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闞蒼月閉著眼睛砍掉了一個未亡者的頭顱,此時她的心在滴血。這些未亡者不過是妖獸,然而同命相連的感覺卻時時牽動著她的心髒,她不願意這樣做,然而現在卻又不得不這樣做。

“原諒我!”闞蒼月心裏默念道,“這一切隻是為了以後不再有更多的人犧牲,所以請原諒我!”

闞蒼月也記不清這是她參加過的第幾次戰鬥了,總之每一次都有許多的幸存者和未亡者變成妖兵,她眼見著滅神的隊伍在這一場又一場的殘酷戰鬥中壯大起來。其實以她的實力,完全是有機會逃脫的,但是闞蒼月沒有做出逃脫的舉動,她甚至把這個念頭強行的湮滅在心裏,她害怕滅神的讀心術某一天會再用到她身上來,那樣的話恐怕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做別的事了,比如找機會殺了滅神等等。

或許今天這一場戰鬥比較重要吧,在戰後打掃戰場的時候,那統兵大人一直都很興奮,他提著武器不斷地吆喝著,巡視全場。

“兄弟們,今天幹得好!”統兵大人說道,“我們回去,妖神大人會重重有賞,這些屍體,你們該吃的吃,該咬的咬,都別客氣啊!”

吃屍體,這是妖兵陣營戰後處理屍體的主要手段。通過撕咬,那些妖兵可以把瘟疫傳播給新死不久的屍體們,而在短短的兩三個時辰之內,所有被咬過的屍體就都會搖搖晃晃站起來,成為妖兵陣營中的新鮮血液。

每一次打掃戰場的時候,闞蒼月都會用其他的手段來掩飾過去,比如跟別的妖兵一起抱著一具屍體假裝啃食,或者用刀劍把屍體上的肉剜掉一塊,弄的鮮血淋漓再抹到自己的嘴上等等。

闞蒼月在努力的掩飾著自己,而她亦知道,滅神也從來沒有一刻放鬆過對她的監視。

滅神確實沒有。

“啟稟妖神大人,那女人在這次的戰鬥中殺了……”每一次戰鬥結束之後,幾乎是同一時刻滅神就可以得到這樣的匯報,消息詳細的甚至比闞蒼月自己所知道的數量都準確。

在最開始的時候闞蒼月企圖糊弄過去,能不要殺生就盡量不要去傷害那些已經十分可憐的幸存者和未亡者,然而後來漸漸的這一套行不通了,因為滅神對她的監管已經越來越厲害,甚至已經到了吃喝拉撒睡都在監管的地步。為此闞蒼月不的不尷尬的冒著各種風險,承擔著各種苦惱,為了最後那一刻,她願意付出一切,甚至她的第二次生命。

慶功宴果然如期舉行了,地點就在妖都外城的校場上。這裏是平素妖兵們練兵的地方,而現在則成了他們享受饕餮盛宴的地方。酒席有幾千桌,可是地方依舊顯得很寬鬆,可見這校場有多大了。

與別的宴會不同,這一場盛宴是生肉盛宴,肉都是活生生的從滅神圈養的活著的妖獸身上割下來的。為了養活這些妖兵,滅神特地保留了幾千活口,而這些活口現在都被圈養起來,有男有女,相互繁殖,隻要數量不要質量。繁殖的對象可以是父女,可以是母子,可以是兄妹,甚至是爺孫,總之隻要能配對生產的,滅神就統統利用起來,因為這些新鮮的貨源已經越來越少了,而他所需要的妖兵也越來越多。

滅神心裏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人間怎樣暫且不顧,其他的五界絕對不會輕易的服軟,他要用到的兵力還遠遠你不止他目前所擁有的。

“吃吧我的孩子們,這麽多天來,你們實在是辛苦了!”滅神坐在最高的位置上,舉杯說道。他杯子裏的當然是上等的佳釀,他盤子裏的當然是新鮮燒製的鹿肉。

妖兵們是行屍走肉罷了,他們隻能聽懂簡單的命令:殺!住手!吃!睡!但是他們卻對滅神有著絕對的忠誠,這也是闞蒼月要竭力掩藏自己的原因之一——一旦滅神發現他的功法在闞蒼月身上失敗了,他就一定會一而再再二三的施法,一直到成功為止,而萬一那種事發生了,一切也就都完了。

“今天,我們大家歡聚一堂,除了要慶賀最近的連續勝利之外,還要對一些表現優秀的孩子進行嘉獎和表彰!”滅神環顧四周,將所有的妖兵都看在眼裏,其中自然也包括重點監視對象——闞蒼月。當滅神看到她那茫然無焦點的眼神,看到她木然的表情和機械的坐姿以及嘴角上的鮮血之後,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勝利之色。

“下麵,請虎將軍宣讀獲得最佳勇士稱號的士兵!請這些士兵上台來接受他們的獎勵和我個人資助的禮物!”滅神說完便給階下的虎妖遞了個眼色,虎妖於是便緩步走到前麵,而他的手裏正拿著一張妖令狀。

“張江……”由於校場太大,虎妖不得不用出他的絕學——獸王之怒,這是類似須彌山獅子吼的一種功夫,可以令發·功者的聲音傳遞出很遠並且還很清晰。

聽著虎妖的聲音,闞蒼月心裏忽然一驚:“那個滅神的修為到底到了怎樣的地步?他剛才說話完全是用的尋常的聲音,然而這裏如此之開闊,尋常的聲音又怎麽能傳遞這麽遠?可是若不是尋常的聲音,為何……”一切的不可能一切的矛盾頓時就湧上了闞蒼月心頭,她開始知道這場噩夢有多漫長了。

“江寒夜,你現在到底在哪裏呢?你可知道我有多需要你麽?”她心裏頭一次這樣無助的哀鳴著,而闞蒼月在無助的時候頭一個想到的居然是江寒夜。

“下麵我要宣布一名十分特殊的士兵名字!”虎妖在讀完許多妖兵姓名之後便略微停頓了一下,他巡視了一眼校場之後,慢吞吞的用那種鄙夷和嘲諷的口吻說道,“闞蒼月!”

其實下麵的妖兵有誰能明白他此時說的是什麽呢?幾乎所有的妖兵都是忽閃著莫名奇妙的大眼睛在死命的吃著,滿場除了虎妖的聲音就是吞咽和咀嚼的聲音,包括闞蒼月也不得不往嘴裏塞了幾塊令人作嘔的生肉,在這場宴會之後,她偷空把自己給吐了個天翻地覆,幾乎連苦膽水都吐了出來。

所有被叫到名字的都茫然失措,沒人知道是在叫自己,然而這都不是問題,因為他們的統兵將領知道誰是誰。這些妖獸把自己手下被叫到名字的妖兵一個個的驅趕到領獎台上,由滅神親自頒發獎品。所謂的獎品不過是一塊肉,一塊部位很好,平素他們都很難會吃到的肉。

闞蒼月木然的走到台上,虎妖正打算遞給她一塊肉,滅神這時候站了起來,他走到領獎台上,揮了揮手示意虎妖退下。

滅神拿起屬於闞蒼月的獎品,笑眯眯的走到她跟前。不得不說,其實滅神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如果以他的人形來判斷的話。他有頎長的身軀,細長又寬厚的手,他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恰到好處的蓬起在皮膚下,那麥色的肌膚在光芒的照耀下閃亮閃亮的。他的聲音也很好聽,粗獷且低沉,充滿了男性的魅力,但是任誰都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外表看起來如此優秀的男子,居然有這樣狠毒的心腸。

以前闞蒼月覺得鬼命就已經夠陰險了,但是現在看來,鬼命跟滅神相比,簡直是一個徒弟一個師父,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還好鬼命已經死了。”闞蒼月在滅神看自己之前的那一瞬間,心裏忽然閃過這個想法。

“這是給你的!”滅神先是把肉遞給闞蒼月,他臉上的笑容完美的讓人根本無法挑出任何瑕疵來。

闞蒼月木然的接過那肉,那滿是血腥味,還在往下滴血的肉,那是從鮮活的生命軀體上割下來的最完美的肉,對於行屍們來說,能夠吃到這樣一塊肉簡直就是恩賜,讓他們掉腦袋都肯換。肉的質感讓闞蒼月想要嘔吐,卻又不敢嘔吐,現在這一刻她隻希望快點離開此處,離開滅神的視線,甚至有那麽一刻她的內心深處在懷疑:“闞蒼月,你真的覺得自己能殺死滅神嗎?”

“別急!”滅神見闞蒼月抱著肉要下台去,便一把拉住她。

此時此刻,闞蒼月隻覺得自己的心幾乎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她可以確定滅神沒有施展讀心術,因此心裏暗暗的急急的想道:“怎麽了?他看出我了嗎?看出我沒有受到他的影響嗎?我現在該怎麽辦?”她幾乎就快要反抗了,不過還在拚命的忍著,把握著最後一絲機會,一絲蒙混過關的機會。

“由於你的特殊和你的出色表現,我還有兩樣東西給你。”滅神笑眯眯的看著她,手指在耳畔晃了晃,於是立刻就有仆從捧著一個托盤走了上來。

那木質的托盤裏放著的赫然是月神弓和闞蒼月的法袍。滅神拿起那武器和法袍在闞蒼月麵前晃動一下:“你看,你或許不認得它們了,但是它們卻很想念你,現在由於你已經是我們的一員了,所以我把這些還給你,希望你能夠在戰場上繼續發威,為本妖神做更多更好的事……嗬嗬嗬……”

滅神的笑聲很刺耳,但是闞蒼月卻不得不忍受著。她捧著自己的衣物,心裏激動的要死,但是卻不得不壓抑著。在妖都的這段時間裏,是闞蒼月人生中最悲苦,最壓抑的一段歲月,比之現在的日子,在剛剛被幽炎複活之後的那段灰暗時光簡直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