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出來,並不是無勇無謀的衝動之舉,而是那個被塞到我手裏的紙條,盡管時間倉促隻是寥寥數筆,寥寥幾語,但我還是知道了來人的用心。

或者說是我朝思暮想的那個人的用心,原來我一直想要找出來的人就在我的身邊,從一開始,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就在林洐的掌握之中,能夠把這麽不顯眼的人替換掉,確實十分的高明,越是小心翼翼的人,越有可能在小事情上出差錯,比如,給我安排的宮人原來是哪個宮裏的?跟的又是誰?這個問題恐怕隻有一開始就去問才可能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的人。又或者,這個人是一枚暗棋,一直藏在暗處,準備隨時調用。

可以蒙騙別人眼睛的招式很多,破解之法隻有一個,那就是誰也別信。

不過很明顯,陳一很信任這個宮人,也許是覺得憑他一個人弄不出什麽風浪,又或者林彥交代給他的我的身世隻是邊境小鎮的孤女,沒有背景勢力,我自己也做不出什麽事情來。可是,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是,我一開始就是林洐的人。

“既然找到了,為什麽不匯報給朝廷?莫非你有什麽難處不成?”林朝安哼了一聲,麵露怒色,道,“父皇若是知道,你可知後果?”

陳一不甘的低下頭,語氣有些鬆軟,“回稟太子殿下,微臣隻是懷疑這書的真假,正在潛心研究書中的內容,並非有意藏私,還望太子殿下莫怪。”

我看著陳太醫低眉順眼的樣子,聯想起剛見到他時趾高氣揚的模樣,怕是那時候他剛剛拿到醫書,正想要一展宏圖,現在,卻遇到了諸多阻礙。

他的麵容似乎蒼老了許多,眉頭一顫一顫的,訴說著此時他內心的不安。

“太子殿下,陳太醫說的確實是真的,二王爺也是惦記著這書的進展,才派我來詢問。”我走上前,說道,“如果太子不信,可以去問端王殿下。”

林朝安盯著我,眼睛有些不自然,閃了幾閃,轉過頭,又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看著我道,“你是怎麽知道我知道的?”

我一驚,不急不慢的答道,“我見太子今日雖然聽著陳太醫說的話,可是卻不深問,人人皆知,太子好學,又怎麽會這麽敷衍?”

“就憑這些,你就猜測到了我的目的?”

我搖搖頭,看著林朝安道,“因為陳太醫隱瞞您的隻有這一件事,一路走來,隻有那本醫書,他一直避著,甚至是隔壁的藏書室,他隻是簡單介紹了幾本常見的醫書,恐怕是擔心太子您聯想到什麽,才避著點。”

林朝安這次滿意了,隻是,還沒等我放下心,他又問道,“你剛才說要密告,這是為何?”

我低著頭,一言不發,眼睛盯著自己的鞋麵,就是不抬頭。

“看起來還不想說,”林朝安追問,“是不想跟我說還是不想讓別人聽到?”

我一聽,抬起了頭,果然是皇家的,這麽通透,一點就知道我不想外人在場,我示意了一下陳一的方向,林朝安會意的點點頭,隨後道,“陳太醫,你出去。”

陳一此時無法拒絕,隻是默默的退了出去,隨後,門外有人掩上了門。

此時,偌大的屋子隻剩下我和林朝安兩個人,他似乎非常的耐心,我不開口他也不催促,我隻好先開口,“太子殿下,我其實知道了另外一件事,你肯定感興趣。”

“哦?比你的目的還讓我有興趣?”

我殷勤的笑道,“當然,我就是一個小人物,在端王殿下手下做事,我有些疲累了,可是端王不放我走,我自然要想辦法為自己著想,這個消息就是我偷偷聽到的。”

“有關什麽?”林朝安不急著問我要說什麽消息,反而耐著性子問道,“若是軍事,就不用說了。”

軍事不要牽扯過深,這是經驗也是教訓,林朝安不想惹禍上身也是應該的,更何況我的身份還有待商榷,他不信任我也是應該的。

我搖搖頭,道,“有關不死人的。”

“二弟有下落了?”林朝安這才表現出興趣出來,眼睛裏閃著光,迫不及待的催促道,“何時聽到的?”

“別急,我正要說。”我吸了口氣,“這是前不久暫居宮裏的司馬修文說的,我當時正在旁邊,我聽他說起什麽之前如果不是他們的鑄造師臨時失蹤,也不會輸給端王殿下,端王殿下沒怎麽回話,就是那個司馬修文自己,把不死人的消息說了出來。”

林朝安一下子變了臉色,看他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聽到了多麽震驚的消息,隻是,片刻後,他就恢複了正常,鼓足鎮定問道,“那個鑄造師怎麽了?司馬修文還說什麽了?”

雖然奇怪他問的問題,我還是按照自己的說辭說了下去,“他說那個鑄造師絕對會回去北朝,還說以後公平再戰一次。”

“他真的這麽說?”林朝安聲音都變了調子,似乎有些失了鎮定,他煩躁的伸手抓了抓頭發,口中嘟囔著我聽不懂的話,什麽不可能之類的,我惦記著自己的事情,阻止了他繼續這麽無意義的行為,“太子殿下,我說了這消息,隻是想出宮,請太子殿下成全。”

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林朝安有些失神的望著自己的雙手,我耐著性子站在那裏,等著他回神。

等林朝安真的鎮定下來,已經是很久以後,他臉色有些發青,可以看得出,剛開始慌亂已經**然無存,留在他臉上的大概是破釜沉舟似的決意,我雖然不解,但還是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這次林朝安給了我回應。

“一個人罷了,還能有多大用處不成。”林朝安惡狠狠的說道,“今日就隨我出宮,我倒要看看今天有誰敢攔我。”

“謝太子殿下!”我喜道,此時,我的計劃隻成功了一半,想到那個紙條上下的下一句話,漁翁得利,我有了主意。

“太子殿下,端王那邊?”我小心翼翼問道,雖然知道自己不會被遷怒,可是林朝安此時有些不穩,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

“安心,我去跟他說,我二弟向來寬厚,自然不會多跟你計較,”林朝安說起林彥似乎鎮定了些,隨後又想起了什麽,問道,“你出宮做什麽?”

大概在他眼裏,出宮的都是一些老了的宮人或者犯了錯的,這幾天年景不好,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往宮裏進,還沒見過有人自願出宮的。

“不瞞殿下,我並非定安人氏,我是在那邊境被端王殿下救回來的,雖然端王殿下待我不薄,可我終究還是不適應宮裏的生活,我想回家去。”

隻要我這麽說,林朝安一定會去問林彥我的事情,當時他帶我隨行的事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在軍中也是有不少人看到了,隻要真的想要查,怎麽也能找到幾個人願意透露內情的。軍令雖然大如山,但是,有些人更惜命,或者更愛權。

隻要林朝安向林彥詢問,按照林彥的個性,自然會幫我隱瞞我是不死人的事實,這些日子我看透了,隻要我不是真的想將自己的身份公之於眾,他是怎麽也下不了決心的。我在寧醫閣這幾日的狀況就是證據,再怎麽看著陳一折磨我,他也沒有允許我的死亡來換取入藥的機會。

因此,我賭他這次也不會跟林朝安說起,林朝安自然看得出來林彥有事隱瞞,按照他多疑的個性,難保不會產生什麽想法,屆時,他們之間的聯係怕是不如以往的堅固,而這,就是林洐最佳的時機。

林洐想要得到皇位,無非兩條路,第一,改變南帝的想法,廢黜太子立他為儲君,第二,奪位。兩者相較,自然是前者更佳,林洐的目的也是為了破壞掉林朝安和林彥的友盟關係,以及讓南帝對他們喪失信心,而最年幼的林阮又是個沒心思的,南帝自然不會考慮,此時,最佳的人選自然是,他自己。

我想這就是林洐計劃中的利。

林朝安想了片刻,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經的流言,麵色凝重,隨後說道,“你隨我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他能留你到什麽時候。”

我趁著林朝安背身的間隙,嘴角輕揚,他的話仿如一陣清風,拂過我的心房,此時,我的內心真正安靜了下來,適才說謊時擔心被戳穿的疑慮一掃而光,我看著林朝安的背影,慢慢笑了。

想要控製一個人的行為,必須要控製那個人的情緒,這是最重要的秘訣,林朝安之前對林彥太過信任和放心,隻擔心明麵上的林洐,防著他,算計著他,卻忽略了在這背後,林彥此時手握兵符,上了戰場,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失了民心,林彥卻在軍中一呼百應,自己就是那最愚笨之人。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對林彥耳提麵命,讓他斷了那念頭,林朝安也笑了,對付自己的二弟,他向來有十分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