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有什麽話進來說,別在外麵嘀嘀咕咕的,好象這裏有什麽見不得人似的。”林婆子不滿的說道。

本來林婆子因為林大嫂在門外聽牆角是有些不樂意,老大媳婦就是這樣,總怕家裏有什麽事瞞著她,時不時的就沒聲沒響的去聽動靜,不過這會林大嫂說的話既對了林婆子的心思,又把林婆子善待子女給捧了一番,林婆子心下還算受用,也就沒去跟她計較,再說就算計較,林婆子也不會現在說什麽,畢竟林大嫂現今懷著林家的長孫呢,家裏有好吃的現在都緊著她用,隻盼著能生下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

林大嫂本來就是實在忍不住才接的話,進了屋裏偷著瞧著林婆子的臉色沒變,才算是放下了提著的那顆心,不得不說,林婆子在媳婦中很有威嚴。

林大嫂平時倒沒這般會說話,隻是對於林二郎領回來這個姑娘的事,林大嫂早就有意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點活也不能幫著幹,本以為呆幾天就走的,忍忍也就過去了。

沒成想幾天下來並沒有聽見這姑娘要回家的動靜,怕是早就忘了家在哪裏的,說來也不奇怪,這時代的女子多數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沒事也不能經常上街,能知道自己住在哪個鎮子,哪個村就不錯了,這被拐子拐了的,說不定都離家多遠了,哪裏還記得了。再加上林大嫂本身也不是多勤快的一個人,本想著等林二郎娶個媳婦進門,自己也能支使支使,要是娶個這樣的,自己還哪敢支使,幹什麽都不會,到時候少不得自己得挨婆婆的罵。

林大嫂說完一通見林婆子沒像往日那般罵罵咧咧的,便有恃無恐地接著道:“二弟,不是做嫂子要管小叔子的親事,隻是嫂子現在有了身子,肚子裏懷的可是老林家頭一個金孫,眼看著嫂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的大了,家裏的活計都落在了娘和三妹身上,嫂子心理也有些不落忍,可娘疼惜孩子,嫂子就算有心幫忙,怕是娘也不樂意呢,嫂子能遇到這麽好的婆婆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如今幫不上忙就想著二弟趕緊娶個能幹的弟妹進來幫襯著些,娘和三妹也能輕巧些。”話說到這,下麵就不言而喻了,屋裏人都沒有實傻的,哪聽不出來林大嫂對月娥的不滿。

林婆子見大兒媳婦今天說話越發受聽,便一直坐著沒吭聲,別看林婆子平日也瞧不上大兒媳婦偷懶耍滑的樣子,隻是在對待月娥的問題上兩人到是出奇的一致。

林二郎平日就沒有頂撞父母的時候,也知道長嫂如母的道理,眼看著林大嫂一個不孝的帽子就扣了下來,林二郎再糊塗也不敢去接,古代不孝可是大過,就算再有理也說不出了。不過林二郎心裏並沒有想放棄月娥的念頭,憨笑道:“娘和大嫂多慮了,我有一身子力氣,月娥平時在家少幹些,等我田裏的活拾掇完了回家再多幹些也就是了。累不著娘和大嫂的。”

林大嫂說了半天見月娥還在那杵著,按說說親事都是長輩或是媒人到場的,像這種兩個人當麵鑼對麵鼓的還真沒見過,不過月娥的情況在那擺著呢,算是林二郎撿回來的,當著她麵談吧,雖然不和禮數,可走到這一步想避就有些刻意了。

林大嫂轉動著眼珠子來了主意道:“按說二弟和月娥也算是有緣分,不然這天南海北的怎麽兩個人就碰到了一起,隻月娥這麽大的人了,從打來了咱家從沒提過家裏的情況,雖說是拐子拐的,可再有沒有別的事咱們也無從打探,更何況月娥這麽大的人了總還記得家裏的情況,這麽些日子也沒見月娥念叨過,別說嫂子說話難聽,嫂子這心啊,也真是跟著提著,這以後真有什麽事出來,怕是這一大家也跟著受牽連,若是二弟和月娥單過,以後就算有什麽事,與咱們家也沒什麽關係了!”

林婆子一聽瞪眼道:“我和你爹還沒死呢,你就敢竄掇著分家,當心回頭我讓老大削你!”

林大嫂一哆嗦,不過想到肚子裏還有塊肉,一手摸著肚子,一邊還是哽著脖子道:“娘也別嚇唬我,我也都是為了咱家著想,二弟一心想娶月娥進門,可月娥的來曆咱們到現然也不知道,雖然我沒出過門,可戲文裏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有多少逃奴後來被主家尋了去,一頓亂棍打死不說,就是對包庇的人家也有些懲治手段的。我就算小心眼些,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考慮,也不能受這牽連不是。”

原來林大嫂見月娥來了這麽長時間,竟不提回家的事就有些懷疑,暗地裏就跟林大郎嘀咕過,沒準是哪個大戶人家的逃奴,從小被賣,不知道家在哪裏呢,就算回去了,少不得一頓亂棍的。

林二郎一聽忙辯道:“月娥才不會是那樣的人,大嫂莫要詆毀她。”

月娥也眯著眼睛覷著林大嫂,林大嫂被看得訕訕的,見林婆子也在尋思,便又靠近林婆子一步緩聲道:“娘,要我說二弟要實準想跟月娥過,咱們別做那惡人,隻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在一個屋簷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心的,隻怕要委屈二弟搬出去單過了,到時候請了族裏的人來說明因由,以後有什麽事可莫要牽連我們這房。”

林婆子瞪了大兒媳婦一眼,才對著林二郎道:“你想好了?”

林二郎知道娘這是讓自己表態呢,看了一眼緊張的月娥,林二郎使勁的點了點頭道:“我想好了。”

林婆子自來對這個二兒子就不大關注,本以為大媳婦都說這麽多了,老二也能想明白了,沒想到這小子到是一根筋到底了,不過到底不是自己一直放在手心上的孩子,到也沒怎麽難過,隻歎氣道:“這事還得跟你爹說,回頭等我們兩老商量一下,再說吧。”

林二郎也知道這事讓娘為難了,見娘這會精神有些不好,瞅了一眼月娥,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便率先退了出去。

林大嫂還在屋裏留了一會,見二人都出去了,才上前給林婆子按了按頭,小聲嘀咕道:“娘,要我說二弟也有力氣,既然一心要跟月娥過,若是咱們硬猜散了,怕是心理也得落埋怨,以後就算再娶個媳婦進來也不能好好過日子,不若就讓二弟帶著月娥出去過,自己開幾畝地,就兩人也夠吃了。”

林婆子哪裏不明白大兒媳婦的算計,隻是這家計確實艱難,若是給二小子說上媳婦,等到四小子的時候怕是又要攢個幾年,再有個姑娘還沒出嫁,總得陪嫁些,不然到婆家還不得被人笑話死。再說家裏的田地本就有限,產出就那麽些,一年到頭一家人緊繃緊的能夠吃就算不錯了,這還得說是年頭好的時候,若是趕上年頭不好,一年到頭能頓頓喝上粥就阿彌陀佛了。

林婆子在心裏一歎,相比較自己心疼的大兒子,小兒子,再有一個姑娘,讓老二吃些虧也就認了,既然別的事上老二吃了虧,那娶個合自己心意的媳婦就算她這做娘的補償了。以後兩人是窮是富老婆子也不管了,也管不了,路是個人選擇的,怎麽走就看自己的了。

林婆子在家說話一向都好用,再加上林老爹不大管這些事,隻用心經管著那幾畝地,所以林婆子把自己的打算和林老爹一說,林老爹也就默認了,後來林老爹請來了族裏的人做的見證人,林二郎和月娥成親後,自己出去單過,家裏沒什麽東西分給二人。

族裏的老人都不大讚同這般,一個族老歎息著指著林老爹,道:“二郎他爹,族裏也知道你們家日子艱難,可再難也不能讓孩子這般餓肚子不是。”

林老爹拿著族老遞給他的大煙袋,狠狠的抽了兩口,才道:“叔,我也是沒法子,老二好歹還有一身力氣,出去了隻要剎下心來幹,肯定也餓不著他們兩口子,可是今年年頭不好,大夥都知道,眼瞅著家裏的存糧連上秋都費勁了,到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接上秋收糧食下來呢,這時候分出去也好,帶幾天口糧,老二再上山裏轉悠轉悠,萬一能弄個野物什麽的也能充充饑,不然一大家子都要挨餓了。”

族老一聽也是無奈,各家日子都不寬裕,雖說古話常道:“父母在不分家。”可那也隻是看情況,這時候你也不能去指責什麽。

不過林二郎也是真老實,隻要爹娘答應他娶月娥,就真的沒爭取什麽,月娥心理憋著股氣,也就沒攛掇什麽,還是林三郎實在看不過去眼,哭著鬧著給二哥和二嫂爭取了幾鬥糧食,還被大嫂好頓挖苦。

月娥又偷偷讓林二郎把撿到自己時穿的那身衣服還有一件頭上戴的首飾拿到十裏外的鎮上給當了,換了些錢,兩人這樣算是淨身出戶,連住的房子都沒有。

還是林大伯的爹把原來的二間茅草屋借給二人先住著,又送來了些米糧,林二郎在村裏的人員一向就好,人勤快,願意幫助別人,林家村統共算起來也沒有多少人家,可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林二郎出不起錢,也都出把力氣,所以好些人家也都一桌、一凳、一碗、一筷的給送來。小夫妻才算一點點的把日子過起來。

林文到家直接進了林二郎的屋子,關心道:“聽小武說爹爹才吃了半個窩窩,可是哪裏不舒服?”

林二郎見大兒子回來了,臉上的表情鬆快些,他這身體,自打媳婦去了便一直不好,本來還想著自己挺著掙點銀子好給大兒子說上一房媳婦,可到底是不爭氣,家裏連點吃的都得這大兒子自己出去張羅,昨天家裏就沒米了,今天大兒子進山就是打了獵物換糧的,他在家裏一直不放心,直到狗子來送了吃食,還說留了大兒子在他家吃飯,林二郎才算心落地,雖然吃食足夠父子二人吃,可林二郎心疼兒子,再加上家裏下頓還沒著落,便省著吃了半個窩頭就不吃了。

林二郎見林文問起就笑著道:“爹這肚子都被藥灌飽了,哪還吃得下多少東西。”

林文倒也不算粗心,大概也是猜出林二郎是為了給家裏省糧食,便起身道:“小武說飯菜還有些,我去給爹爹熱來吃,晚上天涼,吃點熱乎的抵寒。”

說著就起身去熱,林二郎忙叫住了他道:“沒事,別折騰了,快跟爹說說,今天在山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狗子來也沒說明白,我就想著等你回來再問問。”

林文本來也是要跟爹提的,便把山上的事跟爹說了,還有馮大叔竟然和林大伯是相識的,人留在林大伯家了,等傷養好了再回去。

林二郎便誇道:“這事做的好,都是出去討生活的,誰都不容易,咱們見到就得伸把手,與人為善才能修得福緣。”

林文點頭道:“爹爹從小就教育我們兄弟與人為善,娘也說過不能占人便宜,別人有困難能伸把手就伸把手。”

說到這林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還有個事想跟爹說。”

林二郎很少見到林文這般的樣子,便笑著道:“說吧,爹聽著呢。”

林文就把馮老爹想把姑娘嫁給他的事說了,末了還道:“我原是怕馮大叔為了感謝我才把姑娘嫁過來,再說咱家的條件,現在實在不是說親的時候,我就拒絕了。”

林二郎道:“應該的,爹雖然想你早些說親,可咱們家現在有上頓沒下頓,別說是像樣的財禮,就算是一般的定親物件都拿不出來,沒得讓人家姑娘再來咱們家受罪,我看這事就算了。”話是這樣說,林二郎心理難免不有些哀傷,好容易有人肯把姑娘嫁給兒子了,可家裏的條件也確實太說不過去了。

林文知道爹的心思,一方麵是因為不能為自己說親的愧疚,一麵又不想拖累別人家的孩子,接著林文又道:“馮大叔說了不嫌咱家窮,也不是為了救命的事,就是覺得我人還行,家裏的姑娘找個時間相看相看,若是姑娘不反對這事就能成,若是姑娘不同意,就當這事沒提過。大伯說過兩天大叔腳傷好了讓我送大叔回去,也不算正式的相看,就是大家認個臉。”

林文娘沒的早,跟嬤嬤家的人又不親,所以這些家常裏短也是父子商量著來。

林二郎一聽想了想道:“既然這樣,也算是你的機緣,咱們也不用表現的太過,隻是平時如何還如何,若是人家看得中,咱就好好對人家,若是看不中,咱也別埋怨。”

林文靦腆的笑道:“不會的,爹。”

這邊馮老爹和林大伯兩人喝完了酒,農家沒有茶業,林大娘就衝了兩碗糖水給二人端去,馮老爹有心打聽打聽林文家的具體情況,林大伯有心把這事做成,兩人心思一致,便撿著這個話題聊了起來,林大伯也說了當年林文爹和娘從家裏分出來的事,不過也提到了跟老屋那邊的關係不大好。

馮老爹聽著也噓唏不已,歎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孩子也不容易。”

林大伯好些年不提了,如今一想起來林二郎夫妻倆那個時候的艱難,還有林二郎媳婦自打生了林文後,又有過兩個孩子,都是因為生下來身體弱沒養活,鬱結於心,後來才逐漸身子不好的,直到生下老四小武身子徹底不行了,林二郎也是個重情的,自打媳婦沒了這兩年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且說林狗子和林杞子得了馮老爹家的地址,一大早雞還沒叫就起來喝了口粥,帶了幹糧去報信,等翻過身到了馮家的時候已過了正午了,二人在村裏打聽的清楚,上門報了名號,馮家此刻正是忙亂的時候,一是著急馮老爹去了山裏說晚上就回到現在沒見到人,二是馮家的大兒媳婦要生孩子了,聽說穩婆都在裏麵忙活半天了。

馮家老大馮鐵柱這會幫不上忙,在院裏轉來轉去的,聽說是給爹送信的,忙迎了二人進堂屋。

林狗子也不耽擱,剛坐下就把馮老爹的情況跟馮家大哥學了,接著道:“馮大哥莫擔心,大叔現在恢複的挺好的,我爹治這跌打損傷在我們那一片都很有名,大叔在家裏住得好著呢,怕你們擔心,我們兄弟就起早送個信。”

馮鐵柱一聽是又怕又嚇的,這要真是困在了山裏可怎麽辦,這會急忙感謝道:“真是謝謝二位兄弟救我爹一命。”說著就要給二人鞠躬。

林狗子和林杞子忙攔了,林杞子急道:“馮家大哥,人不是我們救的,是我文哥救的,因為我爹治傷好才送去我家的,我爹說大叔的傷還得養兩天才能下地,等你這不忙了再接大叔回來。”說著就要回去了。

馮鐵柱忙感激道:“實在是麻煩二位小兄弟了,家裏現在實在忙亂,二位兄弟坐好,我讓妹子做了晌飯來,吃過了再回去。”

林狗子和林杞子都推辭起來,林狗子道:“家裏忙,別麻煩,我們兄弟都帶了幹糧,路上吃了,這會也不餓。”

馮鐵柱哪能讓人這般回去,回頭爹還不得罵死他,正好那邊也傳來了穩婆急切的聲音說是孩子露頭了。

馮鐵柱忙道:“二位兄弟怎麽也得吃了飯在走,更何況你嫂子馬上就要生了,回頭知道男娃女娃好給俺爹說一聲,省得他著急。”

林杞子看了林狗子一眼,林狗子點了點頭,道:“大哥去忙吧,我們兄弟坐一會喝口水就好,等嫂子得了好消息我們就走。”

馮鐵柱也不狠勸,讓兄弟倆坐著喝水,他轉頭去廚房支會妹子一聲,趕緊做飯。

馮二丫正在給大嫂熬粥,以為大哥是給大嫂送吃的。笑著道:“大哥,別急,三妹剛才送熱水說大嫂還得等會能吃上呢。”

馮鐵柱一拍腦袋道:“大哥糊塗了,沒跟你說明白,家裏來了兩個客人,是給爹送消息的,你趕緊做了飯,回頭讓人家去,這翻山越嶺的,太晚了也不安全。”

馮二丫一聽問道:“他們在哪碰到爹的,爹怎麽不回來?”

馮鐵柱忙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呢,說是爹腳傷了,在他家養傷呢,我想著明早兒早些去看看呢。”

馮二丫一聽爹腳傷了,擔心的眼圈就有點紅,還是馮鐵柱急道:“先別說了,趕緊做飯吧。”

不一會馮大嫂子產下馮家長孫的消息就傳了出來。馮大媽高興的給孫子收拾妥當,送了穩婆出來,笑得嘴都合不攏了,穩婆姓張,是這一帶接生的好手,見馮家得了長孫,一摞的好話可著勁的誇,馮氏心裏激動,忙從懷裏掏出二十個錢道:“大妹子,今兒真是麻煩你了,回頭孩子洗三你可得早些來,不然我可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