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蕭清允沒有讓我回房間,而是帶著我去了他的“清宜閣”。
不知是蕭清允故意喜愛僻靜,還是有意低調,清宜閣的位置離前堂稍微偏遠了些。而裏麵服侍的人也少之又少,好在清宜閣修建得還算大氣磅礴,壁上畫有精美圖案,仔細一看,竟是帝王之家才敢用的祥雲飛龍。
推開門,進了屋以後,屋裏又另一番景致。
屋裏的擺設典雅而幹淨,靠牆的東北邊上擺放著一醬紫色的書櫃,暖暖的燭光從朱紅的雕花木窗上照落下來,零碎而唯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紗簾隨著風從窗外帶進一些花瓣,輕輕的拂過琴弦,像吻著情人的唇。
然在琴的側麵,香爐裏升起陣陣嫋嫋的香煙,卷裹著紗簾,彌漫著整間屋閣。那淺紫色的軟榻上,床床絲滑的被褥,漂亮而又疊得整齊。端從這點就可以瞧出,主人潔身自好的脾性。
明明很簡單的屋子,卻莫明讓人覺得溫暖,舒服,也許是因為蕭清允住在這裏的關係吧。
“傻瓜,站在門口幹嘛,還不快進來?”蕭清允輕輕的刮著我的鼻梁,一臉寵溺的對我笑了笑道。
我這才回神,然後拘謹的走了進去。一看,裏麵書了書案畔唯一的一張檀椅,其它地方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我不由納悶,這蕭清允平日裏難道不讓人進他的房間嗎?
我正想問我坐哪裏,這時蕭清允直接拉著我的手,就往榻上走去道:“過來這裏坐。”
我被他弄得一怔,半晌返不過神來:“坐哪裏嗎?”
“怎麽?害羞了嗎?”他狹促的衝我笑笑道:“都已經是我的人了,坐在我的榻上,也無關係。”
驀地,我卻不知該怎麽說了。再說下去,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明明我才是現代人呢,為何倒弄成這樣,莫不是,在古代待久了,性子也呆板了?
“香兒,你喜歡這裏嗎?”他拉著我的手,坐在我的身畔,突然扳過我的臉,有些認真的說道。
我勉強一笑:“有你在,我就不會討厭任何地方。”
他聽完,微怔,目光有些悠遠綿長的盯著我道:“真是委屈你了。”
我搖了搖頭道:“不委屈。天天在這裏吃好的,喝好的,總比在外麵流浪好啊。”
“今天的事,我也聽說了。真的,讓你受苦了。”
“什麽事啊?”
他將我往懷中一抱,語調溫潤似水道:“司馬茹兒的事啊。”
我一聽,這才驚愕的想起。憶起席間她的表現,完全是一個幼稚可笑的小孩。是的,長這麽大,一直被人寵慣,對於心愛之物伸手便得之,所以,稍微遭受挫折與不順,小姐脾氣那端的是一個好啊。
“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在生她的氣?”
我抬頭,見他神情有些擔憂,當下輕聲淺笑道:“怎麽會,這個人在我心中,就是個小妹妹。”
“小妹妹?”他很是驚訝的張大嘴巴,用怪異的眼神看我道:“她好像還年長你一歲,你怎麽會把她當成小妹妹?”
“呃.....”我聽了,也是一愣。是啊,按我現在在這裏的年紀,可完全沒有司馬茹兒大啊。當下,我幹笑著解釋道:“我是說她的性子,我就當成小妹妹來看待。”
聽罷這裏,蕭清允才釋然的輕歎一聲道:“香兒,你真是一個讓人猜不透的女子。若說你性格早熟吧,你有時候撒起嬌來行起事來,可是一點也不懂規矩。連對太子紫容紫君,你都不曾放在過眼裏。若說你稚嫩吧,你又比一般同歲女子行事要成穩聰慧許多,而且見解心境,都如曆經滄桑一般。讓人看了又心疼,又無奈。”
“嗬嗬,那是因為,我比她們經曆得多。自然就滄桑了,你想想啊,從小我就是個庶出,要被楚天霜和楚天雪欺負,我不聰明一點,哪能活到現在?況且,你也知道,前陣子又出那麽多變故,我是如何被楚天雪坑害,又落了山崖,幾次死裏逃生。現在若不沉穩機警一點,那怎麽行呢?”
聽完我的解釋,蕭清允這才沒起啥懷疑。的確,我才十五歲,經常做的事,說的話,都越齡了。而且,越的不是一滴滴,要有個厲害的人,估計早猜出什麽來了。
“香兒,你吃了那麽多苦,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苦的。”
“我知道啊,你說過了,我記得。”我衝他一笑,他的手指輕輕撫上我的臉頰,眼光既充滿珍愛,又充滿了心疼。
“臉還疼嗎?”
“嗯?”
“今天晌午的事,我都聽張半仙說了,司馬茹兒打你了?”
我一愕,忙捂住臉,衝他僵硬的笑笑道:“哎喲,沒事啦,小丫頭也就是看不慣我嘛。早不疼了。”
“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好你。”他眼神有些自責的說道。
我搖搖頭,不想看到他這般低沉道:“唉,不怪你。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從小就桃花運好。不知就咋回事,女人緣就那麽差。好像每個和我接觸的女人都討厭我,連我兩個親姐姐都想害死我,所以,司馬茹兒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當我說完這些,下一秒,他就親吻著我的額頭,滿是溺愛的說道:“香兒,那是因為,那些女人皆沒肚量,她們嫉妒你。她們沒有你的胸懷和善良,終是得不到男人的心的。”
“是嗎?”
“是!”
........
就這樣,我們這樣一聊,就不知不覺的過了一個多時辰。
我見窗外已經盡黑,便起身,有些不舍的說道:“天色不晚了,要不,我回去了?”
蕭清允見壯,不由蹙眉的望著我道:“怎麽?不留下來陪我?”說罷,目光意有所指的朝床榻深處望去。
我正想拒絕,卻見床榻上方那裏工整的疊著一套明黃色的金貴袍子。
那袍子的正麵,似有龍爪隱現,在袖口兩端,金線鑲邊,龍飛鳳舞。
我驀地愕然的指過去道:“那是什麽?”
“龍袍!”蕭清允一臉漠然的回答,仿佛這件事對他來說,並不稀奇。
而我,就算猜到了。可是聽他清親口說出來,還是震驚已。
“你.....”
“這時張半仙他們給我準備登基所用,雖有些為時過早,但也算是未雨綢繆。”
聽罷他的話,心中仍是一緊。從前,隻聽說他要複國,隻覺那條路充滿了坎坷與遙遠。可眼下這一刻,看到那一身正氣威儀不凡的金色龍袍時,我才知道。有的事情,並不遠了。
他,將來真正的會成為皇帝,而我,可以成為他的皇後嗎?
我們的感情又會長久嗎?都說帝王無情,當他擁有了江山以後,還會對我這麽好嗎?有了別的妃子以後,我又該怎麽辦?刹那間,我覺得我們的距離,似乎並不像表麵這麽簡單,而也如他複國之路那樣,充滿了不定的因素。
“香兒?怎麽了?”他的手在我眼前一揮,俊毅的容顏布滿了一絲憂色。
我連忙回過神來,衝他苦澀一笑:“沒事,隻是在想,你成為皇帝該是什麽模樣?”
“那要不要我先穿給你看看?”
“不用了。”我連忙拒絕。這龍袍可不是隨便亂穿的,若普通人家,敢有這玩意,那就是死罪啊。別說普通人了,連皇親貴族都要遭到滅門。不過,蕭清允的龍袍而直接放在這裏,那說明他們完全沒有懼怕過這種可能。當然,不怕是一回事,但也不能過於招遙。別人不收拾你,就不代表你可以去挑釁人家。
我總算明白,他房間為什麽不會輕易讓人進來了。而我今天能來,想必在他心裏,我是有位置了。
“怎麽?你不想看到我穿龍袍的樣子嗎?複國是我的夢想,我想讓你第一個看到,我穿龍袍的樣子。”
見他眉宇充滿認真與凝重,我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太直接的拒絕怕傷了他,於是我委婉的說道:“不是我不願意看,隻是現在天色太晚了,何必這般費神呢?再說,大晚上的,那能看到你尊貴的神采,還有那眾人都駕馭不了的王者之風?”
聽我這樣說,他神色這才和悅了不少道:“嗯,說得也是,那改日,挑個好時晨,我再穿給你看如何?”
“好啊。”
“那你今晚還留下來不?”說這句話是,他眉宇間充滿了企盼,但又混合著不願勉強我的為難。
我輕淺的搖了搖頭,含羞一笑:“算了吧。”
“怎麽?過了一晚,你就嫌棄我了?”他走過來,有些不依的將我抱住,然後把下巴擱在我的頸上。
我有些哭笑不得道:“隻要將來,你不嫌棄我才是。”
“當然不會,我對天發誓。”
“好了。”我把他的手拽了下來,看著他嚴肅的麵孔道:“最近你要處理的事那麽多,跟我睡,不知又要到多晚,明兒又要早起。這多不好啊,我看你還是身子要緊嘛。”
“不會啊,我身子骨壯著呢,你放心,累不倒的。”最後一句,他有些使壞的在我耳畔輕喃。
淡淡的呼吸,讓我渾身一顫。為了不讓自己淪陷,我立即將他推開道:“就算不為你自己,我也得為我著想啊?”
“你怎麽了?”
“昨晚我都吃不消了,身子還不利落了。況且.....”
“什麽?”
“況且,你也知道現在司馬小姐對我充滿了敵意,估計明兒一早,就要出來打探你昨兒睡哪,要是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估計我又沒好日子過了。”
聽罷我的話,他臉色一沉,黑眸閃過一抹銳光,怒色漸起道:“她若再敢對你放肆,那我不會再輕易就此饒過她。”
我看他一時間凶成那樣,連忙上前勸道:“不是不是,你也知道,我這性子可不是輕易受人欺負的主。隻是你吧,現在可要靠著她爹,你如此對她,難道你不想複國了?”
他神色一沉,有些難受道:“雖然複國是重事,可你,也是我不能所缺之人。如果兩者選其一,我寧可不要他們父女幫忙。”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他為了我,寧可放棄複國,那我又豈能自私?受點小氣,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再說,我不是還可以躲,可以避麽?
“好啦,別說這種氣話了。司馬父女不能對我怎麽樣,隻是我覺得嘛,將來有的是時間在一起,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
見我這樣講,他才鬆了口氣,我後習慣性的刮刮我的鼻梁,寵溺的說道:“那好,小傻瓜,今天就放過你,等你身子養好了,再來。”
“嗯。”我點點頭,從他懷裏出來,柔媚的說道:“那晚安了。”
他點頭,要跟上來,我忙攔住:“你要幹嘛?”
“天黑夜寒的,當然是送你回去啊。”他神情坦然道。
我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道:“不用啦,外麵都有燈籠,我看得見路啊。”
“可是.....”
“再說,這是你的地盤,就算再黑,那些巡遊的侍衛也會護送我回去啊?難道你還擔心,我會被狼叼走?”
“不是,我是擔心你啊。”
“這裏到我住的地方,沒幾步路啊。”
見我強辯,他有些失落道:“你就這麽不想我送啊?”
“嘿嘿,一會送我到家了,我又怕你舍不得走嘛。所以,我自己走好了,拜拜。”
留下這句話,我俏皮的衝他眨眨眼,然轉身離開。
他無奈的站在原地,苦澀一笑道:“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家夥,那你自己路上小心了。”
“好的,你也要早點睡,明天見嘍。”
走出房門,我為勞煩他過來,就獨自在外麵把門掩上了。
抬頭,凝望滿天星辰,頓時,心中有些失落。
皇上.....複國.....祝願他,能夠一帆風順。
無心睡眠,我故意邁著小巧的步子在前端的花苑前行,今天的月光很亮,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群花之中。薄薄的青霧浮起在不遠處的荷塘裏。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象籠著輕紗的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為這恰是到了好處,心想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是別有風味的。
不知道,蕭清允,這時可睡了?
就在我猜想間,荷塘一畔的涼亭裏,傳來了淡淡的交談聲。
我順著聲音,朝那邊看去。
月光照去的地方,被一些樹影和灌木擋住,隻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象是畫在荷葉上。塘中那邊的月色並不均勻,因此,我也看不清是誰在那裏。
隻聽一個沉穩略顯蒼白的聲音響起:“今天這一幕,你也看到了,少主其實是故意讓天香姑娘前來,有意做給司馬父女倆瞧的。”
咦,怎麽是張半仙?我雖納悶,但還是停住了腳步。
這時,是一個清冽卻又有些無奈的女聲:“清允做事怎麽如此莽撞?他喜歡天香這沒什麽,可今天做的事情,未免太不知輕重了。”
這聲音,是詩琪,對,完全是詩琪。她和張半仙在聊我的蕭清允的事情,這是幹嘛?
“其實,這也難怪,這司馬小姐性子潑辣,又刁鑽蠻橫,少主護她心切,也是應當。”
“可是,我們現在若不靠司馬將軍之力,不但複國無望,且會招來殺身之禍。”
“這個,我也知道,一旦他反向倒戈,將此事告知天下,琉若不但會防備我們,連啟瀾國的君主也會派兵攻打我們。”
原來,事情這麽嚴重。我.....我竟然沒想到這麽多。不過,也是,複國路上,多少堅難險阻,並不是我能想到的。但我知道,隻要一步走錯,便萬劫不複。
詩琪的聲音再次響起:“既然你知道,就得多盯著少主一點,少讓他行一些荒唐之事。明天,你讓清允去給司馬小姐道個歉。”
“以少主那清高性子,恐怕.....”
詩琪的聲音加重了幾分道:“就算不肯道歉,說些哄哄的話也好,司馬小姐年幼,應該不難。”
“屬下明白了。”
“還有,這個天香雖然不錯,可終究沒有司馬小姐有用。”
“此話怎講?”
“你回頭多勸勸少主,讓他對司馬小姐好一點,別忘了,他父親可是看到她女兒的份上才幫我們的。當初也是說好條件,隻要清允能夠複國,他女兒就是皇後。”
“這個我懂,可是現在少主心裏,一心係著天香姑娘。”
“我也知道,天香對她的重要,自是不用說。如果,司馬小姐爭不到皇後位,至少也要是個貴妃以上。這樣,司馬將軍,才不會覺得我們虧了他。”
“這......”
“這也很為難嗎?”
“倒不是。”
“哼,一般男子都有個三妻四妾,何況清允將來成為帝王,身邊的女人自然少不了。這個司馬小姐,順道娶回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就怕少主不這樣想。”
“如果他還有異議,你就問他,難道他不想得到屬於他的江山了嗎?不想為他母後複仇了嗎?難道,就願這一輩子做個流浪無家的倒黴太子?”
“好的,明天,屬下會去跟少主說的。”
“嗯,那就好。”
躲在暗處聽完這一切,明知道是鐵錚錚的事實,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不錯,蕭清允是何等優秀的男人,終究不是一個女人可以得到她的。
當初我一直拒絕慕容紫君的美意,意思就是,自己想要的未來是,一世一雙人。難道,命運真的如此可恨,連這樣一個願望,也達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