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拉赤拉!
死亡穀盡頭的那個高大寬闊卻又很淺的山洞裏,一具龐大的龍首馬身的怪物屍體正趴在那裏,而江寒夜則手執斷劍,正從那龍馬背部切割那褐色的光滑皮膚。
“快點快點!”金丹子站在龍馬脖子上,跳著腳喊道。
不是金丹子性子急,而是這山洞外麵山穀裏那接天連地的電閃雷鳴,簡直要讓他崩潰了。外麵的烏雲越來越大,最後已經覆蓋了整個死亡穀上空。放眼望去,穀外是千層雪浪,穀底卻是轟雷陣陣,霹靂連連,天與地之間布滿了絲絲的電火花。
那電火花每閃一下,金丹子的眼皮子就不由自主的要眨一眨。
“別催我!”江寒夜淡淡的說道。割皮這種事是他第一次做,這龍馬的皮膚極其堅韌,若不是他力氣大,戰天劍又是吹毛斷發的利器,隻怕還很難下手。隻是縱然有利器在手,這皮也不好割。那表皮連著脂肪,很難剝離,而且又要提防割破,因此從開始下手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江寒夜才將那張河圖剝下不到三分之一。
“呼!”江寒夜擦掉額頭的汗水,袖子卷起在肘間,一雙手鮮血淋淋,他左手提著戰天劍,右手手掌上小心翼翼的托著那張所謂的河圖。從一開始到現在,江寒夜都沒機會仔細去打量那張圖。
“啊,好啦?”金丹子原本正瞪著眼珠子小心翼翼的看著外麵的電閃雷鳴,聽到江寒夜那長長的一口氣之後,便驚喜的轉頭看著他問道。
“嗯。”江寒夜將那張皮的背麵用帕子擦幹淨,然後小心翼翼的收起來,正要跳下龍馬的背。
“別!”金丹子忽然開口道,“現在還不能就這麽跳下去!”
“為什麽?”江寒夜皺眉看著金丹子,又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那雷勢居然是越發的大了。
“這河圖不能離開龍馬身體,現在你手持河圖,站在龍馬背上倒也罷了,一旦你跳下來,與龍馬脫離幹係,那雷可就要找上咱倆了!”金丹子尖聲尖氣的說道,這是他的一個特點,每當氣急敗壞或者情急的時候,就會發出這種聲音來,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有這樣的說法?”江寒夜皺起眉,他看著外麵的轟雷閃電,隻好收住腳步,隻在龍馬背上逡巡著。
“我父親他們是這樣說的,若是不信,你可以試一試,不過千萬別害我!”金丹子是抱著寧信其有莫信其無的態度說這番話的,事實上這地獄之門死亡穀,他也是生平頭一次來。
“那麽你父親有沒有說,這雷電幾時能消失呢?”江寒夜看著外麵那一片雷幕,淡淡的問道。
“這可難說了,完全靠運氣吧。”金丹子眯縫著眼,他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眼睛突出,再配上那張雷公嘴,簡直是要多逗趣便有多逗趣。
“運氣,那我便來碰碰運氣吧!”江寒夜說完,便展動身形,從那龍馬背上一躍而下,然而他的腳還未沾地,忽然間就覺得渾身的衣服幾乎全部貼向自己的皮膚,好象皮膚中有什麽在吸引著內襯外袍一般,同時汗毛根根豎起,又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吸著他的汗毛。
這奇怪的感覺剛剛結束,江寒夜就感覺到頭上一道炸雷轟隆隆響起,那炸雷所帶的電光將他的頭發根根吸住,那些頭發就好像是彼此之間互有仇怨一樣相互排斥開來。
“遭了,快上來,上來啊!”金丹子見江寒夜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居然一躍而下,禁不住大吃一驚,急忙說道,“快靠近我啊!我的衣服可以避開閃電!”
然而人常形容動作迅捷如電光火石,那閃電的速度豈是他們能閃避的開的?因此就在金丹子開口說話的瞬間,那閃電已經向江寒夜劈頭蓋臉的轟了下來,並在低空中爆發出陣陣轟鳴,那雷鳴電閃已經將金丹子的聲音給淹沒了。
江寒夜隻覺自己的耳朵一陣嗡嗡作響,他也顧不得護住耳朵,隻是躍身想要回到龍馬背上,隻可惜他速度雖快,卻也快不過那天降轟雷,就聽哢嚓一聲巨響過後,整個山洞裏彌漫著一股青色煙氣,江寒夜整個人則都被這煙氣籠罩其中。
“主人!快上去!”
江寒夜在昏昏沉沉中,忽然間聽到了金丹子的聲音就在他腰際響起,近在身前。同時江寒夜原本那已經被雷電擊中並且麻木無知覺的身體忽然間就被一層東西覆蓋住了,雖然那東西的覆蓋麵很小,但是至少這讓他的雙腿可以從雷電交加中解脫出來。江寒夜在辨不清方向的情況下,縱身一躍,感覺自己到了一個滑而高低不平的地方,潛意識中他知道這裏應該是龍馬的背部了。
炸雷滾滾,經久不息,持續了約莫有半盞茶的功夫,這雷才從山洞中撤離,可是卻圍堵在洞門口,似乎一直都想伸進洞內,將那二人抓住,卻又忌憚著龍馬的屍體,不敢前進。
“太危險了,真的太危險了!”
江寒夜低頭一看,金丹子正抱著他的左腿,心有餘悸的看著那炸雷,口中兀自碎碎念著。原來剛剛在危急之時,金丹子脫下了自己的外衣,罩在江寒夜的雙膝以及以下部位,這才使得江寒夜得以跳回龍馬背部。
雖然如此,江寒夜依舊是被那雷擊傷了,他的左手手背一片焦黑,就如同在烈焰上炙烤過一般,而右手卻完好無損。好在江寒夜身上有被洛行雲施了神通的袍子護身,其他地方倒是沒什麽大礙,隻是苦了那金丹子。
剛剛情急之下,金丹子迫不得已脫下法袍蓋在江寒夜的雙腿上,這才使得江寒夜能夠行動,可這樣一來,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那雷電之中了,身上東一塊西一塊,全都是被雷電劈傷的傷口。這時候江寒夜看著自己的左右手發呆,金丹子卻喜滋滋的說道:“奇怪,真是撿回一條命來了!”
“是啊,好奇怪!”江寒夜看著自己的兩隻手,雖然左手的焦糊傷口帶給他無比的痛楚,但是比之那痛,江寒夜更好奇右手,是什麽東西讓右手毫發無傷?
“噝噝!痛痛痛!”金丹子不慎用手指頭戳進了傷口裏,痛得他齜牙咧嘴跳腳大叫。
江寒夜皺著眉,他將手裏的河圖塞進懷裏,然而後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全身,還好,除了左手的傷口,他全身基本上沒什麽大礙,就是耳朵一直嗡嗡作響,就好象一直都有一群和尚在裏麵念經一樣。
“河圖!”江寒夜忽然間就想起來了,剛才下去的時候,他是左手拿著斷劍,右手握著河圖,會不會是那河圖保護了他的手呢?再看看外麵的炸雷,江寒夜回想起不久之前,這裏一聲驚雷,死了一片蒼狼,就連那個十分厲害的少年也險些喪命的情景。
“一定是河圖,否則這樣的雷電,我和金丹子都活不成的!”江寒夜心中禁不住興奮起來,他已經很久沒這麽興奮過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在沙漠中行走許久,並即將渴死的人忽然間看到了綠洲一樣。
“噝!主人,你險些害死我了!”金丹子見江寒夜對他受傷幾乎無動於衷,不由得有些不滿的說道,“現在居然連一聲謝謝都沒有麽?”
“金丹子,你說我們兩個為什麽沒死?”江寒夜皺眉問道,雖然他心中已經有十分的把握是跟河圖有關,但是他還是想從金丹子這裏得到證實。
金丹子這時候也才忽然間想起這件很幸運又十分奇怪的事來,他摸了摸耳朵,也皺起眉頭:“對啊,我們沒死啊!”不過金丹子畢竟活的年頭已經很久了,自然很快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思忖片刻後,興奮的跳起來:“一定是河圖,跟河圖有關吧?”
“你也是這麽想麽?”江寒夜眉頭舒展開來,他在龍馬背上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坐了下來,此處剛好可以倚著那山岩,令他久已疲倦的身軀得到少許休息,江寒夜也隻有在身心放鬆的時候才能凝神思考。
“可是我們現在怎麽辦呢?”金丹子興奮過後又開始沮喪了,“這雷也不知什麽時候會消散,若是它十天半個月不消失,難道我們就活該被困在這裏十天半個月嗎?我身上就隻剩下一點吃的了,遭了,一定會被渴死餓死的!”
江寒夜雖然在專注的思考問題,卻也把金丹子的憂慮放在了心間,他知道就算是修真之人,也無法在長期不進食飲水的情況下保持良好的身體機能,就算到了靈寂期,不飲食可支撐三個月,但是期間必須有飲水,若是無餐又無水,任其有多高深的修為都支撐不到一個月。
死亡穀裏的轟雷響徹山嶽,那滾滾炸雷將地上原本已經被劈死的蒼狼屍體再一次劈開並烤糊,四周充斥著一種烤肉的香味。
“這雷電或許天亮就會消失了吧?”江寒夜淡淡的說道,“希望如此。”
“哼,等著瞧吧!”金丹子顯然對此並不持樂觀態度。
這一夜其實也沒剩下多少時間了,江寒夜與金丹子就這樣一直坐到了天亮。原本在江寒夜心裏,他一直以為這雷並不會一直存在,因為在他進死亡穀的時候,這裏其實還是很正常的,朗朗晴空,碧草茵茵,隻是後來那個叫做空的少年帶了群狼圍攻龍馬,才導致這樣的情景出現。
“應該會消散的!”江寒夜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金丹子的心也不知是什麽做的,起初他還在哼哼唧唧,因為他體表有許多傷口,可後來居然在黎明時分的時候抱著人頭杖呼呼大睡起來,期間還有幾次險些從龍馬背上滾落下去,幸虧江寒夜一把拽住了他的尾巴。
這霹靂轟雷,並沒有如江寒夜所期望的那樣,在天亮的時候就自動消散,相反,第二天依舊是陰天,至少整個死亡穀上空都是陰慘慘的,烏雲密布在上空,給人一種窒息感和壓迫感。江寒夜睜著眼靠著山岩坐在那裏,瞪著外麵如同暴雨一般的雷電群落,心中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就算江寒夜有河圖護身,就算還有金丹子的袍子,但是江寒夜沒有信心能在這樣密集並且綿延整個山穀的雷電群落裏活著走出去。
“阿嚏!”金丹子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口水鼻涕噴出老遠,揉著惺忪的睡眼從睡夢中醒過來。由於個頭矮小,因此金丹子可以在這龐大的龍馬屍體上自由的走動,隻要小心保持平衡就好了。金丹子一如既往的伸個懶腰,骨骼間發出哢哢的響聲。
“哎唷,在這裏睡覺真不舒服,腰酸背痛的!這該死的閃電,居然響了一夜,叫人睡都睡不安穩,該死的死亡穀!該死的地獄之門……”金丹子捶著自己的肩膀抱怨道。
江寒夜不經意間看了金丹子一眼,忽然間吃驚的發現一個問題: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金丹子身上的那些焦糊傷口居然全部都愈合了!
“主人?”金丹子抱怨了片刻,才發現江寒夜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他伸出四個手指在江寒夜麵前晃動了一下,確定他還活著之後才鬆了口氣,悻悻地說道:“活著就好,不過今兒個活著,難保明兒個不會死去!”
對於金丹子的這種種屁話,江寒夜早已都習慣並且不放在心上了。他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向遠處,嘴裏淡淡的說道:“你倒是不錯,居然還有自愈的能力!”
“哦!嘿嘿,這沒辦法,我們整個金丹子族群都有這樣的能力,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要想活下去,總得有點絕活兒不是?”金丹子嘿嘿笑著,算是默認了他的那個能力。
“這就好,以後我也不至於擔心你會死掉了。”江寒夜說道,外頭的雷電真的不知什麽時候會消散了,他究竟應該怎麽辦呢?
“等吧,或許天黑以後會好起來!”江寒夜再一次在心裏安慰自己。
日升月落,時光飛梭,很快的兩天過去了,江寒夜和金丹子還是被那密集的雷電給困在這裏。幸好這裏雖然是綠洲,但是仍舊是深處昆侖山中,氣溫不高,再加上那些死去的蒼狼早就被雷電烤成了焦肉,因此無論是龍馬還是蒼狼,都沒有腐爛的跡象。
金丹子用袍子裹住人頭杖,口中撚動咒訣,那人頭杖倏然暴漲,居然有一丈多長,他吃力的用人頭杖撥動著距離他們最近,又被雷電‘炙烤’的最熟的一頭蒼狼屍體。
江寒夜和金丹子身上的幹糧早已經耗盡了,現在他們需要靠這些蒼狼肉來維持體力。
“呼!好沉,主人幫我一把!”金丹子個頭矮小,力氣也不大,因此撥弄那樣一頭畜生很是吃力,在江寒夜的協助下,他們終於將那頭蒼狼弄起來,拉到龍馬的背上。
戰天劍的尖端早已在那天被雷電擊中的時候化為鐵水,現在江寒夜隻有用末端去為這蒼狼剃毛,並把能吃的部分一塊塊的割下來,分成大小相同的許多小塊,留著做他和金丹子的幹糧。
“呸!沒想到狼肉這麽難吃,又酸又硬,這跟吃石頭有什麽區別?”金丹子隻咬了一口,便將那肉丟開,又開始喋喋不休的抱怨起來:“我真傻,就不該答應洛行雲做你的跟班,現在可好,要被困死在這裏了,就算不被雷電劈死,遲早也會被餓死的!”
江寒夜看了金丹子一眼,淡淡說道:“我勸你還是保存口水,免得將來脫水,我們是有狼肉吃,可是卻沒有水喝。還有,少說話,或許能多堅持幾天呢。”
金丹子白了江寒夜一眼,不過也知道江寒夜說的沒錯,因此便重新拿起那塊肉,死命的在嘴裏撕咬著,用力的咀嚼著。
就這樣,江寒夜和金丹子靠著這些蒼狼屍體,居然硬生生的撐過七八天,這期間,他們多數是在睡覺打坐,隻有腹中饑餓的時候才會醒來進食。這是江寒夜要求的,因為人隻有在睡夢中的時候才會最少的消耗體內的能量和水分。
偶爾有睡不著的時候,江寒夜就會把河圖拿在手裏反複的看,起初他並沒有從那奇怪又單調的圖案上看出什麽東西,可是後來他卻發現,這些圈圈點點橫橫豎豎,似乎都可以任意組合,而每一個組合又好像是一個人,一個被畫的很簡單的人的圖像。
江寒夜皺著眉,將河圖鋪在龍馬背上。這河圖若是完全鋪展開來,約莫有兩步見方那麽大,經過數日的摩挲,那龍馬皮早已經漿化了,拿在手裏有著柔韌的質感,江寒夜時常會在握著這河圖的時候從其中感覺到一點溫潤,就好象這張皮是在活著的龍馬背上一般。
“奇怪,怎麽會有這種現象?龍馬已死,可是這皮卻好像還活著,這些圖案又好像是一組組人像,究竟這其中有什麽隱藏的秘密呢?”江寒夜思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