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瑜娑隔著懸崖望向另一麵的歸海莫燼,雙目暴戾,雙手握緊韁繩隻勒出兩道血痕來。眸中帶著幾分不甘,幾分森寒,幾分驚歎,半響才冷冷喝道:“逃得出此處,孤倒要看看你們怎麽逃出南翼!
歸海莫燼冷哼一聲,也不多言,冷冷與萬俟瑜娑對望。卻是馳焰,高高昂頭,帶著幾分高傲,幾分不屑驟然前蹄高昂嘶鳴一聲。竟似在嘲弄對麵馬兒,隻負載一人卻畏縮不前,而它縱使背負兩人亦可輕鬆過崖。
覓塵見此咯咯一笑,寵愛地輕撫著馳焰柔順的鬃毛,望向萬俟瑜娑嫣然一笑,高高舉起右手揮動著。
“轟蝴蝶,真是物肖其主,你那白馬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呢。”
覓塵的話讓歸海莫燼唇邊閃過幾許寵溺的笑意,他搖轉馬頭也不再理會萬俟瑜娑向著遠處疾馳而去。
隱隱地覓塵似乎聽到一聲大喝,想來是那隻紅蝴蝶在發瘋,她快樂地笑了起來,隻覺連山風也帶上了甜意。
“陛下,要不要放箭?”弓弩手在崖邊單膝跪地箭羽搭弦,一人飛快上前請示。
“哼,就你們也想射中歸海莫燼?做夢!”
萬俟瑜娑翻身下馬,冷聲說著,想起方才覓塵的話,怒氣上湧,氣禦與掌,翻手便擊上了身旁白馬。馬兒嘶鳴一聲,竟生生被他打下了懸崖,帶起崖邊碎石滾滾而落。嚇得眾人心一抖,個個麵上帶驚。
“這次是孤大意,竟不想此刻應在萬裏之外的歸海莫燼竟會在此。哼,不過今日逃得掉,量他們也跑不出這南翼!下山,封鎖城池,封死此地到海天的所有道路,給孤挖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到!”
“是!”將領被皇帝怒氣嚇得身體微僵,忙領命回身吩咐眾人回撤。
萬俟瑜娑又冷冷望著對麵山峰半響,這才轉身接過護衛遞上的馬韁,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覓塵和歸海莫燼雖是逃脫,卻也心知必須馬上離開,不然待萬俟瑜娑下山率兵在此圍剿,怕是再難逃脫。覓塵匆匆為歸海莫燼包紮好背上的輕傷,兩人便疾馳下山向琉江城衝去,隻欲趕在萬俟瑜娑下達通緝令之前想辦法到達邊城。
此時的弋陽城中,歸海莫嘯已與前夜帶著和親隊伍來到了城中,正入住在弋陽義欽王府中。
這日他早早起來,見窗外仍是灰蒙蒙一片,知是時辰尚早,索性起來到院中練起劍來。廖焙進來之時正見院中白影舞動,劍氣縱橫,夾雜著冷風颼颼,寒光道道。
歸海莫嘯見他進來,清喝一聲,一招長虹落波,劍光宛若白龍在空中盤旋,隻卷起地上落葉紛紛狂旋。
歸海莫嘯收劍回身,望了一眼廖焙,踏上台階,早有侍女小廝上來接過他的佩劍,奉上香巾。他取過金絲托盤上的香巾試臉,向屋中走去。
“怎麽樣?”
廖焙麵色凝重跟入屋中,微蹙眉沉聲道:“已經證實了,確實是瘟病。”
歸海莫嘯正欲接過侍女奉上茶盞的手微頓,半響才請哼一聲,掀開茶蓋押了一口,驟然擰眉,揚腕便將手中青瓷茶盞盡數執向了那奉茶的侍女。
“想燙死爺啊!”
那侍女被他一吼,嚇得也顧不上去摸胸前的熱茶,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告饒。其他人也嚇得紛紛跪下,大氣不敢喘一下。
“終不是王府服侍王爺的老人,摸不準主子的脾性。主子息怒。”廖焙說著,上前接過侍女手中的衣物,揮手示意其退下。
見眾人頭退卻,歸海莫嘯這才起身一麵由廖焙服侍著穿上外袍,一麵挑眉道:“還有什麽事?”
“山東的密報到了。”
“哦?”歸海莫嘯微微挑眉,束好腰帶在椅中坐定,接過廖焙遞過來的竹筒。
抽出紙條看罷,眸中若有所思,半晌才輕扯唇角竟似有幾分笑意。
“本王這五哥果真好能耐,這麽短時間便將山東的一灘渾水理清了。隻是一個世襲侯爵,一個一品大員,四個二品官,再加上數十個大小官員就這麽被處斬了,果真是雷霆一怒啊。本王這五哥可真是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
廖焙接過歸海莫嘯遞過來的字條看罷卻是一驚,蹙眉半天接話道:“這些人當中雖是我們的人居多,可那山東巡撫卻是慕王爺的親舅舅,是鄒相唯一的弟弟,慕王這次大義滅親,這。。。屬下看,慕王爺怕真是一心要整吏治,清官風了。”
“一群貪贓枉法不知收斂的蠢貨,本王多次提點終是不聽,有這一天怨得了誰?不過五哥這麽一殺,山東上下出缺近二十個官員,已是政務癱瘓,本王倒要看看我這雷厲風行的五哥怎麽收這個場。”歸海莫嘯冷哼,蹙眉半響又道。
“山東水這麽深,五哥也敢攪上台麵,出了這麽大的貪汙案怕是父皇麵上也無關。他要清吏治也得看看父皇的心思,現在海天吏治腐敗,雖說不上滿目瘡痍,卻也是腐敗之極,打眼一望朝中每一個人敢說自己清廉,這些父皇豈會不知?父皇現在已然年邁,他隻求朝堂穩定,哪裏有心思整飭吏治。五哥他一力改革吏治,發憤圖強,攪出這麽大的亂子來,怕是會令父皇生厭。鄒家世代為官,家大業大,在朝者甚重,本王倒要看看五哥能不能做到鐵麵無私。”歸海莫嘯說著雙眸微眯見廖焙將紙條用火折子引燃,這才又道。
“吩咐下去,讓下麵的人都給本王警醒點,該收的都收一收,該收斂的就被再四處張揚,給本王捅了簍子別怪本王不念舊情。到時候再跑來哭爹喊娘,本王最是不喜。”眸中閃過陰霾,歸海莫嘯見廖焙應命,起身便大步向外走去。
“走,南洛帝如此行事,我海天總要還些顏色才好。”
歸海莫嘯大步踏出院子,欲往義欽王李戴熊的主院走,突然目光觸到院牆處的一株西府海棠腳步一頓。隻見那株海棠花姿瀟灑,花開似錦,雅素有致。
本事春夏交接方為花期,可許是南方氣候溫和,它竟已綠中閃紅,點點花蕾紅豔似胭脂蘊染枝頭,又如曉天明霞迎風峭立。
歸海莫嘯腳步一轉便走向了那出風景,修長的身軀站與花枝下更顯風姿卓拔,耀人眼目。他輕撫花枝,懶懶一笑,麵前似浮覓塵輕紅的紅頰,風過留香,一時竟不知身在何方。
廖焙遠遠看著,低頭輕歎,隻道風流如王爺也不能免俗睹物思人,真真是世事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