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刹那,連這副白骨也徹底破碎。依舊大大睜著雙眼,眉宇間全是駭然驚懼以及難以置信神色的白無邊,其首級則高高飛起,直衝雲端。

沒有人可以再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活得下去的,哪怕他是什麽武神、什麽帝皇、或擁有多少重天磁場力量,都統統不能例外。所以白無邊死了,確確實實,徹徹底底地死了!凝望著那顆被高高拋起,死不瞑目的人頭,遠方海麵浮冰之上的大刀武神,遍體內外。同樣也寒冷如冰。

絕望地拋開已經對自己沒有任何幫助的“黃金悟”,大刀武神向天空伸出雙手,下意識動身撲出,想要衝出去把義父的人頭接住。然而和藍海一戰之後,他自己的傷勢同樣十分嚴重,真正有心無力。故此身體才剛一動,立刻已經後繼無力,“啪嗒~”重重摔倒在冰麵之上。毫無血色的慘白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要叫“義父”兩個字。但最終,這充滿了淒涼和悲傷的一聲呼喊,便也隻有他自己,才能夠勉強聽得見。

白無邊的人頭上升之勢用盡,自然而然轉而下跌。下麵就是無盡大海。人頭若然落水,便絕對找不回來了。但就在此刻,一道身影穿雲破霧而出,隔空伸手五指成爪,用力向後一扯。正是白家第二絕,“電爪”的奪空勢。人頭受爪勁牽引,當即由垂直下落變成水平橫飛,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那名半路殺出來的不速之客手上。他載沉載浮地虛懸半空,居高臨下俯視著強招過後同樣元氣耗損的大海無量,大笑道:“好厲害的萬馬千軍。大海,你可真是給我一個意外驚喜了。”

藍海大步上前,揮手凝水成冰,製造出一片讓大海無量可以坐在上麵休息的地方,隨即抬頭仰天傳聲,道:“白愁,是你?你怎麽也來了?嘿,今天這裏可真夠熱鬧。怎麽,你要為父報仇嗎?但身為海虎武神,可不該乘人之危啊。那可是會有損你帝皇身份的。”

大地第一武神,白家帝皇白愁放聲長笑,道:“你們在這裏鬧得天翻地覆,早被白家的衛星發現了。既然如此熱鬧,本帝皇當然要來湊一湊,順便給死老鬼送終了。藍海,用不著說這些話來擠兌本帝皇。本帝皇和那死老鬼關係如何,你清楚明白得很了。能容忍他到現在也不親手殺人,已經算我足夠孝順。再想要本帝皇替他報仇?哈哈哈~~雖然冷了點,但這個笑話還是不錯啊。”

白愁這番說話,當場讓藍海放下了大半的心。將半生鬱積的仇恨痛苦融合在拳頭裏麵一次過全部轟出去,大海無量雖然取勝,但數十年大仇得報之後,他也失去了一直以來追求的目標,霎時間整個人都虛脫了。這種情況下,別說讓他再和白愁交手,即使隨便跑出來一群鯊魚,說不定也能對大海無量造成生命威脅。而兒子若要為父報仇,正屬於天公地道。藍海可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能夠阻止白愁這樣做。他徐徐吐了口氣,雙手抱拳向白愁一拱,道:“既然如此,那麽藍海恭送海虎武神回歸。人死萬事空,太上帝皇的葬禮舉行時,扶桑使者等定會到場拜祭,以寄哀思。”

白愁耐人尋味地一笑,道:“葬禮什麽的,以後再說不遲。倒是藍海,這段時間外麵都因為你這個〖藍國〗奸細而鬧翻天了,你倒是沉得住氣,居然一概不理,隻管閉關修煉。不過閉關也閉得很有價值啊。看起來……你已經找尋到自己的無我境界了,對吧?唉~~武神大會上,你我居然都同屬大地一方陣營,實在可惜,實在太可惜了。怎麽樣,要不要現在就在這裏和本帝皇較量較量,就當試試手嘛。”

“抱歉,無需要。我這個拳頭,是留著用來對付刹亞的。”藍海沉聲道:“你要較量,日後一定還有機會,也用不著急在一時。”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了……”白愁其實也沒指望藍海會答應現在就和自己交手,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既然如同預料中一樣被拒絕了,他也不再強求,嘿聲輕笑兩下,轉身就要走。而海麵之上,大刀武神眼看白愁要走,卻也不知道突然間從哪裏湧出來的力氣,猛地開口嘶聲狂叫道:“等一等!白愁,難道你當真就這樣走了嗎?身為人子,竟然不為父報仇?你還算什麽海虎武神了?大海無量就在這裏,你來殺他啊!”

藍海一怔,轉身凝望大刀武神,心中無比訝異。大海無量一驚,抬頭望向自己的兒子,內心再度被痛苦所占據。白愁一愕,回頭望向自己父親新收的義子,笑道:“大刀,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大海無量是你爹吧?我那死老頭子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居然拜他做義父,已經很奇怪了。現在你居然還叫別人來殺自己爹,來替我那死老頭子報仇?哈哈,你神經錯亂了不成?”

大刀武神咬牙切齒道:“我正常得很,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可是你管我這麽多幹什麽?白愁,你親眼看著義父他老人家被殺,居然也不為父報仇?那麽你就是不孝,就不配當海虎武神!”

“錯了。正因為我是海虎武神,所以才不會幫死老鬼報仇啊。”白愁大笑道:“從次男祖先開始,我們白家的傳統就是兒子殺老子。幾千年來也不知道已經殺過多少次了。為父報仇?哈哈哈哈~~不過說起來,死老鬼的嘴皮子還真厲害。當日無量島上一戰,你還為了救大海無量而出動‘世界’與魔刀斬向本帝皇,但是現在,居然就完全反過來了。有趣,有趣。哈哈哈~~”

大笑聲中,白愁也不再理會大刀武神,徑自催動力量,快如流星飛入夜空雲層之中,彈指瞬間,已經再也看不見了。大刀武神恨得咬牙切齒,用力一拳砸下。但他重傷之餘,手上根本全無力氣,連海麵浮冰都砸不裂。藍海搖搖頭,扶起大海無量,凝聲道:“大刀,是不是覺得白愁很討厭,很可惡,很不可理喻呢?但是,他現在這副樣子,其實和你也差不得多少了。假如不想讓自己變成他一樣,那麽,你就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了。究竟誰才是你的仇人,誰才是你的親人,你可千萬要認清楚才好。”

大刀武神緊握拳頭,咬牙切齒道:“我認得很清楚。大海無量這老賊!當年他殺了我母親,現在又殺了我義父。我一生中最重要,對我最好的兩個人都死在他手上。此仇此恨,我大刀今生今世若不能親手報複,就誓不為人!大海無量,你聽見了沒有?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親手將你像豬狗般斬殺掉!”

大海無量麵如死灰,長長歎了口氣。曾經,他以為隻要自己親手誅殺了仇敵,就能重新感受到快樂。但現在,他卻知道自己錯了。除非能夠得回兒子的原諒,否則他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感受得到什麽叫做快樂了。但要想讓大刀武神重新原諒自己這個父親……當真有可能辦得到嗎?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啊。

清官難審家務事。大海無量和大刀武神這對父子之間的問題,便最終亦隻能由他們自己解決,外人根本幫不上忙的。而現在,繼續讓他們相處的話,也隻會令問題更加被激化,對於解決問題什麽好處都沒有的。所以藍海搖搖頭,也不再說話,隻是足尖在浮冰之上一蹬,借力飛上天空。帶同著大海無量離開海麵,向無量島方向而去。片刻之後,同樣也看不見了。

大刀武神沒有動。激動過後,他同樣失去了所有力氣,甚至連主動療傷的能耐都沒有,隻是軟軟癱坐在浮冰上喘息。海麵波濤翻湧,推動著浮冰徐徐向外海方向漂出。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浮冰帶同大刀武神,已經遠離無量島範圍。舉目眺望,無論東南西北四方,都隻是茫茫大海。

風光固然不錯,但大刀武神現在,卻根本沒有觀賞風景的興致了。大量失血,再加上心力交瘁,讓他感覺好累,好累。一時之間,他真的很想就此閉上眼睛沉沉睡去,什麽都不再管,什麽都不再理。但在心底的真正最深處,他卻始終在掙紮,在堅持。他告訴自己,一日還未能親手報仇,就無論如何也不能睡。

“大刀武神,果然是條好漢。”讚賞聲忽然從背後傳來,卻也聽不清楚。但緊接著,一隻手便按上了大刀武神後背。強大的磁場力量源源不絕傳送過來,迅速修複這具殘**體之上的各處傷口。每個細胞都重新被灌注了力量,隻在片刻之間,所有的傷與疲都被徹底一掃而空,大刀武神重新恢複了至少七成狀態。

生死關頭竟有人伸出援手,大刀武神卻不喜反驚。他猛然一躍而起,反手將“黃金悟”重新搶過來握在手中,喝道:“什麽人?”橫刀當胸,凝神以待。目光所及之處,赫然看見了一名身材魁梧處絲毫不下於自己,身邊所佩帶的神兵也和“黃金悟”同樣巨大,氣勢之淩厲霸道更淩駕自己之上的高手強者。

滿頭火紅頭發隨海風飄揚,連接耳垂和嘴唇的一條金鏈也隨之不住叮當作響。這不速之客背負雙手,沉聲道:“本座乃〖藍國〗的‘天王之王’——刹亞。大刀,地球已經沒有你容身之地,更沒有你重視之人了。那麽,何不轉投他處?本座求才若渴,在此成心邀請你加盟〖藍國〗。嗬嗬,假如你想報仇斬殺大海無量的話,那麽本座可以保證,加盟我方,就是你最好的選擇。”

※※※※※※

海虎第一城,乃是白家皇族之聖地。從“海虎”白/軍/浪開始,五千年來所有海虎武神去世之後,都會歸葬於此地,並且塑成石像以供後人緬懷。其中,公認對白家貢獻最大的六位武神——始祖白/軍/浪、其子白次男、白首男、第七十五代帝皇白青峰、第一百二十三代帝皇白霹靂、第二百三十代帝皇白乾坤——都擁有特別殊榮。其雕像都被供奉於城內武神殿的“永恒火池”之中,象征其功業亦如此火,永恒不滅。至於其餘曆任白家帝皇之像,則矗立於城內各處,身旁更有他們生前最忠誠的下屬作為陪葬。

另外,為了表示對曆任帝皇之尊重,所以除非要舉行什麽特別祭奠儀式,否則在平日時候,便隻有白家當代帝皇能夠自由出入第一城。即使負責進行安保工作的白家戰士,他們平常也隻能駐紮在城外三十公裏之外的“風沙鎮”,嚴禁無故踏入第一城半步。然而今天,就是破例的日子了。因為就在今天,就在“帝紀”5019年2月18日,城中帝皇石像將要再增加一座——屬於第二百六十八代海虎武神白無邊所有。

和以往曆任帝皇享受相同規格。白無邊的石像采用最優質石料製作,並且高達百米。其麵目栩栩如生,宛若真人。而在雕像旁邊,還矗立有一麵記載著白無邊在位期間所有功業的“功德碑”,上麵當然全是溢美之言了。假如單看碑文的話,那麽不知內情者很容易便會認為,白無邊乃是位道德純潔無暇的聖人呢。

白無邊當然並非什麽聖人,事實上,他並不是一個好人,甚至也不什麽好丈夫好父親。但毫無疑問,他做的所有事,出發點都是為白家利益著想。所以,他至少是一名還算合格的海虎武神。亦正因為如此,盡管在私人感情方麵白愁極度痛恨自己父親,十多年來都恨不得白無邊趕快去死,但當白無邊真正去世之後,白愁作為現任海虎武神,依然親自出席,並且主持了喪禮儀式。

白無邊身份尊貴,地位崇高。故此,這場葬禮上除去白家成員以外,〖終極無量派〗、東瀛扶桑、〖聯合國〗、以及大地上一些小國小族,都有派遣使者過來吊唁。〖銀月派〗方麵,“月武神”銀河作為白無邊的私生子,哪怕痛恨白無邊害死了上億月球人,但仍然穿上了黑衣,親自出席。

經過大半日時間以後,整個葬禮終於隻剩餘最後一步了。那就是入土封葬。按照以往的慣例,這最後一步儀式,應該由現任海虎武神,也就是白愁親手進行。然而,白愁卻沒有這樣做。當北鬥司令把裝有白無邊骨灰的骨灰盒用托盤捧上來之時,白愁並不接,而是一揮手,回首望向白五世,淡淡道:“老三,老頭子生前向來最寵愛你。所以最後這個儀式,便由你來做吧。嘿嘿,假如由我這個他最討厭的忤逆子來執行封葬,那麽老頭子即使在黃泉之下,也肯定覺得不安心啊。”

白五世先前在第二城的時候,曾經被狂風打成重傷。不過那一戰距離現在,也有整整十個月時間了。身體方麵,白五世早已經恢複十足狀態。隻是在精神方麵所受的打擊,似乎至今仍未痊愈。就以今日為例,他雖然出席葬禮,但由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出哪怕半句話。這時候即使聽了自己五弟似乎暗藏諷刺的言語,白五世仍舊悶聲不坑,隻是用力點點頭,隨即邁步上前,接過了骨灰盒。

深深吸下一口氣,白五世猛然縱身飛躍,徑直跳上半空,甚至越過了白無邊石像的範圍。右掌催勁輕震,當即將骨灰盒震破。骨灰受力量控製聚攏成球,並沒有飛散四方。緊接著,白五世沉聲厲喝,催動起自己比當日精進增長不少,達到了〖磁場轉動〗四十八重天的最強極限修為,一掌拍向白無邊雕像的頭頂。

霎時間,骨灰與石料相互融合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雕像本身則被外力所強壓,在隆隆聲響當中向下沉去。終於,石座高達十米的底座完全被壓進了泥土內,乍看之下,便仿佛是白無邊自己站立在大地上一樣。整尊雕像更被“物質硬化”力量所影響及封印,除非日後有人以超越四十八重天的力量,強行打破封印。否則的話,這尊石像便將千年萬載地存在下去,不用擔心會被風化侵蝕而導致損毀。

最後的儀式完成,整個葬禮也隨之結束。前來吊唁的賓客們陸續散去,海虎第一城再度恢複了平常的清冷。白五世和白天高率先離開,雷奧、海撒、還有白露寶等幾人,則跟隨著白愁,一起登上了帝皇旗艦〖軍艦島〗。單從這情況來看,顯而易見,白家內部的分裂,並沒有隨白無邊之去世而消弭。

不過在另一方麵,自從當日狂風大鬧第二城,並且殺掉了白鐵拳和雷勁之後,以往向來和白五世走得比較近的白露寶,卻迅速轉變立場,改為向白愁重新宣誓效忠了。這一點,即使在白無邊傷勢痊愈並且恢複了五十重天實力之後,也沒有改變。而白愁亦沒有拒絕自己這位四哥。因為在帝皇心目中,便從來也沒有將白露寶放在眼裏。換而言之,就是認為無論白露寶作出任何選擇,都沒有能力對自己產生任何威脅,所以也對白露寶的任何選擇都滿不在乎。至於說宣誓效忠什麽的,海虎武神亦隻置之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