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未見,小玉竟然越發清瘦了,她原本豐腴的臉頰上現在幾乎一點肉都沒有,眼神也變得有點枯萎。
“我爹和你說什麽了?”小玉盯著江寒夜問道,看她的眼神,就好象江寒夜偷了她最珍貴的寶貝一樣。
“你知道了?”江寒夜一愣。
“你說!”小玉逼問道。
“師父說,想讓我和你……”江寒夜沒有把那個詞說出來,不過他臉上的紅暈已經表明了一切。雖然現在他臉上滿是紅暈,但這不表示他心情很好,事實上正相反,他心裏現在沉甸甸的,實在不知這件事究竟該怎麽解決是好了。
“這不可能!”小玉憤怒了,她緊緊的握住一雙粉拳,“你不要答應!”
“我沒有……”江寒夜沒說謊,雖然師父已經為他們定下婚期,但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答應那樁婚事。在這件事上,他的立場極為尷尬,答應吧,小玉會生氣,就像現在這樣;不答應吧,師父的麵子一定是掛不住的,他不過是個區區外姓弟子,就算現在已經是入室弟子,身份與姬家的人還是有差別的,若是成了師父的女婿,親上加親,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沒有就好……”小玉聽到江寒夜這話,先是一愣,後來便鬆了口氣,那拳頭也鬆開了。她轉過身準備離開,不過走了兩步又回頭對江寒夜說道:“小夜,謝謝你!”
江寒夜皺了皺眉頭,他有心說不客氣,可是若是說出這句話,他心裏還真的會挺難過的,若是不說,他卻又不知該怎麽回應小玉才是。
小玉怔怔的看了江寒夜一眼,眼睛中透露出極其複雜的神情,這種神情讓江寒夜很難去理解:那眼神中似乎是有愧疚,又好像是有失落,更多的是憤怒和傷感,多半是因為大師兄的事吧。
江寒夜低下頭撚著腳,無言以對。小玉看了他片刻之後,便自歎了口氣,兀自轉身離去了。等小玉走後,江寒夜才趕忙抬起頭去看那背影,消瘦而落寞,讓人心痛不已。
江寒夜垂頭喪氣的進了門,滿腹心事。忽然間一股勁風從門後撲來,他下意識的舉劍去抵擋,卻聽到一個聲音:“嚇,小師弟,你要斬斷我的命根麽?”
原來是姬遠。江寒夜苦笑了一下看著二師兄說道:“師兄,你不是回去睡覺了麽?”
“嘿嘿,師兄從沒見過小兩口聊天嘛,所以好奇,就躲在這裏偷看偷聽,誰想到什麽都沒聽到。”姬遠攬著江寒夜的肩膀,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兄弟兩個就這樣勾肩搭背往他們住的院子裏走去。說來也奇怪,這萬劍山莊上幾乎大大小小的院子都有名字,唯獨莊主和入室弟子們住的這個院子,空白一片,隻叫做內宅。
“小師弟,我覺得有點不妙啊!”姬遠一邊走一邊說道。
“什麽?”江寒夜隨口問道,他現在哪有什麽心思陪著師兄說笑呢,滿腹的心事已經夠他煩憂了。
“你和小師妹,你們之間到底怎麽了?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們是青梅竹馬的,好幾次看到你們三個偷偷溜出去玩耍呢。”姬遠皺眉道。
“嗬嗬,那個……”江寒夜回想起他和小玉第一次去悠悠穀的事,又想起第一次踏上她的法寶飛行的事,他現在才吃驚的發現,原來在他的記憶裏,有許多事都和小玉是分不開的。
“別那個了,你這樣不行的,師兄是過來人,凡事都要說個清楚明白,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千萬別模棱兩可拖泥帶水,否則到最後傷的是你們兩個人。”姬遠停下腳步,很嚴肅的看著江寒夜說道,“說起來也奇怪,師父怎麽會忽然想起要把小師妹給嫁出去呢?你知道嗎?若是按照規矩,小玉若要嫁人,首要考慮的便是須彌山的俗家弟子,聯誼嘛……”
“是嗎?”江寒夜一愣,“那麽師姑呢?她為什麽到現在還在萬劍山莊?”
“師姑?”姬遠捂著嘴笑道,“你不覺得師姑和悟顛大師很相配麽?當我沒說啊!”
江寒夜沒想到姬如雲原來和悟顛還是相識的,不過這些事與他倒也沒什麽關係,他現在愁的是小玉。
“唉!師兄,我要回去睡覺了。”江寒夜從沒覺得這麽累過。
“嗯,好吧好吧,去做春夢!”姬遠俏皮的衝他眨眨眼。
回到臥室,江寒夜把門一關攏,小白就撲了上來,隻不過一會沒見而已,它居然親昵的好象已經一年沒見麵了一樣,舔的江寒夜滿手都是口水。
“小白,你說我究竟該怎麽辦?”江寒夜愁眉不展的對小白說道,“小玉她並不願意嫁給我,她喜歡的是宋青雲,可是現在那人已經被逐出門牆……師父又要逼我們成親,你說我到底該怎麽辦?”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沒用的人了!”洛日一如既往的出口傷人。
“你說什麽?”江寒夜有點憤怒了。
“看,你還是有些血性的嘛!”洛日懶洋洋的說道,“這件事再簡單不過了,喜歡就成親,不喜歡就不成親,我比較欣賞你的二師兄,做人要灑脫,做事要幹脆利落。”
“你們說的輕巧,卻沒有考慮到大局。”江寒夜爭辯道,“我若是拒絕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顏麵該往何處去存?”
“顏麵?哼哼!”洛日冷笑道,“顏麵能值幾個錢?再說了,你那個師父,我看不簡單!”
江寒夜被說中了心事,便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師父確實不簡單。
“怎麽?沒話可說了?”洛日不依不饒道,“他這一次忽然給你這麽大個好處,我看是別有用心的。”
“他都把女兒給我了,還能有什麽用心?”江寒夜道。
“其心也大!”洛日拽文道,“我看此人有問題!”
“你總是說這個有問題那個有問題,可到頭來你說有問題的人卻全沒問題……”江寒夜其實是在垂死掙紮,他心裏是怎樣想的難道他自己還不清楚麽?
“懶得管你,對了,順便告訴你吧,你最近沒事就打打坐,尤其是子夜的時候,那時是天地間靈氣最充沛的時候。”洛日說道,“這樣既可以滌蕩你體內的斷魂珠,又可使你自身真氣更潔淨,有百利而無一害,就說這麽多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他便真的就沉默起來,任憑江寒夜如何喊他他都不作聲。
雖然江寒夜說是要睡覺,也確實覺得累,可是現在他哪能睡得著?
“小白,我們去找桃伯吧。”江寒夜摸著小白的腦袋說道。
“嗚嗚嗚嗚!”小白歡跳起來,它可不是喜歡桃伯,而是喜歡跟小黑打架。
來到桃伯小院裏的時候,他正坐在老桃樹下打盹。
“桃伯!”江寒夜站在門前輕輕喊了一聲。小白和小黑一見麵,咕咕叫的咕咕叫,嗚嗚叫的嗚嗚叫,很快就打成一團,整個院子裏是一地雞毛,它們兩個這種說不清是敵人還是朋友的關係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發展起來的。
“唔?”桃伯一個趔趄從睡夢中驚醒,迷糊著眼睛看了看江寒夜,“哦,傻小子回來了?”
“嗯!”江寒夜沉悶的應了一聲,“曆練回來了,特地來看看您!”
“嗯,虧你還想得到我。”桃伯咳嗽一聲,抬頭看著江寒夜,“發生什麽事了?”
江寒夜一愣,桃伯的洞察力始終都讓他有措手不及的感覺,他怔了怔,便把在血蝠洞發生的一切告知桃伯,順便也把小白吃了一整條蟒蛇,還是修煉過的蛇妖的事告訴了他。
“嗯!”桃伯眯縫著眼,在搖椅上輕輕的晃著,“那個血蝠王,他應該是籍由斷魂珠碎片才得以複活的。”
“斷魂珠碎片能使人複活?”江寒夜驚訝道。
“怎麽不能?”桃伯翻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斷魂珠是幹嘛的?不就是吸食人的魂魄的凶物麽?珠子上是有精魂的,一旦接觸到諸如血蝠王這樣的屍體,倘若這屍體還保存完好,那麽就有可能在特定的條件下使其複活。”
“難怪……”江寒夜想起釋真說的話,“他們聽說我們殺了血蝠王之後都很吃驚。”
“嗬嗬……那是他們沒見識……”桃伯微笑道,“老頭子我活了這麽久,還沒什麽沒聽過沒見過的呢……”
桃伯的年紀和來曆,一直都是江寒夜心中所好奇的,不過桃伯不說,他也沒打算去問,畢竟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去,園子幾天沒澆水了,去幫我澆水!”桃伯沉默一會,用嘴努了努屋後說道。
江寒夜苦笑,每次來桃伯三句離不開澆水。他徑直走向屋後,來到放水桶的地方,可當他看到眼前這水桶後卻大吃一驚,這是水桶麽?分明是一隻竹簍而已,而且還特別的小。
“桃伯,這怎麽打水啊?”江寒夜無奈的提著竹簍問道,“水桶呢?”
“就是這個。”桃伯咳嗽一聲,“用水桶來練臂力的時候已經結束了,你現在需要修煉的是念力。”
“念力?”江寒夜從未曾從萬劍山莊的任何一個人口中聽到過這個念力。
“不錯。”桃伯點頭道,“今日裏,我要教你一個心訣,這心訣的名字便叫做《馭水訣》。”
“馭水訣?”江寒夜看看手裏的竹簍,難不成是要他用這竹籃去打水?他心頭禁不住想起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句話來,這可能麽?
“怎麽不可能呢?”桃伯竟然好象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一樣,便緩緩說道,“你這兩年間,從萬劍山莊基本就沒學到什麽東西,除了那個霜寒屏障,還有幾招花拳繡腿,你還會什麽?隻是空有後天三層的境界而已,真要論起打架,隻怕你還嫩了。”
“可是師父說過,修真並非為了打架!”江寒夜說道。
“別羅嗦,老夫要教你東西,你自管學來就好了!”桃伯嚴肅道,“今兒個這馭水訣,是咱們門派的第一入門心法,顧名思義,學會此心法你便可自由的駕馭水這東西了。”
“駕馭水?”江寒夜不由得憑空想象起來,“那倒是好了,我可以時不時的回去幫我爹娘澆田……”
“水,是這世上最為神奇的東西。”桃伯似乎沒聽到江寒夜的自言自語,兀自閉著眼睛說道,“剛則為冰,柔則成汽,能進能退,能曲能直,能洗滌萬物,又能滋養萬物,你說這東西神奇不?”
江寒夜日日用水,卻還真從沒注意過水這東西呢,現在聽桃伯這麽一說,便不由得想道:“還真是這麽回事呢。”
“所以啊,能駕馭水的人,這世上也便沒有他不能駕馭的東西了,因此這心訣雖然是基本的,卻也是一通百通的。”桃伯笑著說道。
“我願意學!”江寒夜認真的說道,這一次出外曆練,他真的切實感受到自己實力很低,遇到什麽事都無法去保護身邊的人,難道次次都要依靠斷魂珠的力量嗎?正如桃伯和洛日說的,那東西遲早會把他吞噬掉的,他要趕在斷魂珠吞噬掉自己之前,先把它搞定!
“我管你願意不願意!”老頭兒翻了個白眼,他的脾氣還真是古怪的很,“隻要是我要教的東西,你願意也得學,不願意也得學,相反,隻要我不愛教的人,怎麽求都沒用!”
江寒夜哭笑不得,感情他還得對這老人家感恩戴德。
“是是,我知道了。”江寒夜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說道。
“嗯,這還差不多!”要命的是,桃伯偏偏還就吃這一套。
“可這馭水訣又該怎麽修煉呢?”江寒夜問道,他手裏提著這個竹簍,感覺輕若無物。可不是麽,以前他打水的那個水桶,怎麽說也得有一兩百斤,再算上水分量就更重了,他就是一點一點的這麽練出來的,現在冷不丁要他用這麽輕的東西,他還有點不適應。
“上善若水。”桃伯說道,“你首先就要記住這句話。”
“上善若水……”江寒夜輕輕重複著,單從字麵意思來理解,還尚能懂個幾分,可是若要深究就不行了。
“水,是天地間第一要物,始於虛無,歸於虛無。水,貫通陰陽之理,又與人體經絡血流極其相似,因此這一套馭水訣若是練成了,自然而然就能感覺到禦萬物於胸了。”桃伯說道,“下麵,你要記住這幾句話:以柔克剛,以靜製動,行雲流水,連綿不斷……這是馭水訣的真諦所在。”
“以柔克剛,以靜製動,行雲流水,連綿不斷……”江寒夜默默重複著這幾句口訣,他的記憶力是很好的,可是就算是記住了,卻依舊是一頭霧水的感覺。
“隻記住這幾句口訣是沒什麽用處的,否則普天下的人還不都可以學會這馭水訣?我們這馭水訣,講究一個心法,一個步法,還有一個念力。”桃伯繼續侃侃而談,江寒夜這才驀然發現,眼前這位白胡子老頭周身竟然透著一種宗家氣派,那種感覺讓他無法形容,但是卻又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崇拜,不過他揉了揉眼睛之後,卻又發現桃伯依舊是那個畏畏縮縮的小老頭,脾氣古怪而且愛打瞌睡,剛才的一刹那仿佛是幻覺。
“靈虛頂勁,氣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隱忽現,仰之則彌高,俯之則彌深,進之則愈長,退之則愈促。”桃伯又說道,“這是馭水訣的內功心法,你回去便照著這心法去打坐修煉,久而久之,你體內的真氣便如有其形,可收放自如。”
“是,晚輩知道了。”江寒夜聽這幾句心法口訣,雖然看起來十分簡練,但是當他想要深思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思想如墜茫茫虛空之中,無處可以落腳,看樣子這是一塊硬骨頭了。
“至於步法麽,很簡單,也是最後需要學的,因此這個暫時你不需要。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熟練的背誦,口訣和心法,然後給我澆園子,晚上再打坐,好了,你去吧。”桃伯說完,便又仰倒在搖椅上,昏昏欲睡了。
“還是沒告訴我究竟該怎麽打水啊……”江寒夜哭笑不得,不過桃伯既然這樣說了,自然就有他這麽說的道理,江寒夜於是無奈的提著竹簍走向井邊。
“……行雲流水,連綿不斷……”江寒夜一邊默念著口訣,一邊從井裏打上來一桶水,習慣性的往腳邊的‘水桶’裏傾倒,隻聽嘩啦一聲水響,緊接著他就覺得腳上一陣刺骨的冰冷,激的他一個趔趄,從深思中清醒過來。
這萬劍山莊位於首陽峰頂,山中的泉水和井水都是十分凜冽刺骨的,也難怪江寒夜會有這個反應。
江寒夜看看地上那一攤水,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袍子都濕透了,而竹簍裏卻隻有竹條邊緣掛了幾顆水珠,這讓他禁不住微微歎息起來:“唉,這樣怎麽能打到水啊,那麽大個菜園子,要幾時才能澆完?”
雖然他心裏發愁,但是這活還是要繼續幹的,無奈之下,江寒夜趁那最後幾滴水珠還未曾滴落,便趕緊提著竹簍飛也似的往屋後菜園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