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梁國公府上。
藍玉家中的三千義子也不都是住在藍府中的,他們有的是佃戶,住在自己家裏,常在藍府走動的也就八百人。
庭院正中央偌大的沙場上八百義子正在練兵。
而戰爭殺伐一生的藍大將軍,此時反而在書房中,靜靜的練字。
“父親!朱家那邊這次動作不小啊!”
忽然。
書房門外響起一陣欣喜的聲音。
藍春一路小跑,站在門外,臉色脹紅,眸子裏閃動著一抹喜色。
“哈哈,我看那朱標真是自尋死路,這不是逼得江南士人跟我藍家合作嗎?”
跟朱家父子一樣,藍家父子在私下裏也並無太多規矩。
“你說什麽?”藍玉緩緩抬起了眸子。
藍大將軍有個癖好,那就是殺人。
年少時殺地痞流氓,從軍後沙場殺敵,當上大將軍後殺俘虜,屠戮百姓!
人殺多了,氣質自然也就變了。
聞言。
藍春隻覺得身上有一股涼風吹過,汗毛瞬間都立了起來。
“父親,我隻是說這機會極好,可以趁機將江南派拉到我們這邊來,有了江南地主們的人口和田地,大事可成!”
“你成不了大事。”
藍玉沒說原因,隻是用冷靜的口氣輕易的擊碎了兒子胸中的誌向。
像一杆射出去的箭,從不拖泥帶水,直擊人心。
“誰讓你那天去尋朱標的?”
下一句,他語氣平靜地問道。
藍春卻臉色煞白,雙腿不自覺輕微打顫。
“父親,我隻是怕他毀了我家在城中的基業。”
藍玉搖了搖了頭,吐出一個字。
“蠢!”
“外麵局勢越來越亂了,從今天起,你禁足讀書。”
說罷,揮了揮手。
立馬有兩個老仆上前,將藍春反手綁了起來,壓到一間小黑屋子裏去了。
這顯然是常有的事了。
處置了長子後,藍玉繼續臨摹書房內的法帖。
白紙黑字,與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般。
誰也不知這個堪稱權傾朝野的男子,正在想什麽。
...
此時在天下之外的江南各地,更是鬧得沸沸揚揚。
消息一日千裏,很快便傳到了江南各省當地的大地主耳中。
尤其是應天府周邊的江西布政使司。
江西這個地方,明初最大的地主,正是號稱天下道門祖師的龍虎山張家。
傳說張家乃是張道陵的子孫,道教創始人,也是除了孔家之外的唯一一個千年家族。
張家的勢力有多大呢?
江西近半的田地都是姓張的,龍虎山道觀寺廟遍布各地,每個道觀都有起碼好幾百畝田地,可以說富得流油。
普通百姓則要扛著這座大山。
此時。
天師府後山。
隻見雲霧飄渺間,起了棟棟華麗閣樓,一抬官轎緩緩上了山,直接落在後院之中。
“巡撫大人,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門前幾個小道童上前來拱手,而身後站著一位紫色道袍的年長道士,一副屏息凝神的模樣,並不開口言語,哪怕是麵對當朝巡撫!
傲然之色可見一斑。
官轎上艱難的爬下來一位中年微胖的緋袍男子,正是江西布政使司的巡撫。
一省巡撫。
權位不可謂不大!
可在江西張家,連遠迎的資格都沒有。
巡撫王承運眯起眼,冷笑看向門前。
竟然連迎接的張家人都沒有,派幾個道士來打發自己!
心頭一股無名火氣驟起,卻並未發作,而是直接邁過門檻。
噔的一聲,
張家府邸內傳來一聲罄響,這是入廟參拜的禮儀。
張府既是家宅,也是道廟。
入門便是中央大殿,供奉著道教護法王靈官,繞過神像後麵還有三座大殿,分別供奉著張家祖先張道陵和太上老子的神像。
再後麵才是張家大宅,真正張家人居住的地方。
幾個道童和那年長道士邁著細碎的步伐,引著王承運進了張府。
到此。
還是仍未有張家人出來迎接王承運。
王承運臉色也愈加難看。
但他也知道,這龍虎山看似隻管著幾百座道觀,實則每座道觀中都能出道兵七八百,聚合在一起,連朝廷都不想輕易招惹他們!
自己這個巡撫在張家麵前,未必就是江西真正的管事人。
自己知道,朝廷也知道。
朱元璋還曾到過江西,為張家題字,許給張家穿黃紫色道袍,貴為羽衣卿相的恩典。
“所以說老子這個江西巡撫難當啊!”
王承運擦了擦額頭的汗。
一進入宅內,方才有大隊張家的年長者,整齊站在門檻前來迎接。
一個個身著禦賜黃紫色道袍,威嚴的站在玉階上,氣勢不知比王承運這個巡撫大到哪裏去了。
見王承運到來,才齊齊拱手行了個道禮。
“張家參見巡撫大人!”
“今日大人遠道而來,未能下山迎接,還請恕罪!”
“恕罪,恕你媽的頭!”
王承運心中罵成了一片,麵上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要不是這江西剛剛平定十餘年,還需要張家在這裏穩定局勢,老子把你這些牛鼻子一個個全給鏟平了!”
當然這也是想一想。
幾年後還在江西巡撫這個位置上的是不是自己都不好說...
王承運也隻能暫時忍下這口惡氣,跟著一眾道士進了中庭。
很快有黃冠女道士上前來斟茶。
張家雖是道教世家,實則正一派與龍門派不同,可以娶妻生子,喝酒吃肉,故而稱作火居道士,幾乎跟豪門地主大世家沒有兩樣。
而且張家作為千年世家,占據了江西半壁江山,細看,連這茶碗都是鑲著金邊的。
王承運心中再次惡罵。
“該死的惡道人,早晚派兵將汝等全殺光!”
麵上卻平靜地接過下人遞來的茶,呷了口茶水,安然坐定後,才開口說道:“若是本官未曾猜錯,爾等這次邀請本官前來燒香祈福,實則是想商議朝中那攤丁入畝之政?”
“大人所言不錯!”
人群之中。
張靈運緩緩起身,乃是張家如今這一代的天師!
一位年紀看上去隻有三十來歲的道士,實則已經五十上下,隻是保養的極好,麵若重棗,聲如洪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