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伯不知什麽時候又添了個習慣,抽著一杆烏木煙袋,成天介吧嗒叭嗒的吐著煙圈,雲裏霧裏的。
“我說傻小子,你最近都吃什麽了?見你一次就胖一圈兒……”桃伯擎著煙袋鍋跟在江寒夜後麵嘀咕道。
“哪有胖啊。”江寒夜說道。“隻是變結實了。”
“是麽?”桃伯眯縫著眼打量著江寒夜,不時的還要嘮叨幾句,“水少了,再打點兒……”桃伯吩咐道。
“我說師父,您這水桶是不是又變大了?”江寒夜一邊從井裏打水一邊問道。這桶能容下多少水江寒夜心裏是很清楚的,往常基本上打五次就能灌滿一桶,可是今天他足足打了七八吊桶水上來了,那大木桶還剩下將近一半容量。
“咳咳!”桃伯咳嗽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聽說最近你那個師父都給你吃的不錯啊。”
“桃伯……”江寒夜哭笑不得的抬頭看著這位老人家,他總是愛做些作弄人的事兒,“您別跟我扯開話題啊,是不是這桶又換掉了?”
“咳咳,你這傻小子,其他的地方都不精明,就這練功偷懶的事兒啊,你精明著呢。”桃伯將煙袋鍋在井沿上磕了磕,無奈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那隻桶八十斤,你提來提去都提了兩年多了,哦,隻許你自己長個頭長肉,就不許我把這桶給加大一點啊。”
“我說呢,這兩次都覺得提起來吃力的很……”江寒夜笑道,“這次有多少斤呢?”
“這次光是箍桶的鐵箍子就有一百多斤呢,再加上陳年老木頭的分量,怎麽著也得有兩百斤吧。”桃伯眯縫著眼說道。
江寒夜聽後吐了吐舌頭:“光桶皮就兩百多斤,若要算上這水,那不得更重了?您這是故意折騰我呢……”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江寒夜心裏頭對桃伯還是十分感激的。自從桃伯強收了他做徒弟之後,雖然沒有教他什麽功法心法大道理,每天淨是讓他提水了,但是自從開始幫桃伯提水之後,江寒夜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臂力迅速的增加著,比同時進萬劍山莊修煉的那些師兄弟們要強許多,現在兩年的時間過去了,別人都還在後天一層努力著,而他則不知不覺已經突破了後天三層的門檻,一躍而成為同年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了。
“你這傻小子,知道個啥?”桃伯一手提著煙袋鍋,一手拄著拐杖,眯縫著眼說道,“菜園子我不是讓你又擴了一分地麽?別看多了隻是一分地,可是需要的水可多了一半呢……”
“桃伯,您究竟是什麽人呢?”江寒夜第不知多少次問道,“您看您,這兩年多過去了,以前什麽樣兒現在還是什麽樣兒,一點都沒變老……您不會是老神仙吧?”
“臭小子,又打趣我,快去提水澆菜園子!”桃伯那煙袋鍋敲了一下江寒夜的腦袋,嗔罵道,“甭天天打聽我的事兒,我還能是什麽人呢?一個老不死的,看墳地的!”
從桃伯那裏出來,夜色已經深了,江寒夜步伐輕鬆的走在回去的路上,今天他興致高昂,時不時的還要哼上兩隻小曲兒。
不知不覺,他進入萬劍山莊已經兩年半了,現在的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又瘦又小的小小少年了,兩年半的時間裏,他的個頭猛竄,幾乎已經趕上四師兄的個頭了,聲音也變粗了,骨架也變大了。除此之外,江寒夜最得意的就是他剛剛通過了第四次考核,已經正式成為後天三層的武者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江寒夜暗暗撚動咒訣,隻見他渾身上下頓時散發出一陣幽寒的氣息,一股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的寒氣將其全身籠罩了,伴隨著江寒夜的吐息而變強或者變弱。
現在江寒夜所催動的功法便是兩年多前,師父姬尚軒教授的《霜寒屏障》。在經曆了最初的迷茫之後,現在江寒夜已經能將這寒氣收放自如,並且可在胸前背後祭出兩道冰盾了。
“喲嗬,小師弟,你可真是刻苦,就連走路的時候也不忘修煉……”
江寒夜太忘我,竟然沒注意到身後有人經過,他一轉身,笑道:“二師兄,你回來啦?”
二師兄姬遠是四個師兄中最搞笑的一個,動不動就會在飯桌上爆出一個笑話來,引得大家噴飯,任你有天大的煩惱,也忘到九霄雲外了。因此四個師兄之中,除了姬豐,江寒夜最喜歡的就是姬遠了。
“是啊,大執事吩咐我采辦的貨物我基本上都采辦齊了,就等著九月初九三派會武的那一天了,我這就要去回話呢。”姬遠抖了抖手裏的那張清單對江寒夜說道,“哦對了師弟,你回頭到我房裏來一下吧!”
“為什麽?”江寒夜一愣。
“這天兒熱啊,你來施一個霜寒屏障,我那屋子裏保準一下就降溫了!”姬遠說這話的時候,人已經走遠了,隻在身後留下一串笑聲。
江寒夜搖了搖頭,無奈的笑笑:“這二師兄,幹嘛都能說出個笑話來。”
說起這三派會武,那可是舉世矚目的一個盛會,一甲子才有一次,屆時不光是武道中人,就連普通的老百姓都跟著熱鬧起來。這三派分別是萬劍山莊、百花穀、須彌山,也是當今世上風頭最勁的三大門派。
關於三派會武,其源頭要上溯到三千多年前,當時的三派掌門人是金蘭結義的三兄妹,為了敦促門下弟子勤加練武,便決定每六十年舉行一次比試,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這個習俗就保留了下來。而這一年的三派會武,輪到在萬劍山莊舉行了。
整個萬劍山莊雖然衣食豐裕,但是這一次三派會武其他兩派都要來不少人,因此自然是不能怠慢了同道中人,所以盡管距離會武時間還有三個多月,這萬劍山莊上下還是早早的開始準備了。
要準備百花穀眾位師姐師妹等女眷需要的東西,要準備須彌山眾位師兄師弟要吃的齋飯,還要空出兩個院子的客房來日日灑掃,一直到客人們到來的那一天。
其實對於三派會武,江寒夜心裏還是很期待的。在山上過了這麽久,該玩的地方也都玩過了,每天來來回回就是見這些師兄弟和師叔師父,他倒是很想見識見識其他門派的人,看看傳說中的天下第一門派須彌山的人究竟是何等三頭六臂,看看傳聞中美色甲天下的百花穀究竟有多少美女。
現在的江寒夜已經不再需要去五星堂接受基本功訓練了,因此他每天的時間都可以自由分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之前所發生的種種都已漸漸被遺忘,每日裏除了練功就是玩耍,無憂無慮,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小師弟!”江寒夜才走了沒兩步,身後又傳來二師兄姬遠的喊聲,他定住腳步回頭去看,隻見二師兄如風一般的掠過,眨眼就從幾十丈外來到他身邊。
在萬劍山莊,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因為山莊中的長者們奉行的是因材施教這個觀點,尤其是入室弟子。江寒夜的這幾位師兄,雖然都是一個師父門下的弟子,可是幾乎人人都有自己的特點,眼前這位二師兄就是疾如風,他那套雲裏穿行霧裏飛升的功夫是其他人望塵莫及的,眼下這位二師兄也是已經突破了先天二層,成為僅次於大師兄的一位弟子。
“二師兄?”江寒夜愣住了,“有事麽?”
“你來山上日子也不少了吧?”姬遠問道。
“嗯,兩年半了呢!”江寒夜心裏暗暗的想道,可不是麽,來的時候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現在卻已經是一個十四歲的大小夥子了,時間簡直就像是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明兒個我要下一趟山,去一趟洛水城,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姬遠眨眨眼問道。對於江寒夜,姬遠是非常喜歡的,在他眼裏,這個小師弟勤奮好學,為人又敦厚,沒有那些小心思和花花腸子,耿直的很,他就喜歡耿直的人,因此有什麽好事都是先想著江寒夜的。
“這個……”江寒夜是非常想去的,“可是師父會允許麽?”他猶豫著。
“怕啥,有你師兄我呢,咱們朝去暮回,沒事的,你要是願意去,明兒個就早點起來哈!”說完姬遠又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江寒夜這一夜都翻來覆去沒睡好,因為他即將要去都城洛水了。洛水是大陳王朝的都城,是整個中原的命脈所在,坐落在距離首陽峰向北四百裏外的平原上。
“想我江寒夜,從小到大除了臥牛鎮,再就是這萬劍山莊了,其他的地方還真沒怎麽去過,卻不知那大名鼎鼎的洛水城究竟是怎樣一番風貌呢?”江寒夜就這麽翻來覆去的想啊想,不知不覺雞就打鳴了。
砰砰砰!
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還有二師兄的聲音。
“小師弟,快起床了!”姬遠使勁壓低嗓子叫道,“我們得早點去,才能有的玩。”
這位二師兄,年紀也是一大把了,看起來卻仍舊是二十多歲的模樣,可謂駐顏有術,而且玩性還很大,經常會從山下帶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給江寒夜和姬明玉、姬明宇玩,所以這幾個孩子對他都很親近。
“來了!”江寒夜應了一聲,一骨碌翻身起來胡亂洗了把臉就打開門,為了這一刻,他竟然是和衣而臥一整夜。
二師兄的法寶是一把古怪的劍,劍身寬闊扁平,而且看起來灰不溜丟的,他還給這把劍取了個名字叫做中虛子,這名字聽起來氣派的很,而且也過著很舒服的日子。每日裏姬遠要給中虛子洗上三遍劍身,還要對著它嘰嘰咕咕說上半天的話,用姬遠的話來說,每一個法寶都是有靈性的,法寶與人並重。
出門之後,姬遠撚動咒訣將中虛子祭起,那原本就寬闊的劍身更是變得如板凳一般大小,姬遠與江寒夜先後跳上去,隻聽姬遠叫一聲:“起!”那中虛子就赤拉一下撕破空氣飛到雲端裏。
此時正值夏季,原本江寒夜還覺得有幾分燥熱,可是這一鑽入雲端,他頓時就覺得渾身冷颼颼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於是急忙運功護體,並死死的揪住姬遠的衣襟。
其實在此之前,江寒夜已經有過一次禦劍飛行的經曆了,那時他還沒入門,跟著四師兄姬豐一道從臥牛村飛往萬劍山莊。不過那一次的飛行經曆跟這次還是不一樣的,那一次禦劍飛行時,飛的高度比較低,速度也很慢。而這一次則不同,那性情疾如風,速度也疾如風的姬遠將中虛子催動的飛快,眨眼就是幾十裏,四百裏的距離不到片刻功夫就到了。
“好了,到了,小師……”那姬遠降落之後先自跳下來,然後招呼江寒夜,誰知他一回頭看到江寒夜時,禁不住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姬遠指著江寒夜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
江寒夜哆哆嗦嗦的下來,看著姬遠問道:“怎麽了二師兄?”
“哈哈哈!你小子……你被雷劈過了啊!”姬遠指著江寒夜的頭發大笑道。
江寒夜伸手一摸腦袋,好家夥,這一路穿雲越空,頭發竟然根根直豎,如同刺蝟一樣直愣著,難怪姬遠會笑得這麽厲害呢。
弄順了頭發,江寒夜定睛一看,霍,眼前一座高大無比的城門樓子,城門外兩列威武的衛兵持槍站立著,雖然現在天剛剛亮起來,但是往來的行人已經絡繹不絕了。
“走吧,這就是洛水城了。”姬遠收了法寶,帶頭往前走去,“今兒個我們要去弄點布料給百花穀的那些女子們……”
洛水城不愧是大陳王朝的都城,整個城市街道整潔幹淨,寬敞明亮,街道筆直四通八達,大街上的行人磨肩擦踵絡繹不絕,街兩旁賣的東西也是形形色色不一而已。
江寒夜好奇的東張西望,緊跟著姬遠在街上溜達著。
“小師弟,看看他們!”姬遠指著街旁一座客棧的二樓欄杆處對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抬頭看去,隻見靠窗的位置坐著幾桌人,每一個都神情肅穆,手邊放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各自身上都散發著不同尋常的氣息。江寒夜皺了皺眉頭問道:“二師兄,他們是什麽人?”
“各門各派各條道上的都有。”姬遠毫不在意的回答道,“再一段時間就是三派會武了,這些人也來湊熱鬧。”
“哦。”江寒夜哦了一聲。
他們二人出門時天色還早,因此都沒吃過早飯,現在太陽高懸了,便覺著肚餓,姬遠熟門熟路的帶著江寒夜走進一家館子,點了幾道小菜招呼江寒夜道:“小師弟,這幾年在山上吃的都是些山門裏獨有的東西,雖然味美,但是時間久了難免枯燥,今日裏哥哥就帶你吃點不一樣的,來,酸辣肘子,這是燒白,都是好菜,而且都不是這邊有的菜色,也隻有在洛水城才能吃到天南海北的東西了,今兒個你別跟我客氣,多吃些。”
江寒夜摸了摸口袋裏的銀子,自從做了入室弟子,他每個月都有十兩銀子的月錢可領,通常都是寄一半回家,另一半自己攢著,今兒個出門前他特地帶了些銀子,想著能在這裏替師父師娘還有小玉和小宇買點東西什麽的。
兩人正吃飯間,從門口就進來幾個人,這幾個人看著有些奇怪。都是些少年,白白淨淨的,穿著各色袍子,身後背了長且狹窄的布包,江寒夜一看便知那裏麵不是刀就是劍。
這幾個人長得都十分清秀,若以男人來論,他們也太俊俏了一點,尤其是其中那個身穿白衫的,更是俊俏的不像樣子,白嫩的皮膚,杏仁兒眼,鴨蛋臉,那皮膚似乎一掐就能掐出水來。
“哎,小師弟,你看那邊……”姬遠又暗中碰了碰江寒夜的胳膊,用嘴努了努方才進來的那幾個俊俏少年,“那幾個人看到了沒?個個都有後天三層以上的修為,厲害的很呢。”
“二師兄,你怎麽能知道他們的修為境界呢?”江寒夜不由好奇的問道,在山上的時候,他也曾注意到了,這幾名師兄都是一打眼就看得出別人的修為,這令他十分佩服。
“嘿,等你進入先天境界也就知道了。”姬遠說道。
正說話間,店小二端了一盤西湖醋魚上菜,嘴裏一邊吆喝著:“客官讓一讓了啊!”
這道菜正是江寒夜他們這桌的,而恰在此時,那幾個少年也走過他們桌邊,許是人多擁擠,就與那店小二撞上了,那盤西湖醋魚茲溜一下就飛上天,啪的一聲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個最俊俏的白衫少年腦袋上,這下可炸了鍋。
店小二忙不迭的賠禮道歉,可那群少年哪依得?指著那個店小二是一個比一個罵得凶。
“你這人走路恁般不長眼睛?怎麽端著菜往人身上撞?”
“你幸虧隻是端了菜,若是一鍋滾油,豈不把我們小師……小師弟給燙壞了?”
這些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直把那個店小二給唬的眼淚在眼圈裏打轉,嘴裏討饒道:“這幾位爺,您們就高抬貴手饒了我,小的這就去給您收拾幹淨,混口飯吃不容易,別砸了我的飯碗……”
“那不行,把你們老板叫出來!還得賠我們衣服!”
這會功夫,除了那個白衫少年一言未發之外,其他人都劈頭蓋臉將那店小二好一頓臭罵,這邊江寒夜就看不下去了,於是站起來說道:“幾位兄弟,他也不是故意的,這裏人多腿雜,走路不小心就磕著碰著,再說了,那菜是我們叫的,要賠我來賠!”說著他就要掏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