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得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想擁有的東西,都會這麽不安嗎?擔心會再次失去,擔心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懷疑自己該不該擁有這份美好?

三日來,我都是處於這種擔心中。

林洐抬眼看我的時候,暖暖的帶著一絲笑意,我卻想到的是引起他笑容的是真的是我嗎?我真的可以帶給他心情的轉變嗎?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不自然,林洐放下書走了過來,坐在我對麵,輕聲說道,“無聊?”

我輕輕搖了搖頭,心中百般滋味說不出口,隻是問道,“你不忙了嗎?”

林洐搖了搖頭,“公事固然重要,可是你在這裏不舒服的話,我也安不下心。可是想出府了?”

“一般般,不是很想。”最近那戲院不知為何不再上演我愛看的那幾場戲,就連我喜愛的花旦也說是有事返鄉了,所以我最近基本上都是在府內帶著,準確來說,是跟林洐一起呆著。

“那陪我出去逛逛吧!”林洐說完便站起身,“今日事務不多,回來了做也是可以的,就當是一日休。”

“要讓林朗準備馬車嗎?”

“不了,就跟你隨便逛逛,就在周圍。”言罷,林洐笑著歪頭說道,“你不願?”

還是第一次看到林洐這樣有些孩子氣的一麵,像是討糖吃的孩童,想要對方點頭。我無法拒絕,隻好點頭說道,“自然是想去的。”

“那現在就出去,也莫換衣服了,就這般出去就很好。”林洐說完靠了過來,一個溫熱的物體包裹住我有些涼意的手,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林洐拉著站了起來,“就跟民間的夫婦一般。”

我試著拔了兩下,林洐拽的緊實的很,絲毫不見鬆動,在大腦被燒成漿糊之前我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還不是,你說的那個。”

“什麽?”林洐靠過來,我幾乎能感覺到兩人的呼吸纏繞在一起,分不開,染上了他的溫度,也燒紅了我的臉,“夫婦?”

林洐笑了起來,呼吸溫熱的噴在我的臉頰,“實現不了的還算是什麽承諾?”

我慌亂的點點頭,隻希望他可以離我遠一點,我似乎已經喪失了呼吸的力量,若是這樣被憋死,真的是自己死亡史上最大的敗筆。

林洐似乎是滿意了我的反應,終於離得遠了些,我控製著呼吸,終於躲過了窒息的命運,林洐的聲音在我暈乎乎的時候砸到了我的頭上。

“你臉紅什麽?”

“什麽?”我抬起頭,他的聲音有些低,我聽的並不清楚。

“你的臉很紅,是因為我嗎?”

“不是,”我下意識的反駁,看到林洐疑惑的表情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因為他是因為誰?又點了點頭,“爺似乎像是在……調……調戲阿鸞,”

“你這傻子,”林洐低聲說道,“能讓我調戲的隻有你一人,讓我失態的也隻是你一人,你要是這時候,把它當做一次輕率的舉動,把我置於何地?”

亦步亦趨的跟在林洐後麵,我一路低著頭,出府門的時候林洐停了一下,告訴門房今天的訪客一律擋了,在門房青草綠的臉色的注視下,我跟著林洐走了出去。走出老遠,我甚至都可以感覺到身後炙熱的注視。

這下自己在府內更難過了!曾經因為是林洐破格帶回府的,被府內的所有人頗為排擠了一番,隻有茗兒待我如常,現在,得到別人記恨的林鸞不見了,又來了我這個人,原本我深居簡出,與旁人的關係還算平和,雖然不能跟茗兒去訴衷腸,但也見不到多少冷臉色,現在有這麽一出,大概自己還沒回來,府內就會傳遍我跟著林洐單獨出府的事。

雖然林洐對待下人也時有嚴格,但他到底不是個心硬的,王妃有不太管事,所以府內的人雖然大事上能夠聽從主子,但是,私底下的時候免不了出什麽幺蛾子,欺負人的事也並非沒有。單憑管家之前對我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三王府,並不是那麽容易好呆的。

“你愛看戲?”林洐腳步放慢了些,我和他終於走成了並行,此時出了水攏道,到了中央大道上,周圍都是店鋪,我和林洐並不算顯眼,周圍有不少人,沒有人會看我們。

看著林洐偏向我的身體,因為擔心我聽不到,他還刻意靠過來了些,我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一瞬間,府內所有人的態度都不再重要,甚至,我一直擔心的能不能名正言順陪他過這一生的問題也淡化了,此時,他就在我身邊,我碰的到,聞得到他衣服上的淡淡清香,感覺的到他對我的不同,就算這不真實又怎樣?我此時是有的。

“對!”我眼睛睜的大大的,笑著看著林洐,“你大概沒這麽出來過,沒關係,交給我就好,我帶你去感受一下這真實的市井。”

林洐愣了一下後恢複了笑意,“如此就拜托你了。”

今日運氣尚可,雖然那花旦還未回來,另一個我也同樣中意的青衣卻是上場了,輕車熟路的到了我愛坐的位置,我向林洐講著這場戲的看頭,他的興致也高漲了起來,戲開場的時候甚至跟我打起了賭。

“若是今天這戲能唱到最後,”林洐笑著,眼神飄忽了一下,“我就讓你最愛的那花旦專門給你唱一場。”

雖然對這類似於包場的行為不太讚同,但是我還是點了點頭,不管能不能一人獨享,光是看到林洐算有遺漏的樣子就值得了這一次的賭注。

“我賭了。”台上那青衣終於出場,吚吚啞啞的嗓子聽起來很有韻味,“就怕你到時候會後悔。”我笑道。

“我說了,我說的話,都會遵守。”林洐看向了台上,嘴邊揚起,“你若是輸了,就要給我一個東西,不可拒絕。”

我剛要反駁,林洐卻好像看的正入神,他認真時一直就是這表情,我這幾天看的不少,自是無比熟悉。左右自己什麽都是林洐的,三年之約我還記得,不怕他要什麽新的抵押。

場上到了正緊張的時候,我一時也看的入了迷,到此時,一切都是正常的。

變故是突然發生的,台上一個戲子突然衝下了台,直衝到台下的一個人麵前,那把刀直接插到了那人的胸口。我以為這是什麽新的排練,眼光一直盯著那個人,也剛好看到了血濺出的那瞬間。

許多人同我一樣也看到了這一幕,周圍陷入了混亂,很快,最中間的位置空了出來,把那兩個人圍在了裏麵。在我的注視下,那個行凶的人一躍而起,衝著人群衝去,旁人自然是躲避,那人就這麽直接衝到了門口,看門的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逃了。

整個過程幾乎是一氣嗬成,他十分的了解這戲院的一切,包括這台下的客人,甚至包括逃跑的路線。

人群中議論紛紛,都不敢靠近,這戲院主事的人此時也出來了,臉色大變,喊著身邊的人去官府報官,自己戰戰兢兢走到中間的空地,去試探座位上那人的呼吸。

“死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角顫動著,眼睛裏透著慌亂,“死人了。”

死的人不是別人,就是那日我救下林阮的周大,他還是坐在最中間的位置,隻是,這次,不會在坐起來了。他永遠擁有了那個位置。

官兵很快過來了,問了幾句後把屍體抬了出去,順帶著把戲院裏的主事包括此時唱到一半的那些人都傳到了官府,有幾個接近行凶位置的人也被帶了回去,許久之後,人才漸漸散去。

我腳下像是長了眼睛般,不自覺的走到了那個位子邊上,血跡仍在,稍微幹了些,血的顏色不是鮮紅而是有些發紫。

這是心髒的血,我曾經也見過的,從我身體裏湧出來,止都止不住。

“莫看了,”林洐靠了過來,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第一次看別人死。”我顫抖著說道。

“我不是。”

“感覺好像跟自己死不太一樣。”

“……”

“因為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回去吧!”

我轉了過來,“你知道的,對嗎?”

“沒錯,”林洐點點頭,眼中似乎帶著一些痛苦,“我以為你該是看慣了。”

“……”

“下次不會在你麵前,實話說,我並不知道會是這個樣子,我想象中,更平和些,至少,沒有人死。”

我呼了呼氣,努力平靜自己,周大做了許多錯事,我也是知道的,但仍會為他的死有一絲不忍在,更關鍵的是,在早一些時候,我和林洐甚至打了賭。

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無意間表露的對人命的視如草芥,盡管我並不知情。

“我們走吧。”我終於說了出來,“抱歉,我有點過於在意了。”

“告訴你個消息吧。”林洐靠了過來,嘴巴靠近我的耳朵,“剛剛跑出去的那個人是從西城來的,我隻是給他牽了一個線。”

西城?似乎之前聽他說過,我突然想了起來,“是太子黨官員侵地案?”

林洐點點頭,“周大雖不是那侵地案的主謀,但他是去收地的人,他帶人搶了田地,打了人,剛才那人就是來報仇的。”

“隻不過,”林洐遠了些,臉上帶了一些思慮,“我沒想到他有這個膽量。”

直覺告訴我,林洐並不是對那個人的莽撞有所嫌棄,大概,更多的是有些欣賞。

那天,直到回府,林洐都帶著那抹散不去的若有所思,那個人,怕是也逃不過林洐的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