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塵走後,海清帝站在殿中久久都沒有移動,半晌才輕喃了一句什麽。高錫聽得不甚清楚,似乎說什麽“真像,真像……”
悠然,海清帝回身在暖炕上坐下,看向高錫:“靖恪去了有六年了吧?”
“回皇上,還差三個月十七天。”
“哦,你倒記得清楚。你看清塵郡主如何?”海清帝麵上閃過追思,倒似隨意相詢。
高錫一愣,手心已是出了一層汗,卻不敢怠慢趕忙道:“郡主聰明伶俐,又通曉醫術樂理,陛下生辰還為海天掙了光,這次封禪也衷心竭誠為皇上分憂督導封禪舞樂,巾幗不讓須眉,奴才欽佩不已。”
“嗯,確實是個好孩子,又頗具才情。隻是戴相要是想拿這女兒做籌碼戲弄皇家,讓朕的幾個兒子為一個女子紛爭不斷,其心當誅。宮中是不是多有湛兒和清塵郡主的傳言?”海清帝麵色陰沉道,眸光銳利盯向高錫。
高錫不想皇上說變臉就變臉,嚇得忙低了頭諾諾道:“都是些傳言,奴才不敢稟報辱沒聖聽。隻是前些日子郡主因為督辦封禪舞樂的事和慕王爺確實多有接觸,宮中流言也是那時候傳開的。”
海清帝微微點頭,不置可否:“燼兒這兩日卻是反常,平日最是沉穩,竟會劍刺太子,這事你去查一查。朕看燼兒倒像是動了真感情的樣子……”
高錫趕忙應是。輕瞄了一眼海清帝,見他眸中若有所思,最後一句說得低沉,倒似自言自語,微一沉思還是開口說道:“奴才聽說翰王爺不擅飲酒,想來昨夜真醉了也不一定。王爺向來心堅如鐵,又常年在邊關,和郡主少有來往,生性又秉直,這次跟郡主獨處一日,行宮中風言風語卻是有的,想來王爺也聽說了這些流言,所以……”
“嗯,燼兒這孩子跟朕是越來越疏離了……哎……”海清帝語氣低落,近乎呢喃,聽起來有些蕭索意味,說完便拿起案上奏折看了起來。
高錫這才鬆了一口氣,抬手微微抹了下額頭眸光輕瞥海清帝,卻見他眼睛久久盯著一處半晌都不曾移動一分,心中微歎。
傍晚的時候早已見晴的天空金色殘留,雲層絢爛,色彩有淺有淡,天際薄雲朵朵仿若隻隻金色蝴蝶在無邊無際的蒼穹中展開翅膀翱翔遠方,朦朧絕美,整個行宮都仿若籠罩在柔和的光圈中,靜待夜幕降臨,明月徐徐升起。
而這般的美景卻絲毫吸引不了覓塵,她在屋前的廊下已經不知道來回踱了多少步。心中兩個念頭在叫囂著,一方拉扯著她去華音院看看歸海莫燼,一方又撕扯著她不能放下自尊。自從知道他早上去請旨,覓塵心中就翻騰著種種想法,心裏擔憂著他身上的傷,又氣惱他昨日和今早的表現。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龜縮著瞎想,應該勇敢地跑去質問他,又覺得那樣太掉麵子,想起昨日被丟在**的情景就怒氣上湧。
紅研和青黛已經不知道在廊角處偷瞄了多少次,看覓塵麵色不好,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兩人從沒有見覓塵這般過,誰也不敢上前勸說。
秋天的夜總是來得特別快,天際的金色尚未將美好盡情展現便匆匆被夜幕驅散,黑暗沒一會兒便籠罩了行宮,宮燈點燃,又過去了一天。覓塵吩咐青黛燃上燈,進了屋,卻又覺得一陣煩躁,起身將房門打得大開,任由夜風吹進屋中,撫上麵頰。
覓塵看著燭花發呆,也不知道僵坐了多久,突然一股強風吹來拍打了一下房門,她不甚在意地抬頭輕瞥了一眼房門,卻驀然看見一個挺立的身影。縱使眸光一閃而過,可那身影卻似刻印在心間一般,惹得她身子一僵,頭腦卻有些恍惚。回過神來,便怒氣衝衝站起身,幾步奪在門前啪地一聲便狠狠關上了房門。
待到房門死死關上覓塵又覺得詫異,本來想著他他定會伸手去擋,可他竟是站著一動不動任由自己關上了門。覓塵甚至都要懷疑剛剛自己是不是花眼看錯了,屋外其實沒人?可是那屋外站立的人存在感卻又那般的強,想起他剛被責打了一百大杖,現在不在**躺著反而跑到了這裏,心裏又是擔憂又是感動,怒氣倒是消減了不少,想要將房門打開又覺得丟臉,幾番思量,騎虎難下,隻恨剛剛怎麽那麽衝動就把門關上了呢。
猶豫了半天,氣惱地在原地跺了幾下腳,心想他要是說句話自己一準馬上開門,可是歸海莫燼竟隻是默默站在外麵一聲不吭。覓塵將手放在紗門上猶豫著,突然感覺掌心一溫,竟是歸海莫燼隔著門扉將手亦貼在了門上,隔著門大掌貼著覓塵的小手。他手上的溫度透過門上的鏤空隔著門上糊著的白色鮫綃絲紗傳到了覓塵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