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是土黃色的,在這滿是黃色的世界裏,這條土黃色的路顯得有些泛白,很明顯,它被人走過太多次了。
“應該就是那裏了吧。”江寒夜指著前麵那條泛白的土路對闞蒼月說道。
闞蒼月手裏提著月神弓,長身而進,與江寒夜並排站在荒野裏,任憑微風吹拂著他們的衣袂,月色下,他們兩個人就好像是兩尊漢白玉的雕塑,是那麽的相配。
“我不清楚,過去看看吧。”闞蒼月幾乎不會說‘應該’兩個字,她的理性讓她從來不說模棱兩可的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是非分明,黑白清晰,這就是闞蒼月的人生。
從江寒夜他們所在的地方看去,前方一覽無餘,那條泛白的土路似乎就在他們正前方,然而這一路走起來他們才發現,原來這距離一點都不近。
從荒野道道路的這段路程裏,江寒夜和闞蒼月兩個人頻頻遇到土狼,那種土狼與人間土狼決然不同,這些土狼都長著無比鋒利的牙齒,它們的目光森然冷漠,牙齒之間的縫隙十分大,甚至於在它們衝江寒夜呲牙的時候,他還看到了掛在土狼牙齒間的碎肉。
“看來這裏還沒有被行屍占領。”江寒夜看到奔跑的土狼時,心裏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對同行的闞蒼月說道。
“你看到了嗎?”闞蒼月似乎是沒聽到江寒夜的話,她答非所問的說道。
“什麽?”江寒夜一愣,闞蒼月經常會說一些讓他摸不著頭腦的話,比如這次。
“那裏!”闞蒼月抬起手來指著遠處對江寒夜說道,“那裏不是星光,而是燈火。”
順著闞蒼月手指的方向,江寒夜仔細看去,果然發現在那天際的黑暗下,有一處亮著燈火的地方,若是不仔細去分辨,會讓人誤以為那裏是星光。
“那裏是城池。”江寒夜說道。
“不錯,不過絕對不會是一個大城池。”闞蒼月道。
其實江寒夜一直都是一個很優秀很聰明的人,他這些年在江湖上的閱曆也讓他成長不少,可是不知為何,在跟闞蒼月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像是個未開智的小孩子一樣。
“為什麽?”江寒夜問道。
“你見過哪個大一點的城池外圍防禦會用木柵欄和皮革呢?”闞蒼月說道,“我想這裏一定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了。”
“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江寒夜看著她說道,“現在我越來越明白為什麽洛日會喜歡你了。”
“嗬嗬。”闞蒼月用笑來敷衍江寒夜。
這是頭一次江寒夜主動在交流中涉及到洛日與闞蒼月之間的感情問題,他說完那句之後,便扭過頭去,看著遠方的城鎮換了個話題:“我們去看看吧。”
“嗯。”闞蒼月說道,“你還沒說呢。”
“說什麽?”江寒夜愣住了。
“原因。”闞蒼月說道。
“因為你的聰明,因為他的聰明。”江寒夜很快就明白闞蒼月說的是什麽意思了,“聰明的人總是喜歡跟聰明人在一起,你的才智你的容貌以及你的性情吸引了他,讓他如飛蛾撲火,明知結局是怎樣的也那麽奮不顧身。”
“你倒是挺會說的。”闞蒼月看了江寒夜一眼,說道,“那麽你和岑若秋呢?”
“我有妻子。”江寒夜回答道,“因為有妻子,所以我不可能跟其他任何人發生感情。”
“你的妻子?”闞蒼月眉頭皺了皺,“那算是妻子麽?”
“已經入門,就是我妻子,這個話題我不想再說了。”想起遠在昆侖山的小玉,江寒夜的心裏就莫名奇米的升起焦慮的情緒來,他匆匆結束了這個話題,抬腳往前走去。
江寒夜的速度不慢,而闞蒼月又沒有及時跟上,因此他們之間很快就拉出一段不小的距離。闞蒼月看著他的背影,嘴裏喃喃自語道:“你的心是怎樣的,或許你自己還不知道。”
……
“崖邊鎮,就是這裏了。”江寒夜潛伏在幹涸的溝渠中,看著前方的那道很遜的門對闞蒼月說道。
這崖邊鎮並不大,房屋基本上都是土木搭建的,偶爾可見幾頂破破爛爛的帳篷。整個鎮子也就十幾間屋子那麽大,被一圈裹了動物皮革,丈許高的木柵欄圍住,東南西北各有一個出口,每個出口都有衛兵值守,而在鎮子裏,最高的建築物則是一個了望塔,江寒夜和闞蒼月之前所看到的亮光就來自這了望塔,上麵點著一隻大大的燈籠。
在正對江寒夜的那個路口,豎著一個木牌子,木牌子上就寫著崖邊鎮三個字。
“嗯,有衛兵守著,說明這裏一定也被滅蒙控製住了。”闞蒼月道,“我們先回去,等天亮再說。”
“嗯,走。”江寒夜道。
回去的路程很簡單,江寒夜和闞蒼月以及小白幾乎可以說是一路飛奔,算算時間也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回到臨時駐地時他們發現姬遠和岑若秋兩個正坐在那裏等著他們。
“才回來麽,飯菜都涼了。我們吃過了,你快點吃吧。”岑若秋看著江寒夜說道。
“嗯,謝謝。”江寒夜坐下開吃,順便把他和闞蒼月的偵查成果匯報一下。
“就是這樣,崖邊鎮就在距離此處約有六十裏遠的地方,正西方。”江寒夜指著西邊對他們說道。
“好嘞,我們明兒個一早就出發,在那裏修整一下,打聽打聽情況,再補充點給養,然後就去會會那個忘八羔子了!”姬遠站起來,走到遠處,今天上半夜輪到他值守,下半夜是江寒夜。
一夜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中界荒原的早晨是冷颼颼的,一陣陣裹著黃沙的冷風打著旋兒吹過他們身邊,岑若秋和姬遠早早的起來,四個人收拾好東西,向西方進發。
白天的荒原與夜晚的看起來大不相同,至少江寒夜是這樣認為的。荒原上長著及膝深的野草,那些草都是枯黃的,看起來一點生命力都沒有。時不時的他們還能在荒原上看到一兩株矮胖的枯樹,樹下會有成群的妖獸盤踞著,虎視眈眈的盯著江寒夜等人。好在這些妖獸都是自行修煉的,因此在沒人傷害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去主動傷害其他人,除了一些極為暴力和貪婪的外。
雖然他們是下腳走的,但是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他們就已經來到了崖邊鎮鎮外。守城的也是野豬,這些野豬全副武裝手持兵器,盤查著過往的每一個人,自然也就包括江寒夜等人了。
“站住!”一個野豬喝令道,“你們是什麽人?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我們是修行的,到這裏來打尖。”江寒夜鎮定的回答道,他臉上盡是從容,因此盡管那些野豬幾乎快要把鼻子湊到他身上了也無法從中找出破綻,最後不得不放行。
崖邊鎮本來就是個交通樞紐,往來各處的妖獸都要打此處路過,而許多夜叉妖魔又會在這裏添置一些必須的補給品,或者把自己手裏沒用的寶物估價賣出去,久而久之,這裏也就成了一個流通往來的集市。
正因如此,江寒夜最初進入崖邊鎮之後,立刻就被裏麵的熱鬧叫賣聲給震懾住了,巴掌大的一點地方,居然會有這麽多做生意的人,哦不,是夜叉。這些妖獸幾乎背上都長著一對翅膀,有些翅膀大,有些翅膀小,但是無一例外的是,在他們站在地上的時候,那翅膀都在他們背後服帖的交纏在一起,從背後看去就好像是知了一樣。
“我們先去住店。”江寒夜道。
“嗯。”眾人都對此沒有異議,於是他們便開始尋找客棧所在。
客棧很快就找到了,就在鎮子的最中央,居然是一頂碩大的帳篷,帳篷外掛著個旗幡,上麵寫著崖邊鎮酒館五個大字。
“原來是酒館,不是客棧!”岑若秋略略有些失望。
酒館就意味著這裏的酒客十分複雜,也意味著住宿條件會很差。條件差岑若秋不怕,她怕的是生活上的不方便,因為按照這客棧的規模來看,似乎這裏的住客都是睡的通鋪。
“沒關係,到時候我們多買幾個鋪位,你們兩個睡中間,我和姬遠睡兩側。”江寒夜安慰道。
“隻有這樣了。”岑若秋苦笑著說道。
“出門在外,要學會隨遇而安。”闞蒼月率先進入酒館,但是在進入之前,她回頭看了岑若秋一眼,丟下這樣一句話。
闞蒼月的話讓岑若秋頓時覺得臉頰發燙,心中懊悔自己的挑剔,她暗暗想道:“就憑她這一點,隻怕我這一生都無法趕上她了。”
酒館裏果然很是熱鬧,許多休息中的夜叉都在此處推杯換盞,吹牛聊天,和人類的酒館幾乎沒有什麽區別,要說區別,那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裏的‘人’身上都散發著各自的氣味,乃至於江寒夜剛進來的時候還誤以為自己闖入牲口棚了。
“老板,麻煩點菜!”剛剛坐下,姬遠就高聲喊道。這一路上來他們雖然不是吃糠咽菜的走過來的,但是生活質量肯定是比以前下降很多,現在好容易有個客棧可以讓他們坐著吃東西,姬遠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
“來了!”客棧的老板是個妖精,不是夜叉。
在中界,唯一可以不必達到夜叉要求就能在此居住的也就隻有客棧老板這樣的人了,他們肩負著服務大眾的眾人,當然這樣的服務也讓他們賺了不少銀餅子。在妖界裏,隻有那些不務正業的妖精才會想著去賺錢,而妖獸等,他們的主要任務是修煉,其次是賺錢,畢竟要生存下去。
“客官,要點什麽?”這老板的耳朵很長,看起來像是個兔子精。
“我來問你,現在可有客房?”江寒夜低聲道。
雖然江寒夜已經竭力克製自己的聲音,不使得旁人聽到,但是這兔子精老板在聽了江寒夜的問題之後依舊是哈哈大笑起來,他捂著肚子,一邊笑一邊指著江寒夜這一桌說道:“客房?你們是哪裏來的?妖界怎麽會有客房?我們這裏隻有大通鋪。”
“他居然跟我要客房,那就一定不是中界的夜叉,噝噝,聞著他們身上的味兒也不像是夜叉……”這時候旁邊一個好事之徒嗅了嗅江寒夜身上的味道說道。
“咦,這裏還有兩個小妞,長得真水靈,也不知是修煉了多少年才能修成這樣的水準。”有妖獸垂涎於岑若秋和闞蒼月的美貌,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議論著。
“算了算了,過門就是客,這年月,活著就不容易了,我們隻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的家人就好了。”兔子精出麵打圓場,因為他發現新坐下的這桌客人裏,明顯有人不開心了。
這個不開心的家夥就是姬遠,他一直在暗中捏著拳頭,身上不斷的散發出來一陣陣怒意和殺氣,也難怪那兔子精會害怕了。
上菜的時候,江寒夜假作無意的問道:“店家,不知你知道不知道滅蒙大人在什麽地方?”
“滅蒙大人?”那店家狐疑的看著江寒夜,警惕的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外鄉人!”
聽到那兔子精這樣稱呼自己,江寒夜心裏自然不會覺得很爽了,他撇了撇嘴說道:“我們是要效忠在他麾下,想要做一番事業的。”
“是啊,我們打算去投靠滅蒙。”闞蒼月接過話頭說道。
“哦……”那兔子精這才‘恍然大悟’,他指著正東方對大家說道,“要想去見滅蒙大人,必須得過了紅河,否則你們就等著後悔吧。”
“好!”江寒夜點頭說道,“多謝這位大哥了。”他一抱拳,把那店家給激動的樂不可支,跳著跳著的就去忙他的了,原來在這妖界,除非是極強的實力,否則平日與人相處的過程中,休想享受到別人的尊敬,現在那個兔子精享受到了。
這家酒館供應的都是些粗糙的食物,比如又粗又澀口的硬邦邦的餅子,比如辛辣的劣質酒,與它的外觀一樣,其內在也是一團亂糟糟。
“唉,快吃快吃,吃飽喝足我們去見滅蒙大人了,說不定能混個一官半職,還說不定能得到幾本秘籍什麽的。”就在江寒夜他們悶頭吃喝的時候,旁邊一張桌子上的幾個夜叉模樣的家夥一邊吃一邊興奮的談論著。
“滅蒙大人他真的要廣納門生了嗎??”有一個明顯是黃鼠狼模樣的夜叉有些懷疑的說道,“要知道這在妖界可是犯法的呀,滅神大人知道了的話……”
“切,所以說阿黃兄你是個死腦筋嘛……”之前那個夜叉看起來似乎是狐狸,他背上的那對翅膀還顯得有些稚嫩,很張揚的外露著,不能收放自如。
“哦?難道阿狸兄你有什麽小道消息了?”坐在這狐狸夜叉對麵的,是一隻豹子,他長得豹頭環眼,十分駭人,爪子有普通人的兩個手掌那麽大,身後的翅膀已經可以自由的隱藏起來,明顯他做夜叉已久。
“過來!”那個阿狸勾了勾手指頭,悄聲對他們說道,“我有個發小就是在池州城做護衛的,他前些日子寫信告訴我,說最近池州城內守衛變動頻繁,好像是要有大動作了,就連大統領那裏都被波及到了。”
“原來如此,我說呢,最近中界怎麽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呢……”那個阿黃若有所思的說道。
“可是就算如此,難道滅蒙大人誰都會收嗎?不該有個章程什麽的嗎?滅神大人他……”豹子皺眉道。
“唉,豹兄,這你就不懂了……我問你,在咱妖界,誰是老大?”那個阿狸一副對妖情世故十分老成的模樣,用爪子點著桌麵低聲說道。
“那還用說,妖神大人唄!”豹子和阿黃異口同聲道。
“錯!”阿狸搖頭晃腦擺尾巴的說道,“所以說麽,你們不懂啊!”
“不是妖神大人?那還能是誰?”那倆愣住了,連連問道。
“妖神大人和滅蒙大人是誰生的?”阿狸道。
此言真是一語道破天機,就連看起來十分愚鈍的豹子也點頭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你說是老夫人她……”那個阿黃湊近一點,壓低聲音說道。
“對!滅蒙大人與滅神大人是老夫人的兩個親生兒子,而她又偏袒滅蒙大人,再加上滅神大人十分孝順,因此……你們自己想吧,其實也就是那麽回事,說白了就沒勁了。”阿狸說完洋洋得意的喝了一杯酒,咂摸咂摸嘴巴,砸著桌子吼道:“兔子呢,你這是酒呢還是尿呢?給老子換一碗來!”
江寒夜豎起耳朵,把那邊幾個夜叉的對話全都聽到耳朵裏了,一同聽到的不止是他,還有闞蒼月。
“嗬嗬,原來妖界也不能免俗。”闞蒼月笑道。
“你怎麽看?”江寒夜看著她問道,“我們該不該取巧呢?”
“巧是要取的,但是一定不能完全依靠投機取巧。”闞蒼月道。
姬遠和岑若秋原本正在吃喝,現在忽然間聽到他倆的對話,不由得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了,便抬起頭看著他們好奇的問道:“什麽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