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來者口稱貧僧,卻是又上前幾步,隨著這個和尚的靠近,這山洞內也亮堂了許多。

好裝逼的和尚,白度撇撇嘴,管他呢,在這妖精窩中能見到個人就已經殊為不易,雖說出現在這的和尚讓他想起了先前客棧的園圃園智倆家夥,但這個和尚看起來明顯要比那倆家夥順眼的多。

趁著這和尚身上發出的光,白度卻發現趙兮人在一旁五官都擰在了一起,似乎極為痛苦。

好歹也曾相識一場,白度雖然自覺自己無恥的騙出趙兮人的身世,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就真的無恥。

“你怎麽了?”白度想要去關心一下趙兮人,可他忘記了,他自己也不過是個被打殘的身體,又怎麽能動彈。無奈之下,他隻能把注意轉移到這位突然出現的和尚身上,他來這,總不會是幫助那些妖獸的吧?

“喂,和尚,你是來救我們的嗎?外麵那麽多妖獸,你又怎麽進的來?”

和尚臉上總是一成不變的微笑,就這麽輕輕看著白度,像是在觀摩一件遺傳許久的古卷經文。

趙兮人的痛苦終於有所好轉,但是在這突兀來者的麵前,他卻根本不敢直起身子。

白度奇怪的看看這個莫名其妙的和尚,又轉頭看了看趙兮人,試探的問道:“這和尚,你認識?來找你的?”

趙兮人不語,也是根本不敢說話,他確實已經猜到了來者何人,作為一個對天下釋道儒三教,妖族異者無比熟悉的人來說,這個人太好認了。

“貧僧不是來找他,是來找你,不過相比你也已經忘了貧僧法號了。”和尚頓了頓,微笑開口,“世人似乎送過貧僧很多法號,不過時間太過久遠,貧僧也隻記得了一個,也是最常用的一個……”

白度垂下頭,默默在心中想到,看來每一個釋教的和尚都是話嘮,這麽多的廢話,難不成都是因為看那些苦澀生硬卻又又長又厚的經書所至?

“貧僧,法號燃燈。”

猛然抬頭,白度滿臉錯愕。

燃燈?

整個神洲,整個天下,膽敢法號燃燈的和尚,恐怕,隻有幾百年前的那一位吧?

趙兮人已經從白度的錯愕之中看出,白度猜出了這來者的身份。

不過雖然猜到,但猜到之後,確實更大的疑惑,白度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道:“古,古佛……來這兒?來這兒又能幹什麽?”

和尚麵帶微笑,此時卻腳底生蓮,渾身散發著柔和的燈光,雖然與其麵容一般的枯黃,但足以讓被這燈光籠罩之下的兩人心生敬畏。

趙兮人痛苦的麵容不在,緩緩平靜了下來,想要開口說話,卻才張了一半的嘴就又閉了上去,那雙眼睛也無法抵擋這突如其來的困意,然後陷入沉睡。

古佛燃燈,釋教創教以來第一位被記入經文古卷之中的掌教,更重要的是,他是釋教第一位畫境成佛之人,成佛於一千九百年前,苦修入道,終生侍佛,以周遊四方,講經布道為樂。成佛之日,渾身散光,腳下生蓮,身後佛像幻生,而那幻象佛陀,正是以燃燈麵容而成。

那一日,燃燈坐化成佛之地,被築建一寺,名曰寶刹。而以此寺廟為主,擴而建成一城,也正是如今西度佛州最大的城池,寶刹城的由來。

可這位千百年前就已然站在天下巔峰的大神通者,為何現在會出現在這?

白度沒有注意到趙兮人已經昏昏睡去,相反而是激動地叫了起來,“三年前在萬壽林妖王之墓那裏,就是遇到了你,老夫便立刻失去了意識,而之後,便是三年後異常覺醒,雖然明顯是一番奇遇,但其中有太多太多,都充滿疑惑!”

“正是貧僧,那時候一位老友與我有約在先,應他在衣冠塚等你們。”燃燈看來是有意不讓趙兮人知道下來這段談話,所以趙兮人便暈睡過去,無法在繼續聽下去。

“世人稱貧僧為佛,其實貧僧心中卻是清楚,這佛,這神,這聖,根本全是虛妄,世人都以為站得越高便看得越遠,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站得高,然後站得更高,再然後站在天上已經沒有更高之時,便再沒有遠近大小之分。”

“貧僧站在了哪裏,卻被無數的問題迷失了眼睛,比如這天道是什麽?佛又是什麽?神仙又是什麽?聖人又是什麽?”

“直到我遇到了老友,我才懂得,我去思考這些,實在太多過於。”

“這天就是天,佛就是佛,貧僧成了佛,那貧僧便就是佛。”

……

白度完全被這燃燈這一番話說得迷茫了,對方是曾經的那尊大佛已經確定無疑,可他畢竟已經消失了幾百年都未曾見麵,如今卻突然出現在這裏,難道就是為了說一番廢話?

可廢話仍在繼續,所以白度也隻能從這番看似探討大道實則對自己來說完全是廢話的廢話之中,尋找那麽點有用的消息。

“所以,逆者不可生啊,”終於,古佛燃燈結束了自己的長篇大論,“你說貧僧所說的對麽,自以為是的聖賢引接者。”

!!!

白度猛然驚覺,自己的身份對於這位神通早已貫穿天地,與日月同壽的長者來說,根本不是秘密。

但問題是,他現在是白度,是擁有了別哲身體的白度。

也許如今這些神通已經化身為天道存在的仙佛聖人知曉那麽多遠古洪荒的神話,但這並不可能代表他們就是絕對無敵的。

釋教成佛的兩位不曾理過世俗,道教成神的也不曾親手插手世俗之事,但那些與其起名的儒教兩位聖人,卻真真確確的在這個塵世之間留下過些許痕跡。

青龍王朝第一任帝王,陳青帝。三百年前橫空出世便一掃天下無敵手,以力證道的平天地君徐平。兩位聖人皆有跡可循,那不難猜測,這些仙佛再強,其根基也仍然是人。

就想陳青帝最終會死,徐平最終也會死一樣。

就在白度百思不得其解而開始胡思亂想之際時,古佛燃燈的聲音終於開口,打破了一切猜疑。

“老夫的老友,你們叫他先生。”

“仙佛聖人或許仍有疑問,乃至化身天道之後仍不曾放棄追求天道,但對先生來說,這天下,已經再無疑惑。”

一番唏噓,燃燈似乎想起了那個之前還坐在同一張棋盤上執子布局的老友,又想起三百年前自己與徐平的第一次相見,又想起兩千年前,自己坐化成佛,再看那位坐在馬背上的聖人帝君。

一幕一幕,最終匯集到一位白袍老人身上。

“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先生。”、

“我為什麽叫你先生?”

“因為你叫我先生,你以後就可以成佛。”

“佛?佛是什麽?”

“以慈悲為懷,普渡天下蒼生的聖人。”

“哦,好吧,先生。”

“真懂事,老頭我喜歡你,將來你若成佛,我們便以老友相稱吧。”

……

“先生,貧僧已經坐化成佛。”

“老頭我幾十年都知道的事,來炫耀什麽!”

“可先生,貧僧卻有了更多疑惑,這天下蒼生,改如何拯救?”

“去去去,老頭我雲遊天下,為的是逍遙快活,可不是為了教你這種無聊的問題!”

……

白度發現這位僧人突然如入定一般,不在搭理自己,仿佛一尊石像,久候之下,也忍不住了,雖說您是為早已成道的尊者,可也不該這麽把老夫涼在這兒啊,您既然為老夫而來,那現在也該揭曉了啊!

長長的歎了口氣,燃燈古佛最終雙手合十,向白度微微一個頓首,雖是小禮,但這也不是白度這種無名小兒所能承受的起的。

白度這下慌了手腳,一位享有千百年盛名隻會在傳說中出現的佛祖,居然會朝自己點頭,這又是多大的榮幸!一時間,白度竟有些飄飄然。

“閣下實乃是這天下一朵奇葩,也許當年不是徐平橫空出世,貧僧想,也許……”燃燈突然住口,似乎覺得下麵的話說這也無益處,於是直接改口,“不過閣下既然已經死了,便不要化作他人身份,冒充他人說話,誤導他人行事了。”

白度一愣,這位尊者這麽說又是什麽意思?

“貧僧本以為,三年前就可以在衣冠塚讓你魂歸西方,卻沒想,天道不曾亡你,更讓你因徐安而悟得著奪舍之術,所以貧僧隻好專門來送閣下一程了。”

白度這回聽懂了,這位佛祖,居然是來取自己性命的。

可……自己值得一位佛祖動手麽?

白度還未來得及動手,便突然感覺頭暈目眩,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從後背傳來,一刹那間,白度便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別哲的身體,而且身影也越來越淡。

毫無反抗能力,白度淡然一笑,已經認命,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從一位佛祖手中還能逃生。

此時,他也隻能靜靜回想,爭取在消散之前,能記住更多的東西。比如,徐安,再比如那位名叫澹台雪卿的小姑娘,再比如….沒了?白度好奇怪,為什麽自己臨近灰飛煙滅之前,除了徐安,而會多看到那個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