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不是已經查清楚了,你的侍女死了跟本太子沒什麽關係,她父親的事我也教訓了自己的下屬,三弟不用再借題發揮了吧?”太子黑著臉說道,上次秋獵的事讓他惹了一身的麻煩,偏偏有人看到自己進了那林子,父皇也對自己產生了懷疑,自己好不容易摘出來,怎麽會被這老三再扯進去。

林洐這時卻不看他了,似乎對自己麵前的菜肴感起了興趣,良久之後,他才開口,“太子若不提,我怕是忘了我那侍女了。”

“今日是家宴,提那事做什?三弟莫要掃興了。”太子妃出來打和場,隻是她說了這句,場麵並沒有變得和緩些,反而變得怪怪的。

我在一旁低頭不語,心裏對太子妃這番話衡量了幾分,雖然麵上是為了緩和這兩個人的關係,但是暗裏把掃興的罪名安在了林洐身上,在場的都是經曆了大風大浪的,最不濟的也是在宮裏呆了這麽些年頭的宮人,怎麽會聽不出這言外之意,故,太子妃說完便知道了自己口誤犯了錯,不再言語。

好在林洐並沒有變臉,他沉默了一會兒,對著太子舉了杯酒,太子接了,大概也是給太子妃的錯誤收場,這場意外就這麽不溫不火的收了場。

我本以為自己今日就是來串個場,做一個現在林洐後麵的人肉背景,可是觀察下來,其他兩個皇子身後站的都是玉華殿的宮人,就我這個穿著紅色衣裙的侍女,顯得格格不入,林洐帶我來究竟是為什麽?

“三哥待會兒直接出宮嗎?我們許久未見,還想著跟你多說幾句話。”四皇子林阮就坐在旁邊,側著頭對林洐說道。

我知他與林洐親近,莫不是有什麽重要事情要相商?

“好,稍後可同行。”林洐不假思索答應了下來,話尾處語調微揚,心情似乎並沒有受到剛剛的影響。

對坐的二王爺林彥自是也聽到了林洐這話,眼神看了過來,我不小心與之對上,忙低下頭裝作意外,也希望他當作是意外。

酒過三巡,眾人都帶了幾分醉意,其中太子最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中間的不快多飲了幾杯,散的時候竟是站也站不穩了。太子妃此時站了出來,把所有人送出了玉華殿,看著她忙裏忙外的身影,我再一次確定這女人,確實不簡單。

林洐隻飲了幾杯,還不到醉的時候,走路也算穩妥,那四皇子林阮更是臉色如常,二人沒有直接出宮,反而讓那宮人執了燈籠照明,慢悠悠的在宮內閑逛,不多時走到了禦花園處,二人方坐了下來,遣走了宮人在遠處侯著,我也要跟著離去時被林洐留了一下,隻好做一次密談的見證人。

“三哥,我最近頗是煩惱,想跟著你商量商量。”林阮也不顧及我在場,大概是信任林洐,麵色帶有幾分委屈和不甘,“我喜歡一個人,但給不了她名分,我該怎麽辦?”

我站在暗處瞪大了眼睛,原來不是密談,而是宮廷秘聞。

“四弟你一向不管這綱常,怎麽這關頭計較起來?你現在也到了年紀,你沒有母妃為你張羅,卻是有其他人惦記著,你若是有了心儀的,說出來給三哥聽聽,我說與我母妃,在父皇那裏提一提,能成也就罷了。”

林阮還是沒有喜色,猶豫了頗久才吞吞吐吐說道,“她不是官家小姐,怕是夠不上資格入籍。”

南朝皇室選擇正妻的方式便是類似於宮中的舉薦,在朝為官的家中是否有適齡女子都一一登記在冊,有在宮中為妃的這條線便可以多了條與皇家聯姻的機會,這皇子的正妻都是由此而來,至於這妾室,因為比正妻低了幾個位分,暫且不如皇籍,因此,鮮少有官宦之家的女子做妾的。

林阮年紀尚輕,還未婚配,他說自己心儀女子入不了籍,莫不是他習慣了平民女子?我對此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莫不是那一次撞見的他流淚就是為了這不能全的愛?我豎起耳朵等著後事的發展。

“是平民女子嗎?這倒有些麻煩,她可願意做你的妾?”林洐緊了緊眉頭,似乎對此事有些顧慮的說道。

“並非是她不肯,而且我不願。”林阮此時多了幾分底氣,語氣也有一些激動的說道,“若非這四皇子的名頭壓在這裏,我早就與她歸隱了山林。”

林洐皺著眉頭,語氣有些不善,“你這是著了什麽迷?說出這不知分寸的話來?”

“三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向來不願做這皇子,前不久父皇給我封號我還想要個閑王,隻是不知誰提了這景字,我現在心根本不在這上麵,父皇交代的事也辦不好,我想,我不適合在皇宮裏。”林阮嘟嘟囔囔的說完了這番話,看著林洐不動了。

林洐這次怕是動了真怒,一言不發許久後,問道,“你真想扔了這身份,到民間做個山野村夫?”

林阮不說話,但是表情沒有鬆動,想要昭示自己的堅定。

“回頭我在父皇麵前提一下,讓你先到那山野之地帶個幾月,若你回來後還這麽想,我就信你這真心。”林洐說完站了起來,也不看林阮想要挽留的說著什麽,轉身就要走。

走到我身邊時,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是我從未見到的戾氣,我瑟縮了一下,跟著他身後,離去,隻留林阮在身後說著什麽。

林洐走的飛快,隻有一個拿燈籠的,林洐之前交代了他帶林阮回宮,此時我們兩個是在黑暗中穿行,前麵還有幾盞燈照著,出了禦花園的那一段路卻是漆黑一片。前麵林洐走路的聲音越來越遠,我看不清地上,想跑又不好跑,腳步紊亂下竟然絆了自己一下,身體不受控製的往前栽去。

哎呀,一聲驚呼在黑夜中炸起,顯得分外刺耳,我把後半句壓抑住,揉著自己的臉,感慨自己命苦的同時,卻是聽不到前麵的腳步聲了。

不是吧?林洐自己走了,沒有等我?我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腳那裏用不上力,不止如此,估計自己的臉也蹭掉了皮火辣辣的疼。

在我擔憂間,前麵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而且越來越近,等它到了我身邊不遠,林洐的聲音在我頭上響了起來。

“還能走嗎?”

我不願他看輕我,自己掙紮著坐了起來,此時不知是不是我的勇氣作祟,我的腳又能使上力氣了,我慢慢站了起來,點了點頭,想起林洐大概是看不見的,我又低聲說了句,“可以的。”

前麵腳步聲又起,之前這次慢了一些,我在後麵一步一步跟著,雖然慢一些,但是並沒有落後太多,不多時,我們就出了宮門,雖還未到宮禁,但是卻碰到了守衛的交班。

因為林洐的身份,我們平安無事的走了出來,並沒有收到任何阻攔,林朗還在宮外等著,見我們出來,他趕了馬車過來。

“爺,人出來過,不過沒多久就回來了,大概是因為沒找到人。”林朗說謎一樣對著林洐說道。

林洐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林朗也不再說,出去趕馬車回府。

我坐在車內,想問又不知從何處開口。正猶豫間,林洐先開口問道,“腳沒事吧?”

“什麽?”

“剛剛好像走路有點別扭,回府了找個大夫過來,別留下什麽隱疾。”林洐道。

“無礙,”我動了動腳踝,發現疼痛感幾乎沒有了,“隻是碰了一下。”

林洐不說話了,閉起眼養神,他剛喝了酒,此時有些上頭,臉上帶著一些紅暈。我看著他的睡顏,想到剛剛眼神中的冰冷,感覺似乎不是同一個人一般。

他有很多麵這種事我早就知道,我早就見怪不怪了,不是嗎?

站了這麽久,我也有些疲累,靠著馬車坐著,卻沒有睡意,索性看著林洐發呆。

等馬車停下的時候,林洐睜開了眼睛,我慌忙坐起身,林洐看了我一眼,麵色不改的說了句,“在我麵前,不用這麽拘束。”說完便起身下了車。

當晚,雖然我的腳踝沒什麽大礙,但還是找了幾個冰塊敷著,阿毛還未睡,進我房間時還被我的陣勢嚇到了還以為是從哪裏摔了下來,我隻說是不小心碰的他才停了嘮叨。

阿毛並不知道我入宮的事,我也沒打算告訴他,看起來不過是去宮裏看著他們吃了頓飯,我也猜測不到林洐的用意,若說是跟林朗最後說那句話有關,可是我也不知道什麽線索,在這裏亂猜也隻是無用功罷了,我也就不去想自己去了宮裏有什麽目的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也是如常,我還是沒有接到任何調任的命令,大概,昨晚的真的隻是一次,林洐終究還是不需要我這個侍女的。

腳部的疼痛已經幾乎感覺不到了,麻煩的是臉,果然蹭破了,昨夜沒注意看,白天看的時候才發現有一處明明破皮了,卻沒有結痂,我知這是麵具的原因,想著要不要就這個借口去尋易容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