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高原的月夜,端的是美麗萬分,那潔白的月光傾灑下來,照亮了整片整片的山野。一條纖細婀娜的身影,正緩緩行走在山脊上,在這樣的深夜裏,她竟然似乎不覺勞累。
“斷魂珠,就在這裏了。”闞蒼月輕啟蒼白的嘴唇,喃喃自語道。
闞蒼月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死灰色,她手裏提著月神弓,肩上背著箭壺,一股青色的若隱若現的東西圍繞在她的額頭處,那正是為她尋找魂魄使她得以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東西。
闞蒼月似乎天生就有尋找的能力,更似乎她對斷魂珠有一種天然的感應力,她竟然一路追尋著那微弱漂浮不定的氣息,從中原追蹤到了西域。
看著山下一處深宅大院裏散發出來的隱隱妖氣,闞蒼月的眉頭皺了皺。那種氣味她覺得很熟悉,似乎有許多年的時間,她都一直嗅著那種氣味在混沌的地方糊塗的過著,一直到她醒來的那一天。
“小山……”忽然間,一個名字從闞蒼月的嘴巴裏蹦出來,這個名字似乎是她很熟悉的人,可是她卻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闞蒼月停下腳步,皺著眉頭,抬頭看向月亮,她臉上浮現出來的,是一種疑惑的神情,她心裏在想:“小山,究竟是誰呢?”
……
江寒夜跟土司要了一間寬敞的客房,安頓了靈兒和金丹子住下,又將岑若秋和釋真抱上床,他要運功將封閉住這兩個人神魂的那股奇怪的力量給衝開,盡管他隻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做這件事很困難。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江寒夜都決定先把岑若秋救回來。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再去救醒第二個人,若是先把岑若秋喚醒,說不定她還能幫自己一把,順道把釋真也喚醒。
江寒夜幫助岑若秋盤膝做在地上,自己則坐在岑若秋背後。在開始之前,他這樣叮囑金丹子:“我現在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幫我把守門戶,千萬別讓外人闖入,尤其是危險的人,否則我們都可能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就算金丹子心裏有一萬個不樂意,這時候他也隻能連連點頭,因為那個‘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可不是鬧著玩的,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和活著的機會。
江寒夜閉目凝神,運起真氣,將手緩緩的搭在岑若秋背心,用自己的真氣源源不斷的衝擊著岑若秋體內的那股邪惡力量。封閉住岑若秋真氣和心神的那股力量十分強悍,強悍到最初江寒夜輸送真氣的時候,居然感覺自己的真氣像是打在一座無比堅硬的山石上一般,這樣努力了好久,江寒夜渾身都冒出了汗水,卻依舊是無濟於事。
“難怪岑姑娘和釋真會變成這個樣子,看來他們一定是遇到了很強的對手,可是他們為什麽會到西域來呢?”江寒夜皺眉,他有些想不明白。
須彌山遠在昆侖之巔,雖然與血魔神宮在同一座山脈上,但是彼此相隔很遠,並且互相不知位置。百花穀更是在江南地界,這兩個地方相差了不止千裏萬裏,那麽釋真和岑若秋是怎麽走到一起,又如何會在這西域土司的家裏變成這種行屍走肉的樣子呢?
江寒夜可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在稍事休息後,他重新運行真氣,終於在天色微明的時候,替岑若秋打通了經脈。
“呃……”岑若秋的喉嚨裏躥出一個氣泡,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來,她悠悠的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的一切都不是她所熟悉的。
“你醒了?”一個讓她日思夜想的聲音從岑若秋背後傳來,令她大吃一驚,趕忙轉過頭來去看,發現江寒夜正坐在自己身後,微笑著看著她。
“江寒夜?”岑若秋一愣,“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又怎麽會在這裏?這是什麽地方??”
岑若秋臉上那驚愕的表情讓江寒夜也驚愕了,他定定地望著岑若秋,一字一句的問道:“岑姑娘,你是說,你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在問這話的時候,江寒夜心裏在想:“是不是因為被封住了血脈,時間過的太久,導致他們已經失憶了?”於是他又指著自己問道:“岑姑娘,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說了,你是江寒夜啊!”岑若秋回答道。
岑若秋的回答令江寒夜心內稍稍有些安慰,他鬆了口氣道:“那麽你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難道這裏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嗎?”
岑若秋茫然的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小白已經睡醒,它看到岑若秋之後欣喜不已,興奮的跑到她身邊哼哼唧唧的蹭著,而岑若秋似乎也很開心,她輕輕撫摸著小白的脖頸,似乎把剛才的事暫時放在了一邊。
江寒夜皺眉不語,他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來,此時他的真氣已經幾乎耗盡,至少要半天的時間才能恢複,在這半天裏,頂好是不要發生什麽事情,他在心裏暗暗的祈禱著。
“江寒夜,你怎麽了?”岑若秋與小白親熱了一會,這才想起江寒夜來,她也從地上站起來,可是剛剛站起便馬上覺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要不是江寒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隻怕這會她就一頭栽倒在地了。
“我這是怎麽了?究竟有什麽事發生在我身上了?”岑若秋皺起眉頭,用探詢的目光看向江寒夜。
“怎麽,難道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江寒夜扶著岑若秋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她對麵看著她問道:“我問你,你最後一次有記憶是什麽時候?”
“我記得……”岑若秋一邊回憶著一邊說道,“最後的記憶是在江南,我跟釋真師兄一起尋找師門的線索,對了,釋真師兄呢?”
“他就在那邊。”江寒夜用手指了指床上說道,“可惜我真氣耗盡,暫時不能把他喚醒,隻有等你,或者等我恢複了真氣再說了。”
“啊?怎麽會這樣?”岑若秋皺眉思索著,她臉上滿是回憶的神情。
江寒夜看了岑若秋一眼,忽然間發現,他們竟然已經有五年沒見麵了。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五年來,無論是江寒夜還是岑若秋,他們之間的變化都很大。江寒夜又長高了幾分,變得更加挺拔英俊,卻也變得更加冷酷無情。而岑若秋則出落的亭亭玉立,越發的美麗了。
江寒夜把目光艱難的從岑若秋身上挪開,他一直認為他們之間隻是好友,那種至交好友,可是現在他心裏卻有一種奇異的波動,這種感覺就好象當初他看小玉時的感覺一樣,令人心慌心悸。
“江寒夜啊江寒夜,你究竟在搞什麽?小玉還孤零零的躺在冰棺裏等你去救活,你卻在這裏想三想四,真是該死!”江寒夜暗自在心中唾罵自己。
“啊,我想起來了!”岑若秋這時忽然間想起了失魂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她急急握住江寒夜的手說道:“出大事了!”
“什麽?”江寒夜一愣,岑若秋是一個冰雪聰明又沉著冷靜的女孩子,她很少會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樣子來,可是現在江寒夜所看到的岑若秋,分明是驚慌失措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讓她變成這個樣子呢?
“我記得我和釋真師兄到了杭州,在郊外的一座茶寮裏喝茶,期間遇到了兩個古怪的人,一個是身穿華服的公子,另一個好像是他的車夫,這兩個人也說說笑笑走進茶寮,沒多久我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岑若秋皺眉道,“並且那個年輕公子我也覺得十分眼熟……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五年前我們去白麵國尋找乘黃的時候,也在茶寮裏遇到過他,對,就是他!”岑若秋斬釘截鐵的說道。
江寒夜皺起眉來,什麽華服公子,什麽車夫,他一概都沒聽說過更沒見過,那到底是誰呢?
“嗚嗚,嗚嗚!”小白忽然間躥跳起來,它的動作太大,乃至於竟然掀起一陣風,把那油燈給撲滅了。
“怎麽回事?”江寒夜眉頭一皺,看著小白問道。
“有人來了!”岑若秋也神色一凜,伸手去抓自己的百花神劍,可是身邊哪還有百花神劍的影子?
“姐姐,這把劍借給你用!”黑暗中,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岑若秋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瓷娃娃一樣的漂亮小姑娘,十三四歲模樣,手裏正捧著一把劍遞給她。
“多謝!”聊勝於無,雖然看出來那把劍並非是法寶,但是其周身也閃著寒芒,想來也是一把利器,岑若秋向那個小女孩道一聲謝之後,便抓過那把劍。
“金丹子何在?”江寒夜在黑暗中低喝一聲。
“主人!”金丹子搖擺著身軀抱著人頭杖從角落裏站出來,“請吩咐。”
“照顧好行李和靈兒,順便把床上那人也照看好,他們少一根汗毛我都唯你是問!”江寒夜飛速的說道。
“遵命主人!”金丹子躬身道。
在嚴密注意著外麵的情況的同時,岑若秋也聽到了身邊發生的一切,江寒夜變了,變得更成熟,也變得更清冷了,身邊還多了好些她不認識的人,不過在這些之外,岑若秋還從江寒夜身上隱隱的覺察到了一絲王者之氣,那是一種凜然的霸氣。
外麵的腳步聲極輕,輕的就好象那人正踩在棉花堆裏走動一樣。若不是修煉過的人,根本就無從聽見,便是修煉過的,似金丹子之流也根本無法察覺。
打開門之後,小白最先躥出去,這門一打開,一股腥風就撲麵而來,那腥風江寒夜再熟悉不過了,是凜冽的山風吹來的血腥味。透過門縫,江寒夜看到了滿院子的屍體,那些橫七豎八,鮮血橫流的屍體,正是白天的時候陪他喝酒吃肉的人們,是土司的家人和奴隸。
江寒夜皺起眉來,這土司家裏,果然是藏著妖物的,隻是究竟是什麽東西呢?
岑若秋這時身子已經恢複了大半,她本就沒耗損什麽真氣,因此也仗劍閃出門去,在門口的時候又回頭說道:“江寒夜,你就不要出來了吧!”
江寒夜沒有說話,他這時候當然是不能出門的,因為現在的他,除了力氣大一點,懂點功夫之外,與普通人沒區別,他渾身的真氣都已經消耗殆盡了,甚至連梵天尺都無法祭起來。
可就算是這樣,江寒夜卻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岑若秋隻身犯險,他沒有絲毫猶豫,抓起梵天尺就閃身出門。
出了門就是一條長長的木質回廊,回廊外就是院子,此時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活物,甚至就連土司家那張牙舞爪的西域敖犬都被殺死了。
天色還有些暗,距離天明還有一段時間,可是憑著江寒夜以及岑若秋的修為,他們可以清楚的看到這院裏發生的一切。就在他們皺眉四處張望的時候,從走廊的另一端黑暗中,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之外,還有奇怪的啪嗒聲傳來。這腳步聲比之先前的那腳步聲,明顯要沉重許多,聽起來倒像是一個醉漢在走路。
咚、咚、咚,那黑暗中的人緩緩的走出陰影,暴露在慘淡的光芒下。江寒夜吃驚的發現,這人居然就是土司,此時的土司渾身的衣服都被鮮血浸透,手裏提著西域彎刀,那血正順著他的手指和彎刀一滴滴的滴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土司眼睛無神,就如同昨天江寒夜剛看到岑若秋時一模一樣,隻不過那時的岑若秋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而這土司卻可以持刀殺人。
在看到江寒夜和岑若秋之後,那土司執刀的手僵硬的舉起來,從遠處指著他們,嘴角生硬的一扯,發出一聲冷笑:“殺!”
岑若秋並不認識這個土司,她隻是覺得奇怪,眼前的所有都是陌生的,她站在這裏,甚至還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她居然連自己是怎麽到這裏來的都記不得了。
土司說完那個‘殺’字之後,便飛快的向江寒夜他們衝了過來,腳步聲咚咚作響,其腳步之沉重,甚至給人一種這木樓即將坍塌的錯覺。
“這個人,隻怕被人奪去了肉體。”江寒夜這五年來走南闖北,也見識過不少奇門異術,因此在看了一眼之後,便對岑若秋說道,“此時的他不知疼痛,渾身肌肉堅硬如鐵,再加上寄生在他體內的那個靈魂的主人,隻怕不好對付……”
岑若秋咬咬牙說道:“不要對付也得對付,現在你是這個樣子,裏麵又有毫無抵抗能力的人,我必須背水一戰。”說完她將身一縱,跳到了江寒夜和那個土司之間,與此同時一道白光一閃,小白也站在了岑若秋身旁。
江寒夜也將身一抖,握著梵天尺當作刀劍,與岑若秋和小白並肩站在一起。
“你……”岑若秋看了江寒夜一眼,焦急道,“你還是先別來吧!”她不敢說出江寒夜如今沒有戰鬥力這件事,怕被對手聽到,會更加肆無忌憚。
“沒事,我還有武功在身,至少也能自保,放心吧!”江寒夜低聲說道。
“嗬嗬嗬嗬,你們兩個,又走到一起了麽?”這時土司開口說話了,不過這個聲音與之前土司的聲音完全不同,這聲音極富誘惑力,似乎任何人都無法抵擋這略帶沙啞的聲音所產生的誘惑,便是以岑若秋這樣的修為,都險些沒把持住。
“你是哪個?”江寒夜沉聲道,“究竟與我們有什麽仇怨,要這樣迫害我們?”
“迫害?”那人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或許吧,我就是喜歡迫害你們,如何呢?”
這人的回答端的是傲慢無禮,而且十分的囂張跋扈。
“就是你吧!”岑若秋在仔細辯聽了那聲音之後,忽然開口說道,“在達達山外,以及杭州城外的那個人,就是你吧?把我和釋真弄的失去了神魂,又把我們弄到這裏來的人,也是你吧?你究竟是誰?”
“哈哈哈,看起來,還是小姑娘要聰明一些。”那人哈哈大笑幾聲,張揚的說道,“不錯,就是我,你們可以叫我鬼命。至於為什麽,我告訴你們也無妨,反正你們幾個,都活不過今晚了。我要的,就是江寒夜身上的斷魂珠!”
“斷魂珠?”岑若秋一愣,她是知道斷魂珠為何物的,也知道江寒夜身上所發生的詭異的事,但是卻從來沒把兩者聯係到一起來,現在想想,就是這樣了,因為斷魂珠的戾氣,導致江寒夜有時候會變得嗜血嗜殺,還會吸食死人的魂魄。
江寒夜聽到這話之後,心頭也是一震,他暗自驚道:“我有斷魂珠的事,隻有幾個人知道,可是桃伯以及姬尚軒都已經死了,那麽這個人又是從何得知呢?看來今晚免不了又是一番廝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