。
即使是我也會認為，與其用一生的時間去追逐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還不如明智地換一個至少有可能成功的理想——除非我所追求的其實正是前往夢幻終點的道路兩旁的美麗風景，對於最後能否走到終點並不是特別在意。
你可以是天使，那麽他們自然也可以是凡人甚至惡魔。從小缺乏真正良好的教育，沒能培養出正確的三觀，更沒有鍛煉出堅韌不拔的意誌，那麽你就不能指望他們全都有更崇高的追求，不能指望他們摒棄所有欲望，去實現一個他們覺得沒有價值的目標。
意誌力足夠強大的人可以自己給自己希望，然而這個世界沒有多少意誌力強大的人，更何況人類忍受精神上的各種痛苦折磨的能力也有極限，特別是在明知道希望渺茫得近乎絕望的情況下。
他們和你的想法不同，沉溺於欲望所帶來的快樂對他們來說更有價值也更容易得到，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為什麽。雖然這樣的人隻能算是有小聰明，但擁有大智慧的人從來都是少數中的少數。
我原本是想讓你看到更多的美景，體驗到更加豐富多彩的生活，從而轉移你的注意力，讓那些不好的東西在你心中的體積和重量變得微不足道，那麽你到時候自然便可以微微一笑將其拂去。
但如果你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比如像你的母親一樣，為了讓教育向更正確，更有利於學生成長的方向改進而奔走呼喊，甚至親自參與其中。
當然，要讓社會、學校，以及最重要的家長全都盡心竭力地教育孩子很難，不過隻要你想做就可以去做。你的每一分努力，都有可能改變一個孩子的命運，絕對不會是徒勞的、無價值的。
那麽你現在知道了這個一直困惑著你的答案之後想要怎麽做呢？是已經徹底看開了，不在意那些因為意誌力和能力不足而自甘墮落的人；還是仍然無法容忍有人自甘墮落，想要幫助甚至強迫他們鍛煉出足以實現其理想的意誌力和能力？”
盡管姬峰之前並沒有太過深入地思考一直困惑著綾瀨的那個問題，但是當他由表及裏、由淺入深地為綾瀨作答的時候，也就逐漸剝開了掩蓋在種種表象之下的真正緣由。
而這個回答沒有讓綾瀨失望，她在姬峰睿智而又寬容的目光中陷入了深思，好像正在心中反複掂量姬峰所給出的那兩種做法的重量。
這也許不夠“高尚”，但是對於姬峰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了。義無反顧地為了拯救包括壞人在內的所有人而奉獻出自身，即使死後也不得安寧的正義癡有衛宮士郎一個人就足夠了，姬峰個人是自私地希望看到一個“綾瀨小天使”而非“綾瀨聖母”。
不過就算綾瀨選擇了今後成為一個教師、教育家，甚至教育官員也沒關係，隻要她不傻到將全身心都投入到這項偉大的工作中，完全忽略了自身的幸福，那麽她就能夠過上既體麵又受人尊敬的生活，比悲催的衛宮士郎要強上億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