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鬼命兄,嚐一嚐我家後廚烤出來的上等羊腿,這些羊可都是來自人間的喲!”一個長著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個頭高挑,眼神凶狠,身穿一身灰色袍服的男子端坐在上座,對貴賓席上的鬼命說道。
這裏是池州城城守宅邸,偌大的餐廳裏,擺放著一張從門口開始延伸開來,足足能坐一百多人的大餐桌(也不知道妖界是不是就流行這樣的餐桌餐椅),而這張大餐桌旁邊,卻隻坐了鬼命和滅蒙兩個人,實在是顯得太空了。
“滅蒙兄,我看吃喝什麽的,你我就不必計較了,我們還是來聊一聊正經事吧。”鬼命用帕子擦擦嘴巴,臉上浮現出那隻屬於他的獨特笑容。
“好!”滅蒙似乎一直等著這句話,他很是興致勃勃的放下手裏的刀子和筷子,雙手交叉抱胸放在桌上,看著鬼命說道,“我就等你這句話呢。”
“事情進行到這裏,隻剩下最後幾塊絆腳石了。”鬼命笑了笑。
“嗯,我知道。”滅蒙道,“不過區區幾個凡人而已,以你鬼命兄的實力,難道還應付不來麽?我很好奇啊。”說完,滅蒙便拿那種略帶戲謔和探究的目光看向鬼命。
“關於這個問題,其實我也同樣有疑問。”鬼命也笑了笑,他在座位上伸個懶腰,芒虎立刻從後麵走上前來幫他捏肩,他看著滅蒙說道:“其實你是妖神的親弟弟,以你的勢力,要想達成目的估計也不是不可以吧?為什麽還要跟我合作呢?”
滅蒙沒有說話,他臉上帶著微笑,看向鬼命,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盯著對方,許久之後,忽然間同時爆發出一陣笑,那笑聲在這高屋大梁下縈繞著,久久不散。
……
“怎樣?”馬妖興奮的看著江寒夜問道,“這酒,絕了,我告訴你吧,我聽小花兒說了,你喜歡這酒是不是?我就舍了我這一身膘,又幫你們搞來這些酒,十九壇,夠朋友了吧?不過要說你跟你的朋友也是真能喝,估計這些酒也擋不住你們幾天的吧。”
“嗬嗬,是啊。”江寒夜掏出荷包,一邊往外數銀餅子一邊說道,“我朋友一天三頓飯,頓頓要酒喝,他的酒量基本上是一頓一斤打住,我不行,也就七八兩,所以你說,像我們這樣的神仙酒友,有多少酒都不夠喝啊。”
“嗯嗯!”馬妖嘴上答應著,眼珠子可是盯著江寒夜的手不放鬆,那雙大而圓的眼睛裏星光閃動,看見銀餅子比看見他親媽還開心。
“喏,數數看,夠不夠?”江寒夜數出銀餅子,遞給他。
“夠夠!”馬妖數也不數就塞進懷裏,其實剛剛江寒夜數錢的時候他眼睛一直盯著,心裏一直數著呢,“那就這樣吧,我先走,有空聯係啊!”
“別,馬妖兄,我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江寒夜叫住他。
“嘿嘿,我叫平時。”馬妖說道。
“平時?”江寒夜一愣,這可真是個怪名字,妖界裏的妖怪們因為學著人類的樣子在這裏生活,卻又畫虎不成,因此諸多地方都讓人覺得可笑,但是笑過之後卻又禁不住在心裏暗暗的佩服他們——一直學習不斷,一直進步不斷的一個世界啊。
“嗯嗯,家族姓平,我爹就圖省事,給我取名字叫平時。是不好聽了點,不過我這個做幫廚的,估計一輩子也就這樣啦,名字叫什麽阿貓阿狗的都無所謂了。”平時嘿嘿笑道。
“嗬嗬,這倒也是,隻要自己開心就好,管那麽多幹嘛呢?”江寒夜道。
“不過,你叫住我有事嗎?要知道這幾天府邸裏可是忙的不像樣子,我幾乎一天沒休息了。”平時說道,“都是那個貴客害得。”
“嗯,我就是想問問你,府裏缺人嗎?”江寒夜問道,“能不能在府裏謀個差事?”
“你?”平時驚訝道。
“不是,我朋友。”江寒夜道,“廚藝特別好,想在這裏闖蕩一下。”
“哦哦。”平時道,“缺是缺,不過看你們這氣派,就怕你們幹不來啊,都是些出體力的活兒,大灶上的廚子厲害著呢。”
“哦,也行,反正從小做起嘛,你就幫我留意一下吧。”江寒夜拍拍平時的肩膀,笑著說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對對!多個朋友多條路!”平時連連點頭。
“那一切就都拜托你咯!”江寒夜笑道。
“成,我會用心的,不過不一定能行,我畢竟不過是個打雜的。”平時認真道,他開始覺得肩頭有些沉重了。
……
“這個怎麽賣?”闞蒼月在一家專賣魔杖的鋪子裏看了許久,指著一柄尖端鑲嵌著暗紅色寶石的魔杖問道。
“這個?”賣魔杖的是一個野豬妖獸,他打從闞蒼月進門到現在都沒正眼看過她,原因無非就是覺得像闞蒼月這樣穿戴的人,是不可能買得起這把魔杖的。
“對。”闞蒼月點頭。
“這個可貴了。”老板拉長聲音說道,“要四百銀餅子,貴著呢,所以你要是沒錢的話,就不要來這裏找我開涮好嗎?”
啪!
老板話音剛落,一個錢袋子就被闞蒼月丟到櫃台上。
“看看這錢夠不夠四百。”闞蒼月冷冷說道。
老板驚訝的張大嘴巴,瞪著眼睛看向她,似乎不敢相信,一個穿著小廝衣服的年輕人,居然出手這麽闊綽?他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臉上堆滿笑容,巴結著說道:“夠夠,公子你說多少就多少!您等著,我這就幫您取下來。”
說完那老板就屁顛屁顛的搬了個梯子,爬上去小心翼翼的取下來那鎮店之寶,由於價格昂貴,這魔杖很久都沒賣出去,所以上麵積攢了許多陳年老灰,他還特別仔細特別體貼的吹了吹灰塵,又拿袖子擦了擦,這才畢恭畢敬的遞給闞蒼月。
闞蒼月接過那魔杖,拿手仔細的從前到後撫摸著。魔杖的材質像是藤製的,很有質感,看起來年代久遠,那暗紅色的寶石不如之前在通道內繳獲的那個明亮,但是這寶石閃爍著黯淡的光芒,似乎在向人傾訴一個久遠的故事。正是這寶石的黯淡光芒,才吸引了闞蒼月。
“這樣一把魔杖,一定有故事吧?”闞蒼月緩緩問道。
“客人客人,您可真是好眼光!”那野豬衝闞蒼月豎起個大拇指,拍馬屁的稱讚道,“居然一眼就看穿了這魔杖的價值。要知道這東西在我店裏擺了上百年了,這麽久以來,還沒人像您這樣上心過呢。不過您說的不錯,這魔杖確實是有故事的。”
“那麽,不妨說來聽聽。”闞蒼月道。
“這魔杖年代也不算太久,大概就是有妖界以來吧……”野豬說道,他還真能白話,有妖界以來,那得幾十萬年了,不過為了吸引住這客人,他還是竭盡所能地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雖然這東西算不上什麽上古異寶,其實也就是以前一個辛酸的妖獸用的,後來他為了自己喜歡的女妖獸,舍棄了一身修為,隻留下這魔杖。因此這魔杖有一個很淒美的名字——情人淚。”
“情人淚……”闞蒼月輕輕撫摸著那魔杖,“卻不知這情人淚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呢?”
“呃,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據說能於百丈開外射出一道光芒奪取敵人的性命。”野豬說道,“這情人淚最厲害的不在這裏,而在於它身上附著著那個妖獸的靈魂,好像說是能跟主人對話什麽的,亂七八糟的。”
“哦?”闞蒼月挑了挑眉毛,看著那野豬說道,“當真如此麽?”
“這些都是傳言,不過這把確實是情人淚沒錯的。”野豬避重就輕的回答道。
“哦。”闞蒼月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那麽,客人,您……”野豬耐心的等了一會,不見闞蒼月說話,便小心翼翼的問道,“您要麽?”
“要。”闞蒼月說完便拿著情人淚轉身出門。
原本她是要熟悉這池州城的環境,沒想到走到這個偏僻巷子裏的時候,她忽然間感應到一股強大的靈魂之氣,似乎是有一個死去的亡魂在召喚她,她於是就順心意而去,找到了這家賣魔杖的鋪子。
“就是你吧?”闞蒼月手裏握著情人淚,輕聲說道,“你引我來的?”
情人淚不過是魔杖,它自然是不會回答闞蒼月的。
“好吧,我帶你走。”闞蒼月說道,“反正今天我該做的事也都做了。”她仔細的將情人淚用布包好,夾在腋下,埋頭匆匆往丁香花的客棧走去,就在這個時候,情人淚尖端的那顆暗紅色的寶石不為人察覺的閃爍了一下,瞬間熄滅了。
……
“怎樣了?”晚飯時,四個人聚在一起,互相打聽著各自一天的收獲。
“我先說吧。”江寒夜說道,“今天我問了平時……”
“平時?”其他三個人都好奇的看著他,“那是誰?”
“就是賣酒給我們的那個馬妖。”江寒夜回答道,“他叫平時。”
“好古怪的名字。”姬遠笑道。
“別管他叫什麽了,先說說收獲吧。”闞蒼月道。
“嗯,我已經拜托他幫我們引薦,如果順利的話,岑姑娘你明天應該就可以混進去了。”江寒夜看著岑若秋道,“有些冒險,不過卻是值得的,進去之後,你就要小心了。”
岑若秋點點頭回答道:“放心吧,我不是傻瓜。”
“那好,我說說我今天的收獲。”姬遠說道,“我查清楚了這城內的守衛,有一千名衛兵,其中有七百名是野豬,還有三百名是其他各種妖獸。這些野豬很奇怪,眼神黯淡,但是卻又不是行屍。千戶叫做阿蠻,是野豬頭兒,據說很厲害,不過我今天沒見到他。”
“整個城牆上都有結界守護,所以我們想要出入,隻有走城門,而兩個城門各有一百衛兵把守,不管他們的修為是高還是低,想要在瞬間解決這一百多妖獸,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姬遠說道。
“嗯,這很重要,辛苦你了。”江寒夜點點頭,深深的看了姬遠一眼。
“嗤!虛偽,我又不是為了你才做這件事的。”姬遠嗤笑著,他抱著酒袋子靠著柱子坐著,將目光移向自己的腳下,開始發呆了。
“今天我買了一把魔杖。”輪到闞蒼月了,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道。
“魔杖?”眾人都很吃驚的看著她。
他們四個人有分工,要各自出去做一件事,或者是打探消息,或者是偵察地形,或者是買通關係,總之各司其職,為的就是三天後的行動。之所以是三天後,是因為據說三天後在池州城內要有一場舉城狂歡的盛宴,為的自然還是招待那位貴客了。
“嗯。”闞蒼月點頭。
“噝!”姬遠這時也不發呆了,他倒吸一口冷氣看著闞蒼月,過了一會才尖酸的說道:“闞姑娘可真會幫忙,幫的還都是大忙呢!”
這話裏的意思不消他說出來,所有的人也都聽明白了,現在是非常時刻,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恨不得一天當作兩天用,可是闞蒼月居然還跑去買東西,也難怪姬遠會生氣,說出這樣尖酸的話了。
“姬遠師兄,我們不如聽蒼月前輩說說看吧,我想她總不會是無意間跑去買的。”岑若秋替闞蒼月解圍道。
“我就是無意間路過那裏,被吸引過去的。”闞蒼月說道,“我想是這魔杖在召喚我,可是為什麽呢?我也不知道,先買回來再說吧。”
江寒夜皺了皺眉頭,闞蒼月行事太自我,這是她的缺點,可是既然她都這麽說了,別人也不好多說什麽,他隻好說道:“那麽,蒼月姑娘,不知道這城裏的地形你是否勘察好了呢?”
“沒有。”闞蒼月很是幹脆的回答道,“盡管我走了一天,可是還是隻走了一半不到,要知道這池州城不小呢。”
“嗬嗬嗬……”姬遠在旁邊發出一聲冷笑。
……
夜深人靜。
月亮高懸,由於貴客已經安全抵達,所以說這幾天池州城內的守衛也變得鬆了,沒有宵禁了,街道上在晚上的時候也偶爾會出現一兩個醉漢和幾個夜鶯。
江寒夜站在窗前,靜靜地凝望著外麵,月色如水,像是一條白色的紗緞一樣從窗戶裏偷偷進屋,並延伸到地板上。盡管夜色清冷,江寒夜還是精赤著上身,這是他新近從河圖裏悟出的一套功法,他給之取名做反璞歸真。
人出生的時候就是一絲不掛的,死了之後還是要塵歸塵土歸土,那麽為什麽活著的人要受到那麽多的羈絆呢?
起初精赤著上身的時候,在這樣的季節他還是會感覺到寒冷,但是漸漸的,當真氣遊走全身之後,冰冷的皮膚下卻是滾燙的奔湧的鮮血,這種感覺很奇怪,也很舒服。
就在江寒夜剛剛收功的時候,忽然間他聽到一聲開門聲和細微的腳步聲。
“這麽晚了,是誰?”江寒夜皺了皺眉頭。
這閣樓上有三個臥室,江寒夜和姬遠住一間,闞蒼月、岑若秋各住一間。姬遠每天睡覺前都會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因此一上床基本上就跟死屍沒區別了,按照他的說法,這叫做一醉解千愁,實際上果真如此麽?江寒夜幾乎每夜都能聽得到他在夢囈,夢囈裏多半都是提到萬劍山莊各人的名字,有一次江寒夜甚至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這令他的心不由得酸楚了一下。
腳步聲來自兩個姑娘的房間,江寒夜敏銳的捕捉到那聲音的精確來向——闞蒼月的房間。
他匆匆、悄悄的走到門口,將門打開一道縫隙,偷偷往外看去。客廳裏黑黢黢的,沒有點燈,他隻能看到一條模糊的身影正在從闞蒼月的臥室方向往閣樓大門走去,那腳步很緩慢,很輕盈,若是不仔細辯聽,就算以江寒夜這樣的修為和身手估計也聽不到這聲音。
“那不是蒼月姑娘麽?這麽晚了,她要去哪裏?”江寒夜皺了皺眉頭,暗暗嘀咕道。
雖然覺得跟蹤不對,但是江寒夜還是決定暗暗跟上去,因為他發覺闞蒼月的身子有些不對勁——走路的時候身板挺直,兩條胳膊也不甩動,身上也沒背著她的月神弓,要知道對於一個武者來說,法寶就等於是性命,必須隨身攜帶的。
闞蒼月動作機械的打開了閣樓的門,緩緩的走下去,就連江寒夜就跟在她身後不遠處她居然都沒發現。
江寒夜就這樣跟著闞蒼月,一直走到一樓,又看到她輕輕的穿過後廚,從客棧的後門走出去。
“她怎麽知道這裏有後門?”江寒夜暗暗奇怪道,“不過也對,她就是負責勘察地形的。”這麽解釋,倒也說的通。
江寒夜跟著闞蒼月走出客棧,來到了一條小巷子裏。雖然這客棧位置不錯,但是客棧後麵可就是池州城的貧民窟了,這裏聚集著各種落魄妖獸,有夜叉,也有妖精,但是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滅蒙封邑裏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