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墨少東家求見。”四喜悄悄進了殿內,站在堂下輕聲稟報。

支著額角正閉目養神的鳳清夢,緩緩張開狹長鳳眸,漆黑眸裏思緒沉沉,“宣。”

四喜悄然退下,她知女皇此時心煩,不喜人多言。這些年跟著女皇,她的一舉手一投足,僅是一眼,俱都心下了然,是以女皇最喜喚她隨侍。

“墨少東家,殿內請。”四喜態度一向不卑不亢,性子淡然。

墨羽凡勾唇淺笑,梳洗過後的男子,又恢複了平日裏的俊美灑脫,他對著四喜拱了拱手,“四喜姑姑,為何今日心事重重?”

四喜輕輕一笑,倏忽即逝,“提著點神,皇今日不甚舒心,昨夜裏小主子鬧到半夜,哭個不停。”

蜜兒……墨羽凡眉心微蹙,對於這小丫頭,他至小便視如妹妹,數月未見,上次方知她少女心事,尚未來得及說清,便離京尋一一而去,今日這事……

墨羽凡對四喜點點頭,“謝過四喜姑姑,四喜姑姑且忙去吧。”

四喜點頭出了殿外,吩咐了守殿的宮女們,無事莫要驚擾女皇,這才往築心殿去。

墨羽凡進了內殿的時候,便看到了靜靜站在窗邊的鳳清夢,他低低一笑,搖了搖扇子,走到她身後,“大美人,何事心煩?”

“凡兒……”背對著他的鳳清夢,不曾轉身,先開口叫了他。

這滿含了無奈的聲音,讓墨羽凡收了玩笑的神態,緩緩攏了扇,“在。”

鳳清夢轉回身來,一臉疲態,想來一夜不曾入睡,她心事重重,“東境有報,已連月大旱,百姓困苦哀鴻遍野,赤鷹又虎視眈眈,不時擾民。碧映與鳳東兩城已發生數起暴民搶砸事件,官府也無糧可供民食,若再騷亂下去,邊境堪憂。”

碧映與鳳東之事,哲楓也有上報,隻是這終究是朝庭之事,自有暗閣以來,也隻負責提供皇室所需一切情報,真正介入,還不曾有過。

民生大事,國之根本。

墨羽凡緩緩踱開兩步,立於那副山水屏風處,沉吟片刻後道:“暗閣不得直涉朝政,乃是代代暗主明文所禁之事,女皇心中隻怕比羽凡更加明白,為何今日又提此事?”

鳳清夢喟然長歎,“墨氏商家,天下聞名。此番朝庭有難,南糧東調,舟車勞頓,勞民傷財,國庫卻年年空乏,本皇隻得求助於墨氏了。”

墨羽凡但笑不語,碧玉扇搖得鳳清夢心思難安。

望著他淡笑如風的俊顏,又見他今日一襲紫衫穩重有餘更顯男子魅力,心下暗道難怪蜜兒心心念念,總是對他放不下。

聰慧如鳳清夢,怎不知道他的顧慮,緩緩抬步上了座,擺手讓他也入座後才又接著道:“本皇也知貿然讓墨商介入此事,定會引來朝野上下猜忌連連,於你墨氏來說諸多不利,是以也有所安排。”

“女皇所指的是將蜜兒指婚於我?”墨羽凡眯著眼,碧玉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擊著掌心。

鳳清夢知他心下不悅,卻仍實以相告,“蜜兒前日纏了我一晌午,非你不嫁,我思你與蜜兒也算青梅竹馬,感情自是有的,便允了她,豈料……”

“從來暗主便不與皇室結親,女皇你可知何意?”鳳清夢剛才那番話裏,有意不用本皇自稱,便是想撇清這層顧慮,誰知墨羽凡並不買賬。

鳳清夢見他再三推阻,不由得也板了臉,“可是因為林姑娘?”

“女皇貴人多忘事,我家卿卿,墨林氏,何來林姑娘?”

“不曾明媒正娶,未曾拜堂成親,何來墨林氏?且今日一早,我便命了尚儀宮將昨夜之旨,送於府上,想來此時已到林姑娘手中。”

墨羽凡曬然一笑,“哦?是以昨夜那鳳落旨,便是為了此事?”

許是墨羽凡太過從容淡定,讓鳳清夢皺了皺眉,又委婉了口氣:“凡兒,便是封了公主,也是為了林姑娘好,本皇已知林姑娘早無親人,日後本皇會將她視如親生,絕不虧待於她!”頓了頓,又道:“待擇了黃道吉日,便讓她與蜜兒一同出嫁,不分高低,如何?”

笑容不變,桃花眸裏卻陰暗深深。這般計劃周全,自己若再推卻,隻怕到時危及一一的人,又更多了一方,她若安好也便就算了,可偏偏她又中了蠱!

墨羽凡正尋思之際,門外卻突然闖進來了鳳蜜與,不顧跟在身後著急不已的玉歡,她雙眼汪汪,一見了坐於椅上的墨羽凡,二話不說,便撲了上去,隻顧摟著他嚶嚶直泣。

墨羽凡不著痕跡扶起她,戲謔道:“蜜兒,你因何成了那愛哭的嬌嬌?這兩日見了你,便總是落淚。”

“凡哥哥,你說你是騙蜜兒的對不對?對不對?”鳳蜜與拉著他的袖子不放手,小臉上帶著令人不忍的企盼,紅腫的眼睛可知也是哭了一夜。

男子微微別開臉,起了身扶著她坐到對麵的椅上,見她低頭拭淚,他放手站直了身子後,示意一旁一臉不忍的玉歡上前伺候,才柔聲勸道:“蜜兒,凡哥哥何時騙過你?那林姑娘確是我家娘子!”

此話一出,鳳清夢板了臉,玉歡也張了嘴直楞楞的看著他,而鳳蜜與更是猶如雷擊般的抬首,一臉難以置信與心碎,她顫抖著漸漸發白的唇,字不成句:“娘、娘子……不、不、不是騙……我?”

見一向心愛的女兒這般傷心無助,鳳清夢心痛難忍,一拍桌自椅上起了身子,“凡兒!”

墨羽凡淡笑轉身,拱手:“女皇。”

這聲女皇黑了鳳清夢的臉,她再也按捺不住,單手負於身後,一身的霸氣和尖銳帶出她身為一代女皇的威儀,鳳眸裏一片冷冽,“墨羽凡,你可知罪?”

“哦?請女皇明示。”仍是那樣漫不在乎的笑,甚至帶著淡淡的冷漠。

身後椅上的鳳蜜與征仲的看著麵前長身玉立的男子,她第一次覺得,這個自小總是對她笑得一臉溫柔的凡哥哥,好陌生!陌生到令她害怕,他……他怎麽能這般與娘親說話?他便是這般維護那女子嗎?死也不怕嗎?

鳳清夢與他對視良久,男子總是勾在嘴角的那抹淺笑,帶著幾分戲謔與冷漠。

視線越過男子,落在身後自家女兒的身上,見她越加的麵無人色,她便是心中再不忍,也隻能無奈長歎,蜜兒將此事逼到這地步,勢成騎虎,墨羽凡又豈如表麵這般好相與?

如今東境之事,尚需仰仗於他,讓林氏以婉容公主之名與蜜兒同時下嫁,本是兩全其美的局麵,且她方才細觀他之心意,或有鬆動,豈料蜜兒會這般的沉不住氣,明明昨夜自己也已經再三的勸誡於她,如今卻將此事鬧到此般地步,又如何收場?

墨羽凡仍然笑得很是雲淡風輕,隻是笑意不達眼底。

鳳蜜與搖遙晃晃自椅上站了起來,她看看一臉難色的母親再看著身前男子的偉岸背影,淚眼模糊,心中悲傷陣陣。

她知道她令得母親為難了,昨夜母親才一再交待於她,此事不可急,她自有辦法。偏偏自己總是沉不住氣,管不住自己,昨夜宴上也是如此令母親難堪,今日又是如此!

可最讓她難以忍受的卻是這從小便一廂情願追隨著的男子,這般無情冷漠的姿態,他甚至連哄騙自己也不肯,僅以一句滿不在乎的‘可曾騙過’來絕了自己的心思!

不……不……這不是她從小到大心心念念的凡哥哥!他定是被那妖女所迷,或是被那妖女下了甚麽藥,才會對自己這般無情!對、對!一定就是這樣!

她不曾多思,趔趄著自身後一把抱住墨羽凡的腰,嘴中連聲淒呼,“不!不是的!凡哥哥,你定是讓那妖女給下了迷藥了!你從不曾對蜜兒這般無情!這一切,定是那妖女的錯!”

“小主子!”玉歡一聲驚呼,這小主子真真是糊塗了,便如她也看得出那墨家少爺對林姑娘的用心,且昨夜若不是那林姑娘的處心維護,小主子隻怕會落下笑柄於天下,小主子今日怎麽這般口無遮攔?!

“蜜兒!”鳳清夢臉上更加難看,她皺緊雙眉看向墨羽凡,見他那抹淺笑自那話一出,便倏忽消失無蹤,她的心中更添無奈與心急。

妖女?!這二字幾乎隻是一出,便讓男子一身殺氣洶湧,他冷然轉身,稍微用力拉開鳳蜜與緊緊環在腰上的手,微帶了幾分不悅的道:“蜜兒,一一是我家娘子,妖女二字,我今日且當不曾聽到,下次莫再亂說,可曾聽清?”

他終是不忍心對鳳蜜與太過嚴厲,自小她便是個單純可愛之極的小丫頭,終日裏笑臉盈盈,這兩日流的淚隻怕已超過她從小到大所流的淚了,思及此,他才又收了殺氣,強按著心中不悅,耐著性子對她說道。

被他拉開的鳳蜜與卻完全陷入混亂中,她張著眼,傻傻的看著從不曾這般嚴肅對她說話的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蜜兒!”“蜜兒!”“小主子!”三道聲音在殿內乍然而起。

離她最近的墨羽凡一個箭步衝上前接住她因暈厥而綿軟的身子,二話不說,先渡了內力舒了她的氣息,才輕聲喚著她:“蜜兒?蜜兒?”卻不見回應,也不由得擰了眉心。

玉歡蹲在一旁,默默落淚,哽咽著喚著:“小主子……”

見墨羽凡接下了自己女兒,匆匆轉過身背對著他們的鳳清夢撫著額角,單手撐在長案上,聽著身後玉歡的聲音,一時間隻覺得心力交瘁,低聲長歎道:“玉歡,將蜜兒帶回築心殿,好生照顧……”擺手間,神態疲憊,哪還有一絲一毫女皇的殺伐果斷。

一臉沉色的墨羽凡將鳳蜜兒抱起放到椅上,才起身交待著:“玉歡你先去喚來轎差,再差人將禦醫請到築夢殿內候著,讓禦醫先開點安神的方子,待蜜兒醒了後,讓她先用了藥再說。”

驚慌失措的玉歡見他這般有條不紊的交待,心中歡喜不已,連連點頭應是。就知道她沒看錯,這凡哥兒對小主子也不是全然無情,你看,這不就在關心著小主子嗎?她連忙拭起去淚水,對著回過身來的女皇福了一福,便急急忙忙的出了殿。

墨羽凡的交待鳳清夢一字不漏聽入耳裏,知他其實也還是關心著蜜兒的,心下一鬆,隻是尋思著前去傳旨的,應是差不多回宮了,門外便傳來了四喜的聲音,“皇,尚儀宮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