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個人是誰?”空似乎對什麽都很好奇,自從江寒夜回來之後,他的耳根就沒清淨過。

“金丹子,你負責招待我們的朋友。”江寒夜現在想做的事,就是把釋真給救回來,不能一直都讓他這麽幹瞪眼躺在床上吧。

“嘢?怎麽招待?”金丹子撓了撓頭皮,心裏暗暗嘀咕道:“這個家夥,真是越來越會給我找麻煩了!”

“就是……”江寒夜沉吟一下,說道,“帶空朋友去院子裏轉轉,陪他走走每個房間,知道了?”江寒夜盯著金丹子,一直把他盯到連連點頭。

“那麽,空少爺,請跟我走吧,讓我來為您介紹一下這個……這個地方!”其實怎麽介紹呢?這裏又不是他們的地盤,不過不管怎樣,空還是很開心的跟著金丹子出去了,他們兩個一邊走一邊聊天,看起來似乎很是合拍。

“總算走了?”岑若秋等金丹子和空走遠了,對江寒夜笑了笑說道。她和江寒夜兩個人都是一樣的性格,喜靜不喜鬧,方才空在這裏一刻不停嘰裏呱啦說了足足兩個時辰的時候,她的腦袋險些也懵了,暗中就在好奇:“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愛說話的人呢?”

江寒夜淡淡的笑了笑,看看外頭天色,大概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天亮了,而大家一直到現在也都還沒睡覺,包括那個手裏拿著長弓的奇怪女孩子,她一直都坐在門檻上望著外麵發呆。對於修真之人,或許熬夜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但是對於靈兒來說,那就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看她,現在坐在桌邊,腦袋就跟小雞啄米似的,不停的垂下又抬起。

“咳咳!”江寒夜咳嗽一聲,叫醒靈兒對她說道,“靈兒,你就帶這位姑娘去休息吧,不要走遠,就在我隔壁。”

“啊?哦……”靈兒睡眼惺忪的應道,而後便走到門口,伸手去拉闞蒼月。

闞蒼月表情木然的被拉起來,她看了江寒夜一眼,然後就跟著靈兒出去了。

“這個女孩子,好奇怪。”岑若秋走到江寒夜身邊,看著闞蒼月的背影說道。

“你也這麽認為麽?”江寒夜道,“每一次她看我的時候,我都感覺似乎有一股回憶想要衝破記憶跑出來,可我就是想不起她是誰,難道我曾經在哪裏見過她?”

“咦?”岑若秋聽了江寒夜的話之後愣了愣,“你也有這樣的感覺嗎?”

“怎麽?”江寒夜狐疑的低頭看向岑若秋,很明顯,她臉上的表情告訴他:“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很奇怪吧?”岑若秋知道江寒夜已經讀懂了自己的表情,便皺眉說道,“不知為什麽,我感覺自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她一樣,便是在昏迷的時候,她站在我身邊我都能覺察到。”

江寒夜皺眉思量片刻,但是他知道這件事不是光靠想就能想得出來的,有些時候緣分到了,真相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現了。他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床上,對岑若秋說道:“總不能讓釋真一直這樣躺著吧?”

……

姬明宇手持寶劍,踉踉蹌蹌的走在高原上,這茫茫原野,月色朦朧,可他竟不知該歸向何處。

原本他是想要回到鬼命那裏的,可是在往回走的時候他才發覺,原來自己出來的時候,是幽炎帶著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路該怎麽走。

“我無家可歸!”姬明宇走的時候,就一直這樣想,他神色黯淡,心緒不寧,有心要回到萬劍山莊與爹娘親人團聚,可又怕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釀成大禍,就這麽走著走著,他來到一片林子旁邊。

高原上的樹木自與別處不同,即便是獨樹亦能成林,那些樹木都是高大參天的,比之萬劍山莊上的終日沉浸在仙樂中,活了有成千上萬年的樹木亦不輸幾分,這大自然造物,當真是神奇的很。

姬明宇隻覺得口舌幹燥,身軀乏力,他原不知這劍上是被鬼命淬過毒的,那毒液經由他的傷口遊走全身,現在已經毒發了。走著走著,姬明宇聽到一陣潺潺的流水聲,這聲音在這個時候對他來說富有極大的誘惑力,令他不能自持,跌跌撞撞拖著長劍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轉過這並不算密實的林子,一條蜿蜒的溪水呈現在眼前,恍惚間,姬明宇還看到溪水後麵似乎有一戶人家,此時炊煙渺渺,竟是那勤勞的農人或牧民在準備早餐了麽?

噗通!

姬明宇在溪水邊蹲下去的時候,終於昏倒了,跌落在水裏,臉孔朝下。

屋舍旁的那隻大黑狗汪汪的拚命叫起來,似乎是在警告主人:“有人入侵了!”

屋舍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年紀在五六十歲上下的老人家走出來,他身上披著破舊的棉衣,手裏拿著油燈,眯縫著眼,湊著月光往溪水旁邊看去。

“老頭子,是誰啊?”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來。

“哦,好像沒人,大概黑子又在騙我們呢!”老頭子眼睛比較花,加之姬明宇跌落在水裏,是以他竟無所察覺。

“還是去看看,上次有賊娃子來偷了我們的苦瓜,那可是咱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老婦人說道,“走遠點看看!”

“誒,好來,我去看看!”老頭子很聽老婦人的話,他掌燈緩緩往溪邊走來,自然就看到了倒伏在溪水裏的姬明宇,吃驚不已,驚叫道:“老太婆,快來啊,這裏有個孩子倒在水裏了!”

……

“哎唷……”釋真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他眨巴眨巴早已經酸澀腫脹的眼睛,摸摸自己的腦袋,奇怪的說道:“我的眼睛怎麽這麽幹澀?好像幾百輩子沒閉眼了似的。”

江寒夜與岑若秋兩人臉上都呈現出一種疲憊的神情,這一次把釋真喚醒,是他們合二人之力而為,誰都不敢耗盡真氣,怕的就是鬼命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

“咦,岑師妹!”釋真終於嘎嘎的扭動著脖子,看到了岑若秋和江寒夜,以及躺在地上的小白。原本釋真與江寒夜就不算太熟悉,加之五年來江寒夜的容貌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就更認不出來了,不過當他看到地上的小白時,忽然間意識到眼前這個挺拔的青年就是當年那個倔強的少年,他吃驚不已,掙紮著翻身坐起。

岑若秋給釋真倒了一杯水,端到床前說道:“釋真師兄,你已經失魂很久,身子都僵硬了,不要強行動作,快喝些茶水吧。”

“失魂?”釋真愕然道,“這是什麽意思?這裏又是哪裏?”他這個時候才察覺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陌生,這裏完全是他從來沒到過的地方,既不是須彌山,更不是江南水鄉。

“這裏是西域……”岑若秋於是簡單的把之前發生的事跟釋真說了一下,而後道,“我看,我們有*煩了。”

“原來你真的是江寒夜!”釋真眼神有些古怪的看著江寒夜,畢竟在正道,江寒夜就是邪惡、背叛、忤逆的代名詞,雖然釋真心裏並不這麽認為,但是他也避免不了隨波逐流。

“如此,你們就好好休息休息,我也累了,告辭!”江寒夜看了釋真一眼,淡淡的說道,“小白,走吧。”

小白原本就跟岑若秋很要好,隻要有時間,它就會粘著岑若秋,現在聽到江寒夜呼喚自己,便依依不舍的嗚嗚兩聲,走到江寒夜身邊。

這個時候岑若秋也覺察到天色已經不早了,便也站起身來對釋真說道:“那麽,我也出去找個房間休息了,釋真師兄,你一個人要小心點。身子剛剛恢複,手腳都還不聽自己使喚,萬萬不要衝動行事。”

“嗬嗬,我會衝動什麽呢?最多就是到院子裏走走,看來這裏死了許多人,可是我為什麽沒有感覺到冤魂的存在呢?”釋真皺眉道。

岑若秋看了江寒夜一眼,他臉上淡漠無表情,並沒有表示什麽,於是她說道:“那是因為,這裏的亡靈好像都被人吃掉了。”

“吃掉?”釋真吃驚道,“是誰?能帶我去看看嗎?”

“好像不能,她是個姑娘家,現在已經睡覺了,不如天亮以後再說吧,釋真師兄,你真的得早點休息,這些日子我們都吃了不少罪,元神真氣要好久才能完全恢複過來呢。”說完,岑若秋便也緊隨江寒夜之後,出了房門。

在走廊上,江寒夜左右張望一下,土司家極大,這排房子都是客房,房間總共有七八間,因此他們要休息,完全不成問題。江寒夜看到這間房屋的左側亮著燈,心知大概靈兒他們就在這裏睡下了,於是便選了靈兒隔壁一間,推開門走了進去。

“那個……”身後傳來岑若秋的聲音,江寒夜於是停住腳步,站在門口等她說完。

“我住哪個房間?”岑若秋說道。

“這裏房間很多,你隨便吧。”江寒夜說完便關上房門,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江寒夜表麵看似冷靜,實際上誰又能知道他內心的波動呢?自從與岑若秋重逢之後,他的心便沒有一刻再能寧靜下來了,尤其是當鬼命那該死的家夥說了那番話之後,他更是覺得又羞又愧,不能自已。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嘛!”院子裏的角落裏,傳來空不耐煩的聲音,“怎麽轉來轉去你都沒說什麽?”

“這個這個,隨便看看吧空少爺,據說這房子可有來頭……”金丹子尷尬道。

……

烏鴉,天和地之間,除了烏鴉就是烏鴉,它們撲楞著翅膀,好像是黑色的雨一樣密密麻麻的遍布整個首陽峰上空,那七歲的孩童渾身發抖,瑟縮在母親的身後。

“孩子,孩子,你醒醒!”有人在輕輕的推姬明宇,他蹭的睜開眼,翻身坐起來,這才發覺原來是做噩夢,而他的全身居然都被汗水打濕了。

姬明宇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看了看身邊的人,那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伯伯,手裏正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東西站在床邊,麵目慈祥的看著他。

“老人家,這是什麽地方?”姬明宇問道,他打量著這個房間,泥土夯就的地板,泥土築就的牆壁,間或還能從牆壁上看到稻草的痕跡,那是農家在造房子時刻意摻在泥土裏的幹草,目的就是讓這牆壁更結實。

這屋子裏擺設都很舊,但是卻幹淨整潔,一看就知道這房子的主人十分的能幹。

“這裏是我家,你昏倒在溪水裏,險些被淹死了,老漢就把你救起來……”老人家緩緩道,“孩子,什麽都別說了,先把藥喝了。”

“藥?我沒病,為什麽要吃藥?”姬明宇警覺的看著他,而他也發現,自己的寶劍似乎不在身邊。自從跟隨鬼命之後,姬明宇就養成一個習慣,若是武器法寶不在身邊,他就會寢食難安,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老人家善良,但是卻也能察言觀色,他看出來姬明宇此刻是在尋找自己的武器,便轉身道:“老太婆,快把這孩子的劍拿來。”

“哎,在這兒呢!”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裏間門口傳來,接著掛在門洞上的布簾子被掀開,姬明宇看到一個同樣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手裏抱著他的法寶走出來,“因為它濕了,所以老身就拿去幫你擦幹淨了,給你,孩子。”

這兩位老人家一口一個孩子的叫著,叫的姬明宇心裏暖暖的,五年了,他已經五年沒聽到過這樣慈愛的聲音了。

“先喝藥吧,你是中毒了,所以會暈倒,不過老漢也不知道你究竟中的什麽毒,隻能給你按著蛇毒來解了,這是咱家祖傳的解毒藥,快喝下去吧,興許能救你一命。”老頭子說道。

“多謝老伯。”姬明宇在床上向老人家欠首,並伸手接過那藥碗。

藥很苦,姬明宇皺了皺眉頭,一仰脖把那一碗藥都喝了下去,他要活著,活著回到萬劍山莊,活著看鬼命去死。

喝完藥之後,姬明宇沒多久就感覺到手腳都熱乎乎的,稍後又覺得腹中有東西在翻滾著,一種嘔吐的感覺瞬間襲來,他慌忙跳到地上,跑到溪水邊稀裏嘩啦吐了個痛快。

“嗬嗬,快漱漱口!”老頭子端了一碗清水遞給姬明宇,“吐了就好,這說明這藥對你起作用了,要知道你都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可把我們老兩口給擔心壞了,這麽好看的孩子,這麽年輕就……”說著他歎了口氣。

姬明宇感激的看了老伯一眼,接過那茶碗,漱了漱口,站起來望了望遠處,皺眉回憶著來這裏的時候所見到的一切。

現在是下午,陽光正明媚,那金色的光芒灑落在溪水、房頂和草原上,格外美麗。

“你這死老頭子,孩子活得好好的,你幹嘛說那樣的喪氣話!”這時候老婆婆走過來,從江寒夜手裏接過碗,並訓斥老伴。

“嗬嗬,是了是了,我這張老嘴,也不會說話……”老伯陪笑道。

“這段時間,真的是打攪你們了。”姬明宇帶著歉疚的心情對他們老兩口說道。

“這孩子真的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啊,我早就看出來了,長得白白淨淨的,現在看他,說話又這麽有禮貌……”老婆婆滿目慈愛的看著姬明宇對老伴說道,“可惜咱們兩個一生都沒生出個一兒半女,若是有個孩子該多好啊!”

老伯尷尬的咳嗽一聲,轉身道:“我去劈柴,你帶孩子去吃點東西吧。”

姬明宇還是個少年,他無法理解老伯的尷尬心情,但是這不妨礙他去報恩。看著老伯那步履蹣跚的身影,他忙追了上去,一邊跑一邊說道:“老伯,我來幫你!”

姬明宇就這樣在這對老夫婦家裏住了下來,相處幾天之後,他就對這家人十分了解了。原來這對老夫婦是從川北遷徙過來的,已經在這片草原上生活了幾十年,老兩口膝下無子,相依為命,靠種些青稞和蔬果為生。

這對老夫妻對姬明宇視若己出,不舍得讓他吃差的,寧可自己粗茶淡飯,也要讓姬明宇頓頓有羊肉,餐餐喝羊奶,短短幾天時間,就把姬明宇養的白白胖胖的。而姬明宇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在與這對老夫妻相處的日子裏,他再一次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他們二老就好象爹媽一樣疼惜著姬明宇,而且從來不問他的來曆。姬明宇力所能及的幫他們兩個做著家務活:挑水、劈柴、砍柴、放牛……漸漸的,他似乎忘記了自己不愉快的經曆,竟然在恍惚間生出一個錯覺來:“要是我能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該多好呢?”

……

距離姬明宇暫居的地方不知有多遠,一座大房子裏,鬼命正蜷伏在網中央,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死死的盯著黑暗,自言自語道:“怎麽,想要擺脫我麽?”鬼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陰森的冷笑,他的手指動了動,那蛛網便嘭嘭的抖動起來,其狀可怖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