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舞滿臉疑惑的望著我,不敢相信的問道:“小姐,你看到蘇士賢和楚天霜成親,你一點都不憤怒嗎?”
我淺淺一笑,道:“蘇士賢要死要活與我們無關。舞兒,上次我們去宮裏找皇後已經是仁至義盡。他如果對楚天霜有意,我怎麽可能棒打鴛鴦呢?”
“可是,小姐,其實這封請帖不是蘇士賢給我們的,而是給蕭清允的。蕭清允說他不想去,便拿來給我們。蘇士賢打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我們發請帖。”赫連舞指著請帖娓娓道來。
“哈哈。”我一聲長笑,肩膀忽然猛地一痛。“哎呦!”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赫連舞忙心慌的問道:“小姐,沒事吧。”
“沒事。”我擺了擺手,道:“原來蘇士賢是把我們當外人了。好,他越不讓我們去,我們越要去。我們當麵問他個清楚。”
再次看了一眼喜帖上的日期,我問赫連舞道:“對了,舞兒,七月十六日舉行婚禮,距離今日還剩幾天?”
赫連舞掰著手指頭,默默的算了一下。然後悄悄的對我說了一個數。我微微的點頭道:“好,舞兒,利用這些天的時間,我們可要為蘇士賢準備一份厚禮。”
接下來的四天,我在赫連舞和蕭清允的輪流照顧下,傷勢漸漸恢複。但我的右手臂上依舊纏著繃帶。赫連舞時常閑著無聊,我便讓她去韓冬寇的店鋪裏幫忙。回來的時候,她會向我眉飛色舞的匯報店鋪裏的情況。她用手比劃的笑著告訴我說,指甲油已經打出了名頭。其中,劉夫人幫我們宣傳指甲油,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如今,我們的指甲油已經成為名流趨之若鶩的喜好之物。每天的銷量節節上升,韓冬寇都快忙不過來了。
我覺得還不夠,我的設想是全國上下都開遍指甲油的分店。這僅僅隻是起步。赫連舞見我目前並無大礙,便去韓冬寇的寒舍住了。她之前想去雲錦樓找張半仙算賬,但張半仙又不知跑哪去了。
薑柏道士那天受了赫連舞的氣後,就搬了出去。竹林居隻剩我和蕭清允兩人獨處了。我估摸自己的傷口,大概還要兩天才能徹底痊愈。
四天內,天氣依然陰晴不定,時不時下些淅淅瀝瀝的小雨。隻有這一天風和日麗。蕭清允見我已經能自由下床活動,便取了兩支魚竿過來,興致勃勃的對我說,“走,天香,我先前對你說,我要帶你去做一些好玩的事情,現在是履行諾言的時候。”
蕭清允拉著我走出屋內,向東南方向行去。我們走了差不多一刻鍾,前方一個寬大的湖泊出現在我們的眼內。
我和蕭清允站在岸邊眺望,但見清澈見底的湖水像一麵巨大的鏡子,翠綠的浮萍占領了湖水的三分之一。
放眼望去,滿眼的生機勃勃。置身於這樣的美景當中,我不禁莫名的陶醉。望著身旁的蕭清允,心想:要是我和蕭清允遠離世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這麽歸隱田居,那該多麽的美妙啊。
可惜,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我和蕭清允各自有各自的使命,都屬於身不由己。
麵對湖水中竹林的綠色倒影,加上天上照射下來的陽光,湖水一閃一閃的,仿佛撒了碎金。我不禁想起孟浩然的詩句,感慨一聲沉吟道:“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哦?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蕭清允將我念得詩句複述一遍,眼裏帶著興奮的意味,注視我道:“天香,這是你哪裏背來的詩句,這麽的富有韻味。”
我怡然自得的迎接他炙熱的目光,道:“你怎麽不認為是我寫的呢?”
蕭清允成功被我唬住了,欣喜若狂道:“真是你寫的?這可不得了啊。”
看著蕭清允認真的表情,我嫣然一笑道:“我說笑的。這詩句不是我寫的。”
蕭清允輕哦地點了一下頭,“雖然不是你寫的,但你念出來,說明肚子裏還是有些墨水的。這兩句妙不可言的詩我竟然聽都沒聽過。”
“清允謬讚了。”嘿嘿,我笑吟吟道。我是接受了九年的義務教育,再加上大學四年的熏陶的女子。論知識麵,這個國家內應該找不出比我厲害的人了。但說起吟詩作對,我還是半桶子水,隻能用些別人的名詩佳句來哄哄古人。
“天香,來。我們找個好位置。”蕭清允忽然拉住我的手,繞著湖邊行走。我們坐到了一塊光滑幹淨的大石頭上,他取出兩支釣魚竿,把一支魚竿遞到我手上。
古代的魚竿比較粗糙,是竹竿製作的,前端係著一條牢固的絲線,絲線下綁著一個尖銳的小鐵鉤。
“天香,我們這地方比較偏僻,找不到精致的魚竿,隻能用這個舊式的魚竿代替。你不會介意吧。”蕭清允一邊說著話,一邊拋下手中的魚竿道。
“沒事的。能用就好。隻是魚鉤上沒有魚餌,能釣到魚嗎?”我學著蕭清允拋竿的樣子,也把魚鉤拋下湖內。水麵上‘撲通’一聲,蕩出一絲漣漪。
“我們真正的目的不是釣魚,而是享受生活。”蕭清允爽朗笑道:“當然,能釣到魚那更好了。那麽我們回去就有魚肉湯喝了。”
我和蕭清允坐在一起,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們倆平靜的望著湖泊,前言不搭後語的,有一句沒一句的偶爾說幾句。時間過得飛快,不一會兒便日上三竿。我和蕭清允一無所獲,或許是因為沒有魚餌的關係,或許是因為這湖內根本沒有魚。
蕭清允收起了魚線,興趣索然道:“天香,今天我們的運氣真不好,坐了兩個時辰,都沒釣到魚。”
“可惜我們沒有蚯蚓和蝦米之類的魚餌,不然就好釣多了。”我小時候跟著爸爸釣過魚,記得那時候把魚餌往魚鉤上一放,一下午的時間,能釣一整桶鯽魚回去呢。當然,此刻隻有魚鉤,就像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一樣。
蕭清允將魚竿收了起來,“天香,不知不覺到午時了,我們回去吃飯吧。下午的時候咱們去竹林內找一種美食,絕對比釣魚好玩。”
竹林內的美食?難道我們要像熊貓那樣吃竹子?我腦子裏忽然起了這個怪念頭。
下午,神秘兮兮的蕭清允攜帶一把鋤頭和籮筐和我一起來到竹林內。蕭清允腰上別著一把鐵鎬和鶴嘴鋤。
他微笑道:“天香,秋天季節到來,說明一種美食成熟了。”
蕭清允指了指竹子下的泥土,“這種美食在地底下,它就是秋筍。”
原來蕭清允說的美食是竹筍。來到這個世界,我還真沒嚐過竹筍。蕭清允選中了一顆六米長的竹子,開始拿起鋤頭。蕭清允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但他揮舞鋤頭起來,絲毫不含糊。一鋤頭下去,汙泥便被翻了出來。鋤頭翻得飛快,如迅速旋轉的車輪一般。泥土飛濺,不一會兒,刨出一個半圓狀的大坑。
嬌嫩的竹筍兒雖然裹在烏黑的泥水中,但依舊看得清每一根都長得異常巨大。這一塊肥沃的土地,無疑是它們生長的樂園。蕭清允除下腰間的鐵鎬,一絲不苟的將竹筍完整的挖了下去。
我看著有趣,也拿起了鋤頭,蕭清允問道:“天香,你也要挖竹筍嗎?很累人的。而且你的上還未痊愈,我建議你還是別動的好。”
我微微一笑,道:“多謝你的關心。清允,在我們家鄉,大夫郎中說過,想讓傷痊愈的快,要多運動運動。我們家鄉的人全都照著做,果然個個都身強體壯。”
蕭清允疑惑不解道:“可是自古以來,大夫郎中們都是讓病人修心靜養的。你家鄉內的郎中們還真奇特。既然有效,倒也行。隻是如果你覺得痛,可要適可而止。”
蕭清允順便將一把鶴嘴鋤遞給我。我選的是一株高達五米的竹子。吃力的拿起鋤頭往下刨,泥土雖然被雨水潤濕過,比較柔軟,但不停翻土的我,還是累得滿頭大汗,手酸得不行。
眼看我一點一滴挖出的坑和之前蕭清允挖得差不多大,但奇怪的是,怎麽還沒挖到竹筍呢?
我急了,加快挖土的速度。接著扔下鋤頭,拿起鶴嘴鋤向下刨。蕭清允眼神古怪的在後頭盯著我,似笑非笑道:“天香,其實,你這樣挖是不對的。”
我擦了擦汗,微微喘氣道:“你剛才不是也這樣挖呢,哪裏不對了?”
“你看你挖的坑是漏鬥形的,而竹筍的生長處沒有那麽深,你試試向兩邊挖。”
果然,我刨得是一個倒立的圓錐形大坑。我按照蕭清允說的向左右兩邊挖,咦,說起來真是奇怪,視線內,兩個鮮嫩的竹筍兒,還真的羞答答的露出了麵貌。
功夫不負有心人,看似簡單的挖筍,其實也是個技術活啊。我馬不停蹄的挖出那兩個大竹筍,放入竹筐內。蕭清允對我伸出一個大拇指。
忙活了一下午,我和蕭清允收獲頗豐。挖了一大籮筐的竹筍。
回到雅居後,蕭清允說要親自下廚。不一會兒,蕭清允便將一盤香噴噴的油悶竹筍片端出來了。
隻見竹筍片色澤飽滿鮮豔,竹筍嫩的能擠出水來。麵對如此美食,我徹底冒出了吃貨的本色,食指大動。
蕭清允當然看出了我的心思,笑臉盈盈道:“天香,還不動筷?涼了可不好吃。”
我迫不及待夾了一塊薄嫩的竹筍片,竹筍冒著熱氣,我沒注意,硬是塞進嘴裏。
哇,好燙。舌頭上一陣刺痛,好像被煙頭燙了一下。我差點吐出來,但瞬間想到這是蕭清允親手做的飯菜,便硬著頭皮平咽了下去。
“天香,別吃的這麽快,沒人跟你搶。”蕭清允趕忙倒一杯涼水給我,帶著斥責的語氣道。
灌了一杯涼水下去後,我的舌頭才舒適的涼爽一點。剛才竹筍片太熱,沒仔細品嚐出味道,再加上一杯涼水衝刷,我不曉得蕭清允做的口味如何。隻記得剛吞的時候,嘴裏留有一股香味。
我笑嘻嘻道:“不好意思,清允,我比較饞。看見吃的我就想撲過去。”
“哎……你呀。”在蕭清允無奈的眼神下,我再次夾起一塊竹筍片。我學聰明了,對筍片吹著氣。把竹筍吹得不熱,才慢慢送進嘴裏。
嗯,入口香甜,既可口又美味。蕭清允的手藝實在是頂呱呱。“清允,你做的菜真好吃,你去哪裏學的呢?你是不是拜了一個庖丁做師傅?”
“我沒拜師,我都手藝都是自己練出來的。”
蕭清允是自學成才,不錯不錯。如果他身處現代的話,可以去開家新東方廚師學校。
“天香,你快點吃吧。晚上還有其他事做。”
晚上做的事……回想著蕭清允的這句話,我突然心髒怦怦直跳。“清允,你亂說什麽呢?”
蕭清允一臉的莫名其妙,道:“怎麽,難道我的話有不妥的地方?晚上一起乘涼不好嗎?”
哦,原來是這樣。蕭清允突然擠眉弄眼的說道:“天香,莫非是你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我趕忙朝嘴裏塞了幾塊竹筍,狡辯道:“哪有。”
夜晚,雅居的籬笆內。我和蕭清允舒服的躺在搖椅上,吹著夜晚清涼的秋風。
幾隻迷了路的螢火蟲,撲騰的翅膀,飛舞在竹林內。閃亮的螢火之光如飄飄而下的雪花一般,美不勝收,此情此景可入畫。
蕭清允欣賞著螢火蟲的舞蹈,道:“天香,你會的詩多,看到這樣的景色,有沒有什麽絕妙的詩句用來描繪一下。長夜漫漫,我們正好消遣一番。”
我回想起讀書時背誦的詩句,椅子搖了搖幾下,道:“嗯……我這有一首詩十分恰當,清允,你聽著: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說罷,我下意識去看天空,隻可惜。天空是烏蒙蒙的一片,根本見不到任何星星。更別提牽牛織女星。
“好詩啊。意境妙不可言。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我們此刻是‘臥看牽牛織女星’,哈哈,不過這牽牛織女星是什麽意思?”
我差點忘了蕭清允是不知道牛郎和織女的故事的。反正今晚時間多得很,索性我便把牛郎織女的故事講給蕭清允聽,“清允,這是一個唯美的愛情故事。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南陽城西的牛家莊有一個叫牛郎的孤兒……”
我簡略的把故事講述一遍,蕭清允聽完之後,有股說不出的感傷,感歎道:“哎……牛郎和織女一年方才有一次機會在鵲橋相見,真是天意弄人啊。”
“清允,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能不能回答我。”
“但說無妨。”
“上次我有一次絕食,把自己鎖在家裏,夢中是你進來嗎?”哎……我自己都語無倫次了。蕭清允怎麽可能出現在我的夢中呢?可是蕭清允沉思了良久,然後簡簡單單的說了兩個字,“是我。”
我喜出望外道:“真的是你?!可是我房間上鎖,你是怎麽進去的?還有,你真的給我喂水喝了嗎?”
蕭清允看似不悅道:“不說這個了。天香,你在外頭吃了不少苦吧。”
“是啊,在世俗裏,和皇後大夫人她們明爭暗鬥。我也累了。”說著說著,我逐漸覺得困了。不知不覺,我進入了夢鄉。蕭清允在旁邊,我根本不怕任何東西。這個成熟的男人就是如此富有魅力,讓人產生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幸福,原來來得如此之快。
我和蕭清允白天遊山玩水和釣魚,蕭清允上次聽我說的魚餌,真的去挖了幾條蚯蚓作魚餌,我們還釣上來一隻肥大的鯽魚。下午我們則去挖竹筍,晚上依然躺在籬笆內乘涼。時光飛逝,兩天就這麽過去了。我的傷已經恢複的差不多。
月光如水的夜晚,蕭清允特地煮了一大桌的菜。最特別的是,六天來,我第一次見到了葷菜——紅燒肉。
當然,吃飯的時候,蕭清允是一點都不沾葷腥的。他把紅燒肉全留給了我。其實我知道,他不是不喜歡吃肉。
蕭清允今晚胃口極好,吞了三大碗大米飯。而當他放下碗筷的時候,眼裏透露出另人捉摸不透的神情,接著說了一句話,
“天香,我一直不知道我該怎麽對你說,但我剛才想清楚了,我,要徹徹底底的離開了。”
“清允,你在逗我是吧。看你吃的多不仔細,米粒都粘到你的嘴唇上了。”蕭清允的嘴邊粘著一粒米,像個稚嫩的小孩子一樣,我笑著伸手過去,要幫他拿掉米粒,蕭清允卻冷漠地打掉我的手,自個捏下了那顆淘氣的小米粒。我尷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不知該往哪放。
“抱歉,天香。我是說真的。你的傷好了,我已經不內疚了。”
我扒了一口米飯,不去看他那張蕭瑟的臉,我裝作根本沒認真聽他講話的樣子。也許,我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蕭清允從座位上離開,走到門前,忽地轉過臉來看我。我趕緊把自己蕭索的神色掩藏起來。
“自從你說過牛郎織女的故事後,我覺得他們是幸福的,因為他們每年都能相見。而我們,有緣再見吧。”蕭清允孤寂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月色之下,屋外竹竿上的燈光忽然像螢火蟲的光一樣,一閃一閃的。我安靜的摸著那張留有餘熱的椅子,不發一言。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我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