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蒼月看著江寒夜和岑若秋兩個共同接住孩子,她遠遠的站著,把手裏的月神弓放下,心裏忽然有一種失落感,這種感覺是她從未曾體驗過的。
岑若秋的手是冷的,她的身子一年到頭都在發冷,此時堪堪接到了渾身是血的孩子,她還處在驚魂未定中。雖然岑若秋已經算是身經百戰了,但是這一次卻是她頭一次麵對別人的生死。她的手在孩子身下觸碰到了江寒夜的,如果沒記錯,這是她第一次與江寒夜的手相碰,那種感覺很玄妙。
“好了。”江寒夜把孩子往岑若秋手裏一送,“這裏就交給你了。”他看了岑若秋一眼便又駕著小白飛升起來,一路劈斬著血烏鴉,向空中的姬明宇衝去。
岑若秋懷中抱著孩子,眼睛盯著血烏鴉,可是她的心卻隨著江寒夜一同飛去了。
“兒子,我的兒子!”那個母親見孩子被救,瘋了似的撲過來,從岑若秋懷裏接過孩子,衝著她就噗通跪倒在地,一個勁的說:“多謝仙姑,多謝仙姑!”
“好好的看著孩子,躲到人群中去,不要再出意外了,孩子身上有傷,去找楊伯拿一碗烈酒給他清洗一下,沒事的。”岑若秋囑咐道。
“是是,多謝仙姑!”女人感激涕零的抱著孩子退回人群中去。
血烏鴉本就不是多難對付的東西,因此在眾人的齊心合力下,攻擊地麵的血烏鴉漸漸的越來越少了,而這時候,天空中的血烏鴉不減反增,它們合力圍著小宇,不使江寒夜靠近他。
江寒夜的手心裏升騰出一團青霧,他對準那群血烏鴉,猛的一掌推出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血烏鴉們呼啦一下就分散開來,似乎是故意的,它們將姬明宇露在江寒夜的眼前。
“狡猾!”江寒夜冷冷道,“是鬼命教你們的吧……”
現在江寒夜逐漸發現,鬼命似乎就以禍害人為樂,似乎看著別人受難他就會很滿足。江寒夜的那一掌看似收不回來了,而且他好像也沒有那個意思把掌收回,就這麽任憑那團青霧往姬明宇身上打去。
姬明宇的眼神木然呆滯,他木木的盯著江寒夜,一動不動。
血烏鴉們就圍著江寒夜和姬明宇兩人飛著,撲楞著翅膀,似乎是等著看姬明宇死在江寒夜的手下。然而就在那青霧即將打到姬明宇身上時,江寒夜的手掌猛的一撤,那團霧氣居然就在血烏鴉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江寒夜趁著血烏鴉們閃開,而姬明宇又發愣的這檔口,一把抓住姬明宇,封住了他的血脈,並將他夾在腋下,站在小白背上奮力往地麵衝去。
血烏鴉們見狀呼啦一下又追了上來,而與此同時,江寒夜腋下原本一動不動發愣的小宇忽然動作起來,他的第一個反應居然就是舉起手裏的劍向江寒夜的肋下劃去。
血烏鴉們‘嘎嘎’的叫喚著,聲音尖銳,幾欲刺破人的耳膜。這烏鴉叫聲在江寒夜耳畔如同是一曲魔咒,令他心煩意亂,因此他竟然沒在第一時間發現小宇的企圖,而當他發現的時候,似乎已經遲了,小宇手裏的劍幾欲全部刺入他的肋下,好在隻不過是刺穿了皮肉而已,並未深入腹腔。
吃痛不住的江寒夜下意識的把手一撒,小宇便從他的腋下掉落下去,而那些血烏鴉見狀立刻就風一般的湧上前來接住小宇,似乎也不戀戰,而是直接載著他飛走了。
江寒夜捂著肋下,站在小白背上,怔怔的望著遠處的血烏鴉,口中說道:“小白,下去吧。”
回到地麵,眾人紛紛圍攏過來,當他們看到江寒夜身上的傷口的時候,紛紛吃驚道:“仙人受傷了!快拿金創藥來!”
這些都是普通但是善良的老百姓,在這缺吃少穿缺醫少藥的年月裏,他們比武者更難生存,可是在這樣的時刻,他們選擇了付出,這令江寒夜心頭一暖,笑著說道:“不必了,藥你們留著,我身上有修為,些許小傷不足為據。”
肋下的傷口雖然不深,但是刺穿了前後兩側皮膚,血流不止,雖然江寒夜這樣說著,但是那些老百姓還是不依不饒,堅持幫江寒夜上藥。
江寒夜受傷的時候岑若秋正忙著醫治那個小男孩,因此沒能第一時間趕過來,當她得知江寒夜受傷的時候,十分吃驚,她不清楚為什麽江寒夜居然會在區區血烏鴉和小宇手裏弄傷自己。當岑若秋放下手頭的事趕到江寒夜處的時候,她看到闞蒼月正蹲在江寒夜身邊,手裏拿著一條帕子。
“怎樣了?”闞蒼月說道,“用這個包紮一下傷口吧,我懷疑行屍瘟疫是由血液和呼吸感染的,雖然你修為高深,但是也不要在這種時候過於大意了。”
“嗯,多謝!”江寒夜伸手接過那個帕子,帕子的一角繡著‘蒼月’兩個字,很明顯這是闞蒼月隨身攜帶的手帕,“這個,可以麽?”江寒夜看了看她問道。
“有什麽不可以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闞蒼月說道,其實她眼角的餘光已經看到岑若秋過來了,於是便往旁邊走了兩步,回頭看著她說道:“岑姑娘也來了?”
岑若秋分明從闞蒼月的話語和眼神裏讀出了挑釁的意味,挑釁!為什麽?她很有禮貌的衝闞蒼月笑著,回答道:“是的,我來看看小夜。”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岑若秋也開始用小夜或者小江來稱呼江寒夜,每一次這樣叫他的時候,岑若秋都感到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是親密的,似乎是最親密的,然而闞蒼月的存在卻讓她覺得他們之間橫亙著一道鴻溝,一道縱橫前世今生的鴻溝。
“你們聊,我去那邊了。”闞蒼月笑了笑,與岑若秋擦肩而過。
岑若秋也笑了笑,沒有說話,等闞蒼月離開後她便走向江寒夜。此時江寒夜正斜靠著小白坐在地上。傷不是很重,但是很痛,動一動都會牽扯著那傷口,再加上敷的藥不是武者慣用的藥物,而是尋常老百姓用的金創藥,因此對傷口的愈合作用更是微乎其微了,但是江寒夜沒打算把藥換掉,小傷而已,讓那些善良人失望就不好了,所以他寧可痛著。
“痛麽?”岑若秋蹲下來看著江寒夜問道。
“還好。”江寒夜道,“有必要這麽大驚小怪麽?不過是皮肉傷。”
“來,換藥吧。”岑若秋從身上掏出修真者用的金創藥,一般的皮外傷在敷上這藥之後都會在一個時辰內痊愈的。
“不了,這藥留著給他們吧,一物換一物,他們把自己寶貴的藥給了我,雖然藥效緩慢,但是始終都是一份心意不是麽?”江寒夜說道。
岑若秋怔怔的看著江寒夜,嘴角露出個苦笑:“嗬嗬,你總是在別人麵前強壯冷漠,實際上你的心腸還是和以前一樣,古道熱腸,一點沒變呢。”
江寒夜臉上顯出個不自在的表情,他的嘴角咧了咧,沒說什麽,這樣被人看穿在他而言是很沒安全感的。
“那麽小白,我知道你在這裏,你要好好照顧他哦。”岑若秋又蹲了片刻,她覺得自己心裏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跟江寒夜說,可是偏偏又說不出口,因此便轉而看著那虛空對小白說道。
“嗚嗚嗚!”小白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似乎是在懊惱和懺悔,大概是在懊惱自己沒有保護好江寒夜吧。
在得到小白的回應之後,岑若秋才放心的站起來離開了。
這後麵一路上的行程倒也算順利了,他們有驚無險的護送著幸存下來的人們來到了百花穀。
百花穀自存在以來就有個規矩,穀內不留男客,這也是上一次她們眾姐妹中會有人反對的原因之一。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被很好的解決了。
整個百花穀有兩個入口,岑若秋等門派中人居住的是靠近前麵穀口的地方,而後麵則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叢林和平地,她們便把那些老百姓安頓在那裏,在穀口處還常年有幾個百花穀弟子守著,而且還有結界守護,這樣看來,這裏確實適合做人類最後一片桃花源了。
……
“這裏的天老是灰蒙蒙的。”靈兒望著天空說道。
“是啊,隻怕以後的天都是這樣的了。”金丹子抱著人頭杖,吸溜著鼻涕坐在靈兒身後歎息道,在靈兒麵前他盡量擺出一副長輩和萬事通的架勢,能被靈兒崇拜對金丹子來說是一種幸福。
“真的麽?”靈兒聽到這話,深深失望的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我們就太可憐了。”
“有什麽?不就是沒太陽麽?我當初被洛行雲……被他爹關在牢獄裏不見天日一百多年呢!”提起那件事,金丹子就憤憤不已。
“是啊,不知道金丹子前輩那個時候是怎麽撐過來的,你真的好厲害!”靈兒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金丹子說起此事了,但是每一次聽到她都打心眼裏敬佩他。
“嘿嘿,這不算什麽,人啊,在瀕臨生存極限的時候,什麽能耐都會被激發出來,其實要換成是你也是一樣的。”金丹子嘿嘿笑道。
兩個人正在說話時,江寒夜在屋裏喚道:“靈兒,你過來一下。”
“哎,來了!”靈兒聽到江寒夜的喚聲便急忙站起來急匆匆往屋裏走去。
“嘿嘿,這小丫頭,總是風風火火的,晚去一步又不會死……”金丹子搖頭笑道。
……
“坐。”江寒夜指著身旁的椅子對靈兒說道。
“哦。”靈兒很是順從的坐下了,但是十分局促,她似乎感覺到有什麽事要發生了,會是什麽事呢?
“你知道我們要去妖界的吧?”江寒夜問道。
“嗯。”靈兒回答。
“妖界有多恐怖,不需要我跟你說了,那裏的生物與都很可怕,比我厲害的比比皆是……”江寒夜道。
“主人……”靈兒緊張的聽著江寒夜的話,她的雙手絞在一起,似乎是知道江寒夜要說什麽了。
“你先聽我說完。”江寒夜打斷了她,“這一次能去妖界的人,就隻有我、岑姑娘、姬遠和闞姑娘而已,你知道的,我不能帶著你。”
聽到這裏,靈兒的淚水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劈裏啪啦掉了下來,但是她努力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也不敢讓江寒夜看到。
其實江寒夜早就看到靈兒在哭了,以他對靈兒的了解來說,若是靈兒不哭反而不正常了。平日江寒夜跟靈兒雖然是主仆相稱,但是彼此間就像是兄妹親人一樣,至少江寒夜是這樣認為的。現在猛的要把靈兒丟下,他心裏也不舒服,但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他隻能這樣做了。
“我問你,你喜歡不喜歡這裏?”江寒夜盯著靈兒問道。
靈兒默然的點點頭。
“其實我早就覺得你是個很有天分的孩子,我希望你能走上修真這條路,至少我們可以多幾年時間相伴,而且白環姐姐似乎也很喜歡你,你願意跟著她修行嗎?”江寒夜問道。
把靈兒介紹給白環做徒弟,這件事還是江寒夜和岑若秋兩個人商量過後才決定的,而且中間也費了不少周折,因為白玉蟬留下的規矩極多,其中就包括不能隨便開山收徒這個規矩。
靈兒默不作聲,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江寒夜。
“如果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那麽以後你就留在這裏跟白環學習武道,希望等我從妖界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江寒夜看著靈兒說道。
其實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光聽的人心裏難受,就連江寒夜心裏也不好受,去妖界不是說去就去得,說回就回得的,一切都要看他們的本事,還有機緣,運氣好了能一次性解決問題,運氣不好說不定整隊人就死在妖界了。
“主人,靈兒懂你的意思,靈兒一定不會給主人添麻煩的,請主人放心,我會好好的在這裏學藝,等你回來接我!”靈兒隔了很久才說話,她這話一出口,江寒夜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五年了,五年來他們幾個就好像是親人一樣,現在卻要麵臨生離死別,誰心裏能舒服的了呢?
……
岑若秋坐在床頭,手裏捧著一本書,這本書薄薄的,隻有十幾頁紙,但是拿在手裏的感覺卻很好。紅色的書皮,漆黑的字體,墨香濃鬱,沁人心脾,這就是桃花仙子贈給她的那本書,名字叫做《四海經》。
《四海經》是一本傳地理古籍,這本書雖然隻有十幾頁,但是每一頁都相當於一本書,其內裏所蘊含的奧妙,隻有真正手捧經文親讀下去才能體會得到。
四海經全文共十八卷,主要記載的是地理、巫術、古史、醫藥等方麵的東西,裏麵所描述的事情玄之又玄,就算是修真出身的岑若秋也感到頗不可思議。然而當她看到上卷的妖界那裏時,忽然明白了桃花仙子為什麽要贈送這本書給她了。
“原來桃花仙子並非那麽冷漠的人,她心裏還是很想幫助我們的……”岑若秋暗暗說道。
“不知道這書上是怎麽描述妖界的呢?”岑若秋一邊想著,一邊順手翻起那本書,找到有妖界的那一卷,不由自主凝神讀去。凝神之後,原本濃縮在一頁上的東西忽然間變成一整冊書,任由岑若秋在冥想中翻閱。
“找到了,在這裏……”岑若秋眼睛一亮,看到了頁首上碩大的妖界二字。
書中是這麽描述妖界的:凡天地間六界,以人、妖、仙、神、魔、鬼為論,天地混沌,盤古其間,以其身不斷生長,混沌莫能承載,裂為兩段,清氣上升而為天,濁氣下降而為地。盤古亡後,其精化為伏羲,其氣化為神農,其神化為女媧,史稱‘三皇’;其軀內靈力逸散,解為水、火、風、雷、土,此乃‘五靈’。盤古之心懸於天地之間,清濁交匯,形成神樹,此乃天界生命之源。
三皇創造生靈,其中神農以大地土石草木為體,創造獸類,但神農隻注重其數量與能力,因此獸類數量繁多,遍布天地之間,卻無心智之開蒙。獸類中偶有聰慧者,吸收天地靈氣,加以修煉,乃至激發自身體內遺留之‘神農之力’,始稱為‘妖’。群妖聚居之地,成為妖界,妖界之所在,乃靠近盤古之心,謂之裏蜀山。
岑若秋一口氣讀罷這篇文章,心中禁不住恍然大悟,暗暗說道:“原來這妖界跟人間也是一樣的,隻不過是不同的世界罷了……隻是,裏蜀山?這是什麽地方?”
岑若秋在今天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妖界還有這樣的傳說,不過大概在今天以前,人間也沒人知道這件事吧。
掩卷沉思,岑若秋在考慮是否要把這本書帶去給江寒夜看看,那個叫幽炎的女人居然告訴江寒夜,妖界入口就在須彌山,可是這四海經內所說的妖界入口卻在裏蜀山,這不是矛盾的麽?
“慢著,誰可也沒說裏蜀山和須彌山就不是同一個地方……”岑若秋靜下心來,暗暗的想道,“萬一妖界與人間對同一個地方的稱呼不同,我豈不是誤導了他?”想到這裏,岑若秋還是決定暫時不提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