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天德容二十六年夏至,赤鷹發起突襲,攻破旱災數月的碧映,滿城百姓流離失所,對女皇不戰赤鷹不滿,大量流民朝著帝都湧來,沿途擾民生事,鳳天一時間風雲突變,女皇多日不曾露麵,朝野上下,一片恐慌。

鳳曆五月二十宮中旨出,女皇病重,靈璣老人玄機所示,公主鳳蜜與拜墨氏商號老東家墨宇軒為義父,隨墨老夫人閉門修行一月便可化解此次國難。

此旨一下,京中各方嘩然。有信的,有不信的,議論紛紛,但靈璣老人在鳳天百姓心中,畢竟已是深入人心,議論歸議論,倒也不曾鬧出什麽事來,而墨商早已接到東家密信,幾乎是旨下的同時,各地商號張燈結彩,三日無償粥食任百姓食用以祝墨商大喜。

墨老東家多年來僅得一子,如今多了個女兒,老懷大悅,紋銀十萬兩做為給義女的見麵禮。

不用說,明眼人都知道,這錢肯定入了國庫。

鳳東六城,除去碧映,所有墨氏商號甚至還提供衣物與暫住地,供應流民。

與此同時,謐王親自帶兵出征,以鳳東為駐地,三日攻回碧映,十萬兵力囤於東境,赤鷹有犯者,殺無赦!

一向溫潤的謐王爺,治軍卻是極嚴,旗下官兵惡意造事擾民者,斬。

這兩邊同時一出手,鳳天上下一掃盤亙數日的恐慌與動亂,逐漸安定,加上碧映已收複,又有軍隊幫助恢複城中治安民事,民心所向,鳳天上下難得一片齊心協力。

十日後,病重初愈的德容女皇再次早朝,下了一道九鳳旨,謐王鳳離霜此次軍功顯赫,衛國有功,加封護國大將軍,三軍帥印執掌於手。派人將旨與帥印即日送往碧映,一路高舉帥旗,旗上大大的謐字,龍飛鳳舞。

鳳離霜人在碧映,收到九鳳旨的時候,久久不語,夕陽似血拉長他的影子,身後十步遠站著少年羽兒。

少年已經開始長成,眉眼初開的銳氣有著沙場廝殺後的冷酷,桃花眸不再時時含情帶水,但是,一投到鳳離霜的身上,還是不自覺的柔了眸光。

“……三軍帥印……嗬,你就不怕我反了……”聲音低不可聞。

傍晚還帶著幾絲灼熱的風將操場上將士們練兵的聲音帶來,男子仰頭望天際霞雲,殘陽未落,半明未明的月卻已掛在天邊。

日月星辰,朝更夕替,光陰荏苒歲月如梭裏留下的,不過是這一日一月,亙古不變。這一戰,一路行來,看天災人禍裏,多少枯骨殘骸,感悟天道輪回裏人渺小如沙中一礫,當日執著的,今日再看,又有何意義?鳳離霜默默垂眸,心中一片滄茫。

爹,若你還在,可會怪霜兒?

夜風不解霞雲心,雲卷雲舒間,世事變幻萬千。

一月後,赤鷹再也受不了邊境民怨,派人議和。

原因是鳳離霜既不退也不戰,隻是每日四更未到,便令得十萬將士齊聲呼喝軍號,然後在城外兩國交界處,不論風雨炎日,排成數大方陣練槍操兵,一練便是二個時辰。

不論風雨,鳳離霜必定親臨,高高城牆上那翩然君子,令得士氣大振,揮手間軍號聲裏帶著颯颯殺氣,震天響的軍號讓赤鷹與鳳天緊緊仳鄰的城鎮百姓們心驚肉跳,幾日下來便叫苦連天,再幾日,已有煎熬不住的,恨不得幹脆打起來算來了,偏偏鳳離霜又令將士們嚴守界線,隻在自己家門口,麵對挑畔與謾罵概不還手,隻是叫得更響,把把槍尖銀光閃亮。

令得赤鷹百姓被這森森冷光嚇得不敢再來尋事,打又不打,天天這般,讓當官的和百姓個個苦不堪言,紛紛上表朝庭,求朝庭解決。

赤鷹左相紮爾莫,這段時間日子也不好過,沐陽玉杳無音信,令得他心裏越來越沒底,對著日漸不滿的赤鷹皇帝,他恨恨罵沐陽玉這隻肥豬辦事不牢,無奈送上議和的折子。

早已頭痛的赤鷹皇帝大筆一揮準了!還令他速速辦妥此事,否則提頭來見!

紮爾莫恨得咬牙切齒,卻還是派了自己的門生上門求和。

這一消息傳來,鳳天舉國上下一片呼聲,尤以東境六城的百姓對鳳離霜更是感恩戴德,無比信服。

此時墨家商號卻個個低調行事,默默收了一些鋪開的場麵,若有人討論到當日墨商恩情,上至掌櫃下到跑堂的個個都連忙擺手不敢居功,然後便極快的轉了話題,漸漸的也就沒人再提及。

此時旱情也已得到緩解,一月裏長長短短的落了四場雨,帶著夏日裏難得的和風細雨,滋潤了鳳天因旱而荒蕪的土地與人心。

無奈經此一事,天災戰亂中也令得鳳天元氣大傷,東境六城更是百業待興,所以鳳離霜班師回朝複命後,女皇又令他返回碧映,坐鎮處理一應事宜。

禦書房裏鳳離霜難得的言聽計從,令鳳清夢元氣尚未全恢複的臉上也有了一分血色。自墨府歸來的鳳蜜與前來拜見娘親與兄長,安靜坐在一邊,精神卻有些恍惚。

鳳離霜其實一直在注意她,他想知道那人的消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那日墨家二老的話,言猶在耳,他心中悔恨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蜜兒?蜜兒!”鳳清夢稍提了聲音喚著出神的鳳蜜與,這孩子!去了一趟墨府後,倒象是換了個人似的!終日心思重重,難道還在為了凡兒?唉……

“蜜兒?你可是有心事?”鳳離霜緩緩上前,摸了摸她的頭頂,見她恍惚抬頭,神猶在天外,又笑著道:“蜜兒不認得霜哥哥了?”

“霜哥哥!”鳳蜜與的視線終於清澈,她軟軟叫了一聲後,“你又亂說!蜜兒怎能忘了你?”

“蜜兒,你到底是怎麽了?是墨家虧待了你?還是凡兒又冷落你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心總是偏的,看女兒這模樣,就生怕她吃虧,鳳清夢這話說得令四喜在身後皺了皺眉頭。

鳳離霜淡淡抬頭睨她一眼,又俯身含笑問道:“蜜兒與霜哥哥說說,可好?”

許是鳳離霜從不曾這麽親昵同她說話,令得她鼻子酸了酸,淚眼朦朧,“霜哥哥,凡哥哥快死了!”

“什麽?!”

三人同時驚呼出聲,驚慌的四喜扶著驟然站起來的鳳清夢,急急來到鳳蜜與身邊。

鳳離霜失態的一把扣住鳳蜜與的手臂,“蜜兒!將話說清楚!”

“痛!霜哥哥,你抓疼我了!”鳳蜜與小臉揪成一團,她不曾習武,哪受得住鳳離霜這情急之下的一抓!

鳳離霜才知自己失態,慌忙鬆了手上力道,但卻不放開手,“是霜哥哥不好!蜜兒莫哭,快將話說清楚,凡弟出了何事?”

難道是那道傷口?!

“凡哥哥受了傷,而且有毒,吃什麽藥也治不好!”鳳蜜與紅著眼,扔下這一句令得三人心驚的話後,又接著扔出一個更大的炸彈,“昨日我回來時,凡哥哥已經睡了兩日兩夜了,還不曾醒來,我見幹娘偷偷的在哭……”

“什麽?!雲兒哭了?”鳳清夢低呼一聲,抬頭難以置信的瞪著同樣一臉驚愕的四喜。

四喜張張嘴,又緊緊抿了唇,定是那毒的關係!小師嫂會哭,看來是真的很糟糕了……

鳳離霜眯著眼回味消化這令得他魂飛魄散的消息,薄唇緊抿,猛的放開手,頭也不回的掠身而去。

鳳清夢與四喜自是知道他去了墨府,鳳蜜與扁扁嘴,看著她娘的小臉上一片惶然,“娘,你說凡哥哥不會有事的對不對?林姑娘那麽厲害,是不是找她回來,就能治得了凡哥哥了?娘,你下旨找林姑娘好不好?”

……傻丫頭啊!若是連洛老爺子也無能為力,又有誰能救得了那孩子啊!鳳清夢心下愴然,卻不敢說,與四喜麵麵相覷,心情沉重。

長平街,墨府。

墨府上下一片氣氛凝重,來往的婢仆們個個眼中泛紅,匆匆交身而過,都不曾言語。

洛靈陌坐在墨羽凡床畔,兩道花白長眉緊鎖,麵上神色沉浮不定,扣著昏迷不醒的孫子手腕,一探再探。

洛雲兒無力靠在墨宇軒的懷裏,早已眼鼻通紅,隻不過月餘,已似老了十歲。

墨宇軒緊緊摟著懷中嬌妻,凝著嶽丈的眼裏,也帶著不安與無助。

這一月來,墨羽凡的傷反反複複,一次一次的用藥,那毒不說化解,甚至連壓製也日漸困難。如今已經昏迷三日三夜,想盡一切方法都不能將之喚醒,幸好早幾日嶽丈便說要下山一趟,今日一早人到的時候,洛雲兒已經快支撐不住,一見了她爹,堪堪一聲‘爹,您可來了!’便軟在墨宇軒的懷裏。

“他解了那姑娘的蠱了?”洛靈陌問。

洛雲兒哽咽道:“那夜爹走後,凡兒便決意替一一解蠱。”

怎麽勸也不聽,哪怕和他說了用藥先壓著不會有事,而且解了蠱的後果就是一一會從此忘了他!他也執意解蠱,沒人知道他到底在賭什麽,還在是怕什麽!直到桃兒說了才知道,兒子怕的是一一就此回去她的世界,從此天荒地老永不再見!!

“胡鬧!他這毒,歐陽小兒就是針對解蠱而設!這一交`歡,一蠱一毒兩相交纏,不死不休!還有,早前送了媚兒下來,便是讓他收了,為何不收?!”洛靈璣長眉一提,真真是氣得不輕!

洛雲兒由著她爹訓,猶自低著頭嚶嚶哭泣,哭得墨宇軒心中極為不忍,他緊緊手臂,“爹,您看凡兒他……”

“備車!我要馬上將他帶回山上!”洛靈璣說走就走,看著孫子往日總是含笑的臉,如今就一片蒼白發青,他是既痛又不舍!

洛雲兒和墨宇軒一聽這就要走,也知道是拖不得了,連忙喚來錢伯一通交待。錢伯一走,洛雲兒便拉著兒子的手,嗚嗚哭個不停,嘴裏直叫著凡兒,凡兒,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片刻後,一輛馬車自墨府後門急駛而出,錢伯一路揮鞭霍霍,拉車的居然是銀龍!銀龍四蹄翻飛,在街上幾乎是無所顧忌的往前奔,迎麵一輛疾駛而來的馬車與它錯身而過時,帶起一陣氣流,掀起的簾子裏,露出了鳳離霜蒼白的臉。

錢伯早已改頭換麵,加上銀龍速度太快,這一輛沒有插上墨府標誌旗幟的馬車,讓心神恍惚的鳳離霜不曾多加留意,兩人這一別,便是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