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姨娘,清姨娘。”張氏一邊急步走著,一邊想著這個久違的稱呼,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若不是今天有人喊起,張氏都快忘了自已還曾擁有這樣一個稱呼了。
這些年林家村的生活,淡淡的磨去了張氏曾經的棱角,慢慢的融入到了這個平淡而又真實的村子。
這些年與林文一家相依相伴,雖然不是真正的家人,可是處起來的關係卻也是親如一家,還有那些可愛的村民,即便是帶著算計,也比曾經她生活的地方要強的話多,如今想來,這些算計都能讓她品出甜美來。
張氏一路急走著,一路心跟著撲通撲通的跳著,她不敢回頭張望,剛才拒絕的那般斬釘截鐵,這會萬一忠叔還跟在自已身後,那不就等於她承認了自已的身份,所以不能回頭,一定不能回頭。
張氏這般告誡著自已,忽視著周圍人看著她怪異的眼光,連去菜市場買菜的心思都沒有了,直接就奔了家的方向。
而此刻那個刻意被張氏遺忘的人正站在剛才與張氏相遇的地方,狠力的揉了揉眼睛失笑道:“哎,這些年都尋的老眼昏花了,不過那人真的與清姨娘好像啊!。”說完就向對麵的酒樓走去。
上樓以後,就進了一間雅致的包廂,包廂裏麵正坐著一個健朗的中年男子,忠叔歎道:“老爺,當年的事,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咱們又不知道他家具體的地方,隻知道歸墉州管轄,這墉州下麵的鎮縣無數,還有村子,其中還有靠山的地方,實在是不好打聽啊,再說這些年過去,就是流動的人口也有不少。”
那中年男子顯然也知道忠叔說的是事實,隻是他現在急切的想要尋到清姨娘,不隻是因為這些年他心理還記掛著這個女人,更是因為如今他爹已到了垂暮之年,最後的心願就是能尋回清姨娘。
男子輕聲道:“忠叔,你說當年爹把清娘帶回府的時候,我就想著那麽遠的兩個人能在京裏相遇,而且又是在咱們府裏,那該是一種怎麽樣的緣份,後來等我出征回來的時候,清兒已不在府裏了,爹什麽也沒與我說,郡主也隻與我說清兒被人截走了,生死不知,可我一直知道那是假的,偌大的將軍府,竟是連一個姨娘都護不住,是不是有些可笑。”
中年男子一邊回憶著一邊苦笑道:“可是當時我卻無力反駁,我知道郡主早就容不下清兒,其實當初要不是郡主一定要嫁進咱們家來,清兒本可以做下室的,就是因為要娶郡主,清兒才委屈做了妾。”
看到陷入回憶的中年男子一臉痛楚的表情,忠叔也跟著勸道:“老爺,這事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清姨娘離了府也未見得不是好事。”
忠叔有一句話沒說的就是,老將軍曾經與他提及過,清姨娘當初離府的時候是懷著孕的,若是留在府裏,隻怕這個孩子將無緣於世,清姨娘的爹曾經在戰場上替老將軍擋過暗箭,當時誰也不知道那隻箭是一隻毒箭,等到發覺的時候,已是中毒入骨,再無生還之力,唯一留下的遺言就是請老將軍將唯一的女兒代為撫養成人,以後許個好人家。
得勝歸來,將軍府裏不隻迎來了老將軍,還有當時的清姨娘,清姨娘是家裏的獨女,娘親早逝,因為那個小將領一直在邊關,擔心唯一的女兒沒人照應,便也帶到了邊關,清姨娘可以說是在軍隊裏長大的,所以清姨娘的性子裏有著一種軍人特有的剛強,在當裏離府的時候那樣的身體狀況依然能同著林文的二叔公走到了林家村,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意誌在支持著她。
當然,也正是清姨娘身上這種與京裏的閨秀與眾不同的氣質,深深吸引了當時還正值青春期的霍小將軍,兩人從邊關一路說笑著回來,情愫暗生,霍小將軍當時就想著回府要請爹娘做主,娶了清姨娘為妻的,可誰也沒想到,金鑾殿內,歌舞升平,一聲慶功宴,不隻得到了殊榮,也得到了一紙賜婚,將軍府裏迎進了一位郡主。
自古君為天,聖詣一下,萬不得違,霍家也不是那種敢忤逆的人家,尤其是得勝歸來,霍家要是真卷了天子的麵子,那等著霍家的結局隻怕也不會有好下場。
當然,當時的霍小將軍也沒有真有會以為了愛情而拋棄家族的意思,後來清姨娘也順理成章的做了姨娘,霍小將軍一時春風得意,卻不想邊關戰事再起,霍小將軍被派了出去,清姨娘在府裏步步為艱,郡主表麵大度,背地裏麵各處手段使盡,那個時候郡主還不知道清姨娘懷了霍小將軍的孩子。
清姨娘無法,隻能求到了老將軍的門下,才讓老將軍設下了瞞天過海之際,送了清姨娘離府,老將軍總要對得起自已死去的部下,留下這一點血脈不能損在自家的後院。
當然,老將軍也知道,郡主到現在也沒有好消息,清姨娘肚子裏的孩子要是先郡主一步出生,隻怕郡主就要在這孩子未來到世上之前就讓這個孩子消失,別說是皇家郡主,就是一般的大家族裏,也沒有嫡子沒出,庶子就當道的。這也算是大家族裏的潛規則吧。
為了留住將軍府的這一條血脈,老將軍才無耐將其送走,如今老將軍人將彌留之際,忽然就惦記起這個孩子來,也是這些年郡主一直沒有為霍家留下一點血脈,剛開始的兩年郡主還防著老爺納妾,按說娶了皇家郡主就不能再納妾了,清姨娘的情況本就屬於特例,但也始終如一根刺兒一樣紮進了郡主的心理。
可是誰讓郡主時運不濟呢,別人生孩子、懷孩子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到了她這竟成了最難的事,時至今日,竟是膝下空虛,後來郡主無法,霍家總要有後,郡主就提了自已身邊的陪嫁丫頭,給了霍老爺,好在兩個陪嫁丫頭還算爭氣,接連生了兩個公子,隻是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依,郡主在兩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抱到了自已的膝下教養,這也是郡主為何把自已的兩個貼身丫頭開臉的原因,外麵良人家或是官員家的清白姑娘進來,給了妾室的身份,這孩子隻怕不好帶到自已跟前教養,長大了雖然尊稱郡主一聲嫡母,可到底不是親生的,隔著一層肚皮,又有生母在,自然不會與郡主相親,所以郡主才給自已的貼身丫頭開臉,得了孩子直接就抱到了自已的身前,想著等到孩子上了三歲,就算到自已的名下。
當然真要算作郡主的名下,這個孩子就得按嫡子的待遇算了,可是天不從人願,這兩個孩子均是福薄的,在兩個孩子將近三歲的時候,京裏突然就刮起了天花風,好些人家的孩子都染上了天花,一時間搞得人人自危,各家不說關門閉戶也是差不多。
當然將軍府也沒能避免,兩個孩子均都染上了天花,請了無數的大夫,還有宮裏的名醫,都沒有醫好,在古代這種病就是能要人命的。
所以兩人孩子的結局可想而知,從此以後霍老爺與郡主的關係自是降到了冰點,在霍老爺看來,兩個孩子能染上天花,與郡主照顧不周有相當的關係,同樣怨恨上郡主的就是那兩個原本在郡主身邊當作丫頭,如今被提成姨娘的人。
她們兩人掌握著郡主不少的秘密,當然包括如何背著霍老爺對付清姨娘,也是因為兩人對郡主這些陰私手段了解的太多了,以致於在當時就懷疑了郡主故意讓兩個稚齡幼兒染上了這般致命的病,以致於讓她們母子天人永隔,兩人就覷了機會把當年的事都一一說與了霍老爺。
正所謂獨木不成林,兩人都這般說,再加上本身霍老爺就對清娘的離府報有懷疑的態度,如今似乎找到了真正的突破口,一時對郡主更是怨到了極點,這些年雖在一個府裏住著,竟是再難踏進郡主的房間一步。
誰都知道這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郡主就是再著急,也架不住男人不進房,再說你這身份再尊貴,那種事上,總不好你去強了那男人吧,而且當初賜婚你能請下聖詣,這種夫妻**,你總不能去再請聖詣讓男人進你的房吧,那皇上得無聊成什麽樣子能寫下這樣的聖詣來,所以將軍府裏這些年竟是無一繼隨血脈的男子。
所以霍老將軍在身體每況愈下的時候,就找來了自已的兒子道:“當年清娘離府是為父一手策劃的。”
霍老爺也不意外,清娘在京裏沒什麽親戚,也沒有朋友,要是沒人幫忙,她不可能走得出京城。
同時霍老將軍給了霍老爺一個異常驚訝的消息,道:“清娘走的時候郎中剛剛診出不足月餘的身孕,要是不出意外,那個孩子現在已經十多歲了,這些年我雖然沒與你說起過此事,就想著息事寧人,既然你娶了郡主,你們要是夫妻和美,能為將軍府多孕育子嗣,清娘的事就此隱去不提,當初我自是給了清娘足夠讓她們母子安身立命的銀兩,可是現在的情況,讓我不得不擔憂將軍府的將來,至少在我閉眼之前,我想看到將軍府的下一輩人,我想聽到有人在我麵前叫我一聲爺爺!”
霍老爺此刻才知道自已還有一個兒子,原來他還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活在這個世上他不知道的角落,這樣一想,霍老爺立時就振奮了,親自帶了忠叔問清了霍老將軍當年派出的人的大概地址,尋訪而來,才有了忠叔與張氏的偶遇。
當然,也不得不說霍老爺與張氏是有緣的,不過是帶著一個目的地,盲目的尋找著,卻不曾想張氏竟然與忠叔在街上偶遇,要是忠叔再確定一點的話,隻怕張氏想要逃脫就很能就難了,當然,被嶽老爺知道了張氏可能在墉州,想要再逃脫自是更不可能。
所以才有人說:人與人之間存在著一些神秘而美好的關聯,茫茫人海之中,總有些似曾相識的人,目光裏有著與生俱來的對彼此的傾慕,穿過許多的必然與偶然彼此走到了一起......這種無從把握的無限神秘地美好的東西,我們稱之為緣份......
相識相逢前,分散天南海北素不相識,相觸後必定要相攜相扶,去共同度過一段風雨.......
霍老爺有些一愁莫展的看著窗外道:“也不知道這輩子我還能不能與清兒再次相遇,忠叔,我多想看看我與清兒的孩子長的是何模樣,到底是像我多些,還是像她多些,我多盼望那孩子站在我麵前叫我一聲爹,我想我與清兒的兒子一定是這世上最出色的孩子。”
忠叔想著剛才他看到的那個人,還有那人倉惶離去的背影,如今越想越可疑,讓他更加猜測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清姨娘,可是就算他老眼昏花了,可是清姨娘還是認識他的,總不會清姨娘也老眼昏花吧,若真的是清姨娘,幹嗎不認他呢!
霍老爺一回身就看到忠叔也陷入了深思,還以為忠叔也在替他爹擔憂呢,他爹也是一心盼著能見孫子一麵呢。
霍老爺搖頭歎道:“忠叔,或許是我強求太過,當初不知道珍惜,現在才想起後悔,是不是老天也看不過眼,遲了?”
看著有些痛苦的霍老爺,忠叔還是把自已的猜測說了出來道:“老爺,剛才老奴在街上與一個婦人擦肩,那個婦人的背影很像清姨娘,而且老奴也上尋問了。”
霍老爺一聽,揚起一又期盼的眸子看著忠叔道:“你認對人了?”
剛一說完,又搖頭否認道:“瞧我,這話不是等於沒說,要是你認對人了,這會怎麽就隻剩你自已回來的。”
忠叔卻是搖了搖頭道:“老爺,老奴也是多年沒見清姨娘了,所以才不敢當時就確認,可是那婦人的行徑現在想來卻是可疑的緊,若她不是清姨娘,幹嗎老奴隻問了一句,她也不過匆匆回說不曾認識便倉惶而逃,老奴自問長的還算麵善,與大娘、小嫂子的打過不少的交道,也沒遇到一個人警惕心有這般強的,不過一句普通的問話就嚇跑了,如今想來到是老奴粗心了,應該跟著那婦人身後去探個究竟的。”
霍老爺一聽,立時來了精神道:“忠叔,你別急你與我說說,剛才是在哪裏見到的人,你瞧著她往哪裏去了,咱們現在下去追,總能追出個方向來,即便是見不到人,咱們也先慢慢的訪著。”
霍老爺這會想的是既然老天給了他與清娘再一次相遇的機會,上天總是仁慈的,定會給他指引一條找到清娘的路。
忠叔或許還會懷疑自已是不是看錯了,可是霍老爺卻不會懷疑忠叔的品行,忠叔當年是隨著父親上過戰場的,後來邊關戰事少了,便退了下來,跟著霍老爺子回了府,當起了管家,雖然忠叔總是自稱著奴才,可是將軍府的下人卻沒人敢小看他,就是霍老爺對忠叔也是尊敬的很,忠叔從來不做無的放矢的事,這會能讓他出口,自然不會是錯的。
霍老爺當機立斷,提了袍角就往樓下奔,來到了大街上,看著四周來往的人群,對著剛剛跟下來的忠叔道:“忠叔,你看清兒是往哪個方向去的?”
忠叔指著剛才清姨娘匆忙間離去的方向道:“老爺,是那個方向。”
剛一說完,見霍老爺就要去追,忠叔忙攔道:“老爺,這個地方咱們不熟,還是老奴先打聽打聽這條大街都通向哪裏,咱們大概有個數,到時候分頭行事也好,叫幾個下人也好,總不會落了空去,隻要知道清姨娘在墉州,就是挖地三尺,老奴也想辦法把人給老爺尋到。”
不隻為了霍老爺,還為了將軍府裏的老將軍,其實忠叔覺得老將軍的身體也沒有到了無可救要的地步,這些年,或許是因為將軍府裏鬧得烏煙瘴氣的,還有那兩個孫子的離世,雖說是庶出的孩子,可是老將軍總覺得因為自已殺伐太重,以致於將軍府裏戾氣纏繞,才讓小小的孩童承受不住而早早的夭折,所以老將軍才越來越消沉起來,這次若是真能找到小少爺,沒準老將軍就能好起來呢。
為了這個目標,忠叔也想著實在不行就動用墉州當地的勢力,不過現在還是要先確定這人是不是在這。
此刻終於到了自家院子的張氏正背靠著大門喘著粗氣,實在是一路走的太急,竟連緩口氣的功夫都不曾有,張氏怕自已若是停下來了,就會被忠叔追上,直到這會背靠著自已的大門,張氏的心才漸漸的停止了慌亂。
院子裏隻有張氏一人,慢慢的踱回了自已屋子,張氏仰躺在屋裏的床上,閉著眼睛讓自已的思緒慢慢的沉澱下來,一邊安慰著自已:那人不會來的,忠叔或許隻是路過這裏,沒準這會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