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庵並不大,依山而建,掩映在綠樹修竹之中,山穀泉水之側,玲瓏別致中偷著安詳寧靜,乃是萬俟瑜娑親自為其母後靜德皇太後選旨建造的理佛之所。
歸海莫燼到水雲庵時,庵外早已被黑翊軍守了個滴水不漏,他大步跨進院中,自有黑翊軍士兵領著他向庵後的一處僻靜小院走去。
士兵在一間佛堂前停步,躬身道:“就是這裏。”
歸海莫燼大力推門入室,室內光線昏暗,陳設極其素淨,一鳥發瑙衣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拂案前,靜靜地注視著他。女人約四十來歲,眉目清雅中略顯華貴氣息,神情平靜中似帶著一絲陰霾。
歸海莫燼心知這便是萬俟瑜娑的生母靜德皇太後,眼見她眉宇微挑,唇際帶著一抹陰鷙的笑意,不免微眯雙眼。
“便是你取了吾兒性命?”
歸海莫燼卻不答話,隻冷聲道:“你說你知道如何使用鑲淚珠?”
尹太後冷聲一笑:“老太婆也是有脾氣的,王爺這般態度,還是用自己的方法救你那心上人吧。
歸海莫燼心知這尹太後竟然能探知到覽塵的事情,那便定不是簡單之人,不敢有怠慢之心,上前一步欠身一禮。
“你有什麽條件?”
尹太後微微一怔,隨即哈哈而笑:“海天的翰王果真是快人快語,不想王爺倒是個癡情種子。”
尹太後笑意微斂,冷哼一聲:“老太婆曆來喜歡快人快語的,隻可惜你殺我兒,讓老太婆白發人送黑發人,此仇不共戴天。你現在又求於我,老太婆也不是刻薄狠辣之人。吾兒已死,你若能答應老太婆的要求,老太婆便將那鑲淚珠之事懼數以告。”
歸海莫燼雙眸一亮,他這次南下主要就是為了找鑲淚珠的線索。卻不想再聖明宮中竟是沒有找到一本關於此珠的書籍。這時候有士兵說,這靜德皇太後要求見他,正是為鑲淚珠一事,他便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如今聽尹太後如此說,歸海莫燼即刻應聲道:“好,你說。”
“你挺好了,對麵的屋子中我已經擺好了吾兒的牌位。我要你走一步叩首三下,進了那屋在吾兒牌位叩首一百次。你可願意?”尹太後微眯雙眸,陰暗的光線下顯得唇角笑意布滿快意。
歸海莫燼身軀一僵,身後的柳逸遠已是先一步驚聲道:“王爺不可!”
“哼,老太婆料你也不肯。我不勉強,隻給你這一次機會。你可想好了,出了這門,再反悔,哼……”尹太後說罷,輕笑一聲,再不看歸海莫燼,低頭兀自撥弄著手中佛珠。
歸海莫燼冷冽的目光直直盯著她:“本王若是當真照做了,你食言該當如何?”
尹太後輕聲而笑,閉目道:“去帶兄弟們下去。”
柳逸遠眉宇驟然蹙起,可心知歸海莫燼已經拿下主意,他正欲轉身,卻聽一聲尖銳的女聲響起。
“且慢!我可沒說他們可以退下,我要你當著眾人的麵,向吾兒叩首,讓他泉下安息。”
“你!你方才可沒這麽說!”柳逸遠怒語衝口而出。
尹太後卻是閉上了眼睛,竟似睡著了,在不多言一句。
歸海莫燼雙拳緊握,鼻翼輕扇,雙眸閉目良久,驟然回身,衝柳逸遠擺了擺手。柳逸遠雙唇微張,蠕動幾下終是什麽也沒說悄然除了屋子,衝院中黑翊軍吩咐了幾句,便兀自出院而去。
歸海莫燼眼見數名黑翊軍進了房,團團圍住尹太後,他深吸一口氣,撩袍便重重跪在了青石地上。
頓時整個院中靜謐無聲,連空氣似乎都凝結了。黑翊軍更是一個個雙拳緊握,低垂著頭。
歸海莫燼脊背挺直,緩緩叩首,起身邁步,重新跪下去,叩頭。
尹太後卻是猛然睜開了眼睛,盯著他高大的脊背,冷聲笑道:“王爺今日沒有用膳嗎?”
歸海莫燼雙拳篡起,骨骼清晰而響,卻是重重再次叩下。頓時整個天地間似乎唯有那一聲聲重擊聲響徹在人們心頭。尹太後冷冷望著他一步步向對麵而去,竟是哈哈而笑。
尖銳的笑聲因為激動而顯得恐怖,笑聲戛然而止,她揚聲高喊:“我兒,你可看到,母後為你報仇了!你泉下有知,當與母同樂。”
他的話響徹在身後,歸海莫燼卻是再不受其影響,他大力推開房門,跨步而入,在當堂跪下,望著香案上的牌位,冷冷一笑。
為了塵兒,縱使磕這一百個頭又如何!
他腦中上閃過覽塵的笑容,她說話的樣子,她淺笑的樣子,她逗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