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煜賭青城祭酒有著奪天造化卻又並非萬能的神通手段。
他更是賭他是一個極有耐心的勃勃野心之人,必然會以常人無法想象的手段,將那些粉塵化的星辰碎片以一個特殊的手段留存於世。
他更是知曉,當年的青城祭酒,也僅僅隻有留下億萬紫薇碎新不滅的本事。
青城忌酒並不是齊煜,未曾以自己的本命星辰為祭,來守護紫薇星八年,留的住碎片,卻獲取不得。
陵天蘇倒也沒有想到,那青城祭酒本領滔天,竟然一這種龐大無匹的方式。
將整個屬於人間修行者的星辰盡數封印於乾河的神秘領域之中。
如此一來,紫薇星的碎片便可分毫不遺地被盡數封存完好。
前世。
岐山君看似兵敗如山倒,棄了江山丟了天下。
齊煜看似枯骨死於荒野山坡,萬劫不複。
可最終,他手握光陰卷軸,看到的,卻是一場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棋局。
看似死淵的盡頭,有一道光。
他便就在那裏。
前世因,今生果。
齊煜所受的苦厄與劫難,換取來的生機,在他手中。
陵天蘇洗去麵上的霜寒,看著水麵之中自己的那張臉,睫毛不受水珠重量的承載,一顆顆地沿著眼尾滑落,似哭似泣。
他看著水中這張恍如隔世的臉,再也找不到當年齊煜的半分模樣與棱角來。
可是,在這樣一副皮囊之下,卻的確存有齊煜的靈魂。
翻開神魔光陰卷軸,看到的往昔如一幕幕的走馬燈,遙遠的記憶被喚醒,融合。
齊煜的所感所想,所悲所喜,他皆是親生重曆了一番。
今世的陵天蘇,亦是往昔的齊煜。
他輪回千世劫難,每一世所經曆的苦果都是不得善終,這千世之中,亦是不缺乏相知相伴的紅顏知己。
可是啊。
像岐山君這麽驕傲又放縱,卻偏偏等了他九千年也不願散去一口怨氣的人。
隻有她這麽一個啊。
她是他安穩歲月裏的節外生枝。
一涉,便是粉身碎骨。
而他,與她而言,卻是恨之入骨,也不願放棄的人。
這場宿命,該如何終結,饒是陵天蘇,也不由一時迷茫了起來。
他揉去了麵容間的情緒,將青棗收入懷中。
借著晨光,一路返回。
收拾好情緒之後,還有一件煩惱的事情。
那便是子憂和輕衣了。
自己上了馬車被帶走,自然的,子憂那個小醋壇子必然會帶著輕衣一同來捉奸……啊呸,才不是,當是來解救他。
隻是胡鬧了大半夜,他腰都有些酸了,卻是還不見她們二人找上來。
很顯然,跟丟了……
那八匹馬可是跑贏過了一頭成年的巨龍,為靈山仙獸,更別說那輛馬車有著遮掩天機隻能。
會跟丟,是在情理之中。
陵天蘇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身體,確認落河之後,身體並未沾有岐山君的體香,這才放心地返回小鎮。
不過仔細一想,若是子憂她們當真問了起來,難不成自己還能隱瞞了不成。
畢竟……如果再說他與小秦公主之前是清清白白,那簡直是有些荒唐得過分了。
若是坦白從寬……
可當初在聽雨軒裏,子憂問他喜不喜歡小秦公主,他偏偏又擲地有聲地說隻是先生學生之情,君子之交淡入水。
現在看來,還淡個屁啊。
屁屁都是他的形狀了……
這誰能想到,小秦公主居然會是岐山君轉世。
陵天蘇頗為頭疼,心道子憂輕衣二人找不到他,應該會在小鎮上等他。
當他返回小鎮,尚未來得及趕往藥堂,便被堵在了小鎮路口處的一間茶棚外。
牧子憂哢哢哢地嗑著瓜子,朝露般的眸子明晃晃地朝他掃了過來:“嗯?陵家哥哥回來的可真快~啊。”微妙的卷舌音。
駱輕衣端著一杯茶,輕輕地吹啊吹,吹啊吹……
可是杯中茶早就涼透了,她就是端著遲遲不品,最後吹得自己都覺得有些累了。
於是便放下手中的茶,朝著陵天蘇淺淺一笑:“殿下忙碌了一夜,可是覺得累了?需要妾身為殿下捏捏肩,揉揉腿嗎?”
陵天蘇被這一句沒由來的‘妾身’自稱激得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他抖著手道:“大白天的,你們莫要嚇人,喚夫君,喚夫君就好……”
忽而,一道鋒利的視線朝他掠來。
風起,卷開茶寮的簾布,一襲清瘦的紫色身影,纖腰筆直的坐在那裏,手中玩轉著一張葉子牌。
因為嘴唇很疼,她並未飲茶,也未嗑瓜子,而是一臉高深莫測地盯著茶寮外的陵天蘇瞧。
她彎了彎唇角,半分笑意也無的涼涼說道:“喚夫君?葉家世子這齊人之福享得可真是連朕都羨慕死了啊。”
不知是不是陵天蘇的錯覺,他聽到‘死了’這二字的時候,似乎咬字尤為之重。
而她說著羨慕的言語,可露出來的卻是欲要殺人一般的目光。
陵天蘇眼前狠狠一暈,差點栽倒:“你怎麽會在這裏?!”
而且三個人還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陵天蘇嘴角抽抽,看著桌麵上鋪滿了葉子牌,三人各做一方。
他家小醋壇子翹著二郎腿,分明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旁人看來卻是極為優雅養眼。
隻是那笑眯眯的狐狸眼睛裏嗖嗖地冒著寒光,手裏的葉子玉牌都快給捏碎了。
而他家的小嬌妻正襟危坐,模樣看起來與平日裏沒甚兩樣,隻是桌案旁斜倚著承影劍。
她劍不離身,這是早些年就有的習慣了。
隻是今日,這劍的劍鞘不知藏拿裏去了,就隻剩一柄明晃晃的寒鋒利刃斜靠在桌案旁。
這架勢,不像是在打葉子牌玩耍,倒更像是要拉人決一死戰。
可憐被她們三個女人拉來湊數的老太太正坐在他家小嬌妻的對麵,瑟瑟發抖,唯恐將她錢贏多了,這位世子妃殿下就一劍給劈了下來。
陵天蘇悄悄瞅了兩眼,三女麵前的銀子皆已經見底了,倒是那名老婦人麵前,銀票金錠堆得高高,看來牌技驚人。
那老婦人時而惆悵驚恐,時而眼睛放光,很顯然,陪這三位大人物打牌,當真是快樂並且痛苦著。
不過這三人怎麽回事,一個是北族狐妖,一個是葉家世子妃,還有一個更是為大晉君主。
怎麽看,都不該是以這般悠哉姿態在一間茶寮裏打葉子牌。
懷著忐忑的一顆心,陵天蘇掀開垂簾帳子,迎了進去。
那名老婦人如蒙大赦,飛快收拾了自己贏來的銀票金子,賠笑道:
“這位便是三位姑娘的世子爺了吧?好好好,老婦人見過世子爺,世子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三位姑娘尚未玩得盡興。
世子爺這般豐神俊朗,姑娘們必然更喜歡世子爺來同她們玩。
嗬嗬嗬,老婦人昨夜同幾個老婆子打了通宵的葉子牌,可憐一大把年紀了,身子實在是扛不住,還望世子爺能夠寬容寬容。”
還不等陵天蘇答話,岐山君將手中葉子玉牌往案上輕輕一擱。
那雙紫瞳輕輕瞥了老婦人一眼,還什麽都沒有說,那老婦人剛抬臀準備開溜的身體仿佛驟然被定住了一般。
然後訕訕一笑,什麽也不敢說,又重新做了回去,一臉哭喪:“陛……陛下何苦為難我這麽一個老婆子……”
從這些姑奶奶手中贏點錢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看似風平浪靜的牌局,實則暗鋒湧動,雖然三個小姑奶奶都沒有明麵上交鋒,可你一言我一語說出來的那些話,可當真是聽得她膽戰心驚。
折壽!
太折壽!
她目光幽怨地看了陵天蘇一眼。
心道這位年紀輕輕的世子爺好會玩,家中有這麽兩名如花似眷的天仙美人竟然還不知足,竟然將國之新君都勾搭到手。
這可真是……
國之新君手指輕擊桌麵,冷笑道:“老人家如此能言會道,說話又好聽,朕怎會為難您老人家,隻是方才有句話朕沒能聽清楚,方才您老人家說這位……”
紫瞳悠悠抬起,凝神定定地看著陵天蘇,目光冷極戾極含著一絲未散的屈辱之意,仿佛恨不得用目光將他活剮了一般。
她語調微微一頓,繼續道:“這位世子爺,是誰的世子爺,嗯?”
那一聲反問的嗯?尾音優美地拉得極長極長。
與此同時,牧子憂和駱輕衣的目光也‘溫柔’地探了過來,一副滿眼好奇的模樣。
老婦人哪裏見過這種陣容,登時如一個受了凍的鵪鶉似的。
心中飛快的琢磨著,暗道這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要抱也應當抱胳膊腿最粗的那一個。
於是老人家昧著良心,揩拭去眼角嚇出來的老淚,哆哆嗦嗦道:“世子爺當然是……陛下的世子爺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話,對於老人家來說也不算不無道理。
岐山君舒服了,端起茶水輕抿了一口,鋒利的眼眸低斂著,模樣看著莫名有些乖。
牧子憂駱輕衣頓時有些不高興了。
他們的男人,怎麽就莫名其妙成了別人的世子爺。
更何況這個女人……
對於她們二人來說,這個女人所作所為實在是可恨,堂堂君王。
你勾別人家的相公也就罷了,勾到手,吃進嘴裏了還不忘特意繞一個大彎子跑到她們二人麵前來個下馬威。
比起眼前這個萬古一帝岐山君,那個溫婉可人的小秦公主簡直不要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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