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亮,桃兒靠在床柱上紅著眼悲傷的看著安靜的一一,她的心裏亂成一團麻,且後悔深深。

或許自己一開始便應該堅持不讓一一回來找少爺,那麽一一如今也不會昏睡不醒,對雙生情蠱的所知不多加上一一此時的狀態,讓她漸漸心生絕望。

這種連靈璣老人的書上都語焉不詳的蠱毒,就連服食了赤紅蓮的一一,都隻能沉睡不醒,那又該怎麽解?還有,小黑居然不見了,一一和小黑根本不能離開六個時辰,如果小黑出了事,隻怕一一撐不到蠱毒發作……

顧慮重重的桃兒越想心越亂,她是不是應該去和少爺說清楚?或許小黑被留在宮裏了?

又伸手摸了摸床上人冰涼的臉,她咬咬牙,起身向少爺書房走去。

墨羽凡的書房離房間並不遠,桃兒心急走得快,一會兒便到了書房外。

書房的門開著,桃兒顧不得規矩,抬了腳便闖了進去。屋內寂靜無聲,長案上隻有一堆書籍攤得滿桌全是。

奇怪?少爺人呢?不是說在書房查醫書嗎?桃兒喚了幾聲,轉過那簾幔後,一入眼,卻看到了小籠裏的小黑蛇。

她驚喜的喚了一聲,“小黑!你怎麽在這?”便急急上前,伸手欲去拿籠子,卻見籠裏的小黑蛇,嘶嘶吐著信子撲了上來,帶著明顯的攻擊與敵意,讓桃兒下意識的停下了正欲伸向籠子的手。

“小黑?”她試探的叫著它,卻換來小蛇更猛烈的攻擊,桃兒大驚失色,若不是隔著這籠子,隻怕自己早已無命。

它不是小黑,可是明明與小黑的模樣極為相似!難道它是少爺養的?隻是怎麽不曾見過?

一時間有太多疑問,讓桃兒忘了她的初衷,站在籠前與小蛇大眼瞪小眼,居然連墨羽凡進了書房都不知道。

“桃兒可是識得這蛇?”墨羽凡在身後淡淡的問了一句,把桃兒嚇了一跳,她匆忙回了身,結結巴巴的應著:“主、主子!”

一宿未睡的墨羽凡仍是昨夜那襲粉衫,坐到長案後的他,揉著額角,對著麵前那一堆書籍長歎一聲,抬起頭來看著欲言又止的桃兒,“桃兒,抬起頭來。”

桃兒下意識的抬了頭看他,晨光中,男子總是光潔的下巴上竟冒出了不少的胡茬,容顏雖然俊美依舊,卻憔悴可見,身上未曾換掉的衣裳帶著些許的皺折。

“桃兒,一一如今這般情形,你也已看到,你還是不願說出所瞞之事嗎?”墨羽凡不想責備桃兒,沒有她的以死相陪,一一或許也走不到今天。

心情複雜的桃兒看著從小便仰望如仙人的主子,如今卻一身從不曾見過的憔悴和失意,想來那蠱實在難解。再想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一一,悲從中來,忍不住雙眼泛紅。一一,對不起,為了救你,我實在不能不說!若是以後你怨我惱我,我任你責罰便是……

“主子,你可知一一為何有這一身功力?”她決定從一一所受的磨難說起,如果她能賭對一把,少爺若真是對一一有情有義,那麽這情蠱或許還有轉機也不一定!

以肘支桌揉著額角的墨羽凡蹙著眉頭,“她這身內力綿遠悠長,且極為純正,本身至陽卻又陽中帶陰,陰陽相輔而成,實是極為罕見。”

“主子可有所猜?”當時還是少爺告訴她關於赤紅蓮的事,就不知少爺心中是否已有答案?

聽桃兒這般問,墨羽凡心下便已了然,他點頭苦笑,示意桃兒坐下再說。擰了眉心看著桃兒,靜默了片刻後才道:“一一當日在崖下,到底是何情況?”

想到穀中那段日子,桃兒淚水滿麵,哽咽不能成句。斷斷續續的將冰婆當日所述的情景細細與墨羽凡說了一遍。

當他聽到林一一隻餘了那一縷氣息,全身不僅大部分骨頭折斷碎裂,且筋脈盡損的時候,男子雙目盡赤,重重閉上了眼,許久才又睜開紅著的眼睛,低沉著讓桃兒繼續說下去。

接著說一一不願意醒來,是自己再三呼喚的時候,桃兒想到此時又是昏睡不醒的一一,不免心中淒然,數次無法往下說。

墨羽凡並不催她,隻是落在醫書上的眼神晦澀難解。

桃兒拭去淚水又接著說,說了三日藥浴,一一如何吃盡苦頭,如何咬牙相忍,便是再痛再苦隻要恢複了一絲力氣,也能逗著她和婆婆,就怕她們兩個擔心。

墨羽凡心下酸漲,小家夥……你便是這般熬過來的嗎?所以那日在林裏,你才會那般的恨我?我隻是……我隻是不願見你對無塵那般用心……我……

壓下心中難以言狀的情緒,他定了定自己的心神,繼續聽下去。

此時,桃兒說到了一一的心魔,墨羽凡正了神色,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地方,隻是此次重逢後,他幾次探了她的脈相,好似這症已除,隻是不知怎麽個除法。

待聽完了西穀中為救桃兒而由心魔引起的走火入魔和這心魔的成因,他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向桌子,將滿桌的書震得撲撲往下掉,握緊的拳頭發白,片刻後滲出血水來。

桃兒自是知道他的後悔,她當日醒來聽到一一說起她童年往事時,雖然一一堅持說已是過去,但她的不舍與心痛不下此時的墨羽凡。

“主子,一一實在令人心疼,若是桃兒承受她這些事,隻怕早已發瘋尋死,豈能一再忍讓堅持?”

墨羽凡低下頭,許久後才啞著聲音道:“她如今已在此世,我不會任她孤苦無依,有我便有她,再也不會有落天崖之事發生!”

聽他這話,心有感觸的桃兒知道墨羽凡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輕歎一聲,“主子,桃兒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已經虧欠一一許多,若你不能護她周全,桃兒想將她再帶回穀中,或許婆婆有法可想。”

墨羽凡猛的抬頭,“不!我不會再任她離去!你先回房,將她妥善看顧。情蠱的事,我自有分寸!”

見桃兒抿唇不語,他又放低聲音,“那蛇又有何異常?”

桃兒這才想起來,她原就是為了小黑而來,急忙道:“一一有條與這小蛇一模一樣的蛇……”

“什麽?!是她!”墨羽凡霍的從案後站了起來,過急的動作將身下那把沉重的椅子帶得晃動了幾下。他急急越過長案,一把攫住桃兒的肩頭,“你說一一有一條與這蛇一模一樣的蛇?”

不待桃兒回答,他又反身提了那籠出來,放在桃兒麵前,“你再細細看看,是也不是?”

被墨羽凡一連串動作搞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桃兒,不敢多話,連忙湊近了小籠細細的打量了好久,才點頭道:“確是一樣,連大小都差不多。”

墨羽凡說不清心裏是何滋味,……真的是她!細細想來,也隻能是一一的出現,才能想明白老爺子的那些話。

自她莫明出現在玄天府後,他再上山時,老爺子便說星相有變。再到她出穀老爺子又托了小寶送這蛇過來,隻是老爺子交待務必要帶她上山,卻不知所為何事?……

難道,老爺子已算到這情蠱的事?……不,不可能……這情蠱……

桃兒不知墨羽凡為何會如此失態,她急急走到墨羽凡身邊:“主子昨夜可曾見過小黑?”

“一一喚它小黑?”連取名也似她的風格,一個無塵喚做小七,一條天下數一數二的蛇,便也就小黑隨口叫叫,想她笑得調皮的模樣,再想到如今躺在床上安靜的她,心裏鈍痛陣陣。

“嗯,一一都這般叫它的,隻是現在它不知上哪去了!若是它在,或許一一能醒來也不一定。”桃兒也隻是如此希望,畢竟關於小黑的神奇,她也隻是從婆婆的口中略知一二,所指望的無非是當日解開無塵的蠱是小黑所為。

“既是如此,那先讓這籠中小蛇試試,可否?”指指籠中見了他後稍微安分的小蛇,他也有點企盼。

誰知桃兒搖頭如拔浪鼓,雙手連擺:“不行!不行的!小黑與一一兩人息息相關,若是分離六個時辰,便凶多吉少,到時一一就算沒有情蠱,也會大受其害的!”

墨羽凡緊鎖長眉,“這般厲害!隻是那蛇,我昨夜並不曾見到……”他眯了眯眼,難道是自己與一一在床上的時候,這小蛇避開了?而後自己走的太急,便將它遺落在玉琳齋裏?

想來也隻有這個可能了,墨羽凡回身提了小籠,那小黑不比這籠中的小蛇,有個困住的。若是自己草率尋它,隻怕到時橫生枝節,小籠裏的既然是老爺子送下來的,或許自有玄機也說不定,且帶著它去看看。

“桃兒,你去陪著一一,我去去便回!若是她醒了,你莫要提起情蠱的事,可曾記下?”說到後麵不覺帶上了命令的語氣,他怕桃兒說了讓她心神不寧,七情不安,反而更加重那蠱,不得不如此。

桃兒心裏自是明白他的顧慮,重重點頭。辭過墨羽凡後,記掛房中的一一的,又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