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一笑,“我倒沒想過過繼來一個孩子在名下的事。”
李夫人低聲說:“孫老爺對夫人的情義自是不必說的,但是你倒要好好想想,這上有婆母在堂,這種事畢竟要仔細些才好。如若府上的老夫人真是覺得嫡支這邊沒有後人,心下的焦灼是可想而知,那時候孫老爺夾在中間豈不為難了。”
迎春蹙了下眉頭,自己還真沒想過孫老太太的想法,如若自己一直不見好,嫡支真就是沒了人,到時候還不知道孫老太太會怎樣傷心呢。孫老太太現在倒不會像從前一樣,要孫紹祖休了自己,隻是難免心裏有些怨言,日子久了,隻怕老太太也不會像先前兒一樣寶貝著自己了。
李夫人見迎春蹙起眉頭,心下有些不忍,忙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這說的隻是最壞的一種打算,也許沒我想的這樣,隻消幾個月,孫夫人又有了珠胎也未可知呢。”
迎春笑了笑,“李夫人是為我好,我豈會不知道呢,別多了心才是。”
李夫人和迎春又說了話,迎春留李夫人用過中飯,李夫人就告辭了。
迎春這幾日吃了薄太醫的藥,身子好了許多。這一日早上送走了孫紹祖,孫成浦來請過安就去學裏了,雨淩來得晚了些,她一見迎春就把錦紋手裏的一個帕子拿過來,交到迎春手上,“母親,您看這個花樣子,漂不漂亮?”
迎春拿過帕子,展開來仔細一看,隻見帕子上繡著一隻蝴蝶落在一支芍藥花上,蝴蝶的翅膀是淡青色,中間的蝶翅上一點白,很是清淡的樣子。
迎春笑道:“很是漂亮,是淩兒繡的麽?”
雨淩點點頭,“母親,是大姑姑教給我的。”
大姑娘孫惠雁?難怪蝴蝶都繡得這樣清淡素雅,這樣的蝴蝶倒像是出自孫惠雁之手。迎春點點頭,“你大姑姑果然是個心靈手巧的,淩兒,你倒可以和她學學了。”
雨淩笑著說:“母親,這塊帕子是女兒給您繡的。”
迎春很高興的收下了帕子,對雨淩說:“做女紅倒不是主要的,既然你和你大姑姑走得近些,沒事倒該和你大姑姑去花園子裏玩玩,別總弄這些個,仔細眼睛看壞了。”
雨淩欣然答應,雙眸忽然黯淡了些,“大姑姑人很好,隻是命不好。”
迎春從不知道孫惠雁的事,聽雨淩一說,隨口問道:“你大姑姑怎麽了?”
雨淩有些吃驚,“母親,難道您不知道麽?大姑姑是個守貞的啊。”
迎春依稀記得,古代女子訂了親,未婚夫若是得了病而逝去,一些女子為了奉行從一而終的禮束就在娘家守貞,一輩子再不嫁人。這樣的女子在廣東一代叫做守清,守清的女子多受到當時社會上的讚許,族裏的嘉獎,但是內心的苦悶自是不必說了。
迎春心裏暗想,難怪孫老太太會先給孫惠瑩議親,連提也不提孫惠雁。迎春眼前又晃動著孫惠雁那幽怨而充滿怯意的雙眼,女子真是這個社會禮教的陪葬品了。
迎春心下決定,等孫紹祖回來時,和孫紹祖提提孫惠雁的事。
迎春和雨淩又聊了些閑話,雨淩就回去了。
下午,孫紹祖從衙門回來,剛下了馬,一個婆子守在府門處,施了一禮,“孫老爺。”
孫紹祖回頭一看,是姨老太爺家的方大娘,他雙眉一皺,姨老太爺不是知道自己把陳姨娘打發走,而來遣方大娘鬧來了罷?孫紹祖轉念一想,以姨老太爺的脾氣,他要麽就親來理論,要麽就置之不理,斷不會隻遣個婆子來。
“方大娘來做什麽?”
方大娘望著孫紹祖皺著的眉,已明了孫紹祖心中的想法,她微躬身子,“奴婢並非是老爺遣來的,奴婢是自己想來把一些衣服交給孫老爺的,再請孫老爺交給……二姑娘。”
“什麽衣服?”
方大娘把一個係著的小包裹遞到孫紹祖的手上,“這裏麵是奴婢做給二姑娘的衣服,奴婢聽說二姑娘出了事,趕著來了,但請孫老爺能把這些個衣服交給二姑娘,也是奴婢的一番心意了。”
孫紹祖冷冷望了方大娘一眼,說是做給碧容的衣服,可是一天內怎麽可能做出來一件衣服來。拿著包袱,就知道裏麵絕非是一件衣服。“方大娘倒不必掛念著碧容,她雖然搬去莊子裏,卻也不會吃什麽虧的,方大娘把這些衣服拿回去罷。”
方大娘微微直起些身子,兩行老淚從眼中落下來,“奴婢是眼看著大姑娘和二姑娘長大成人的,又見她們先後成為孫老爺的姨娘,奴婢沒什麽疼兩位姑娘的,大姑娘是個病薄的,老奴還沒來及得疼她,她就……眼前兒老爺就隻一個二姑娘了,孫老爺就讓奴婢盡盡奴才的心罷。”
孫紹祖沒想到方大娘會提起惜月,他接過包袱,“有勞方大娘了。”
方大娘對著孫紹祖又是一拜,然後就走了。
孫紹祖拿著包袱,包袱包得極鬆,提著時,包袱裏麵的衣服露出了一角。孫紹祖無意一瞥,卻愣在原地。那個顏色正是惜月一直喜歡雪青色。想著方大娘剛才說過意味深長的一段話,孫紹祖不再覺得方大娘隻是來給陳姨娘送衣服那麽簡單了。
孫紹祖把包袱遞給身後的厚樸,“去看看衣服有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然後再給莊子裏送去。”
厚樸接過包袱,退下去了。
孫紹祖回去了迎春的院子。
迎春見孫紹祖回來了,談起了今日雨淩的話。“我才知道大妹妹原來是守貞的女子,你倒也勸勸母親,大妹妹還年輕,這樣待在家裏豈不是浪費了大把的韶華時光了麽?”
孫紹祖把外衣交到司竹手上,坐下來對迎春說:“大妹妹原本是母親選的一門親,是錢塘縣裏一家經商的張家,張家隻一個兒子,雖然是庶出,嫡母卻因無所出而視如珍寶。本是好好的一門親事,不想這張公子身子多病,又經了一場子病後竟然就死了。張家想讓大妹妹守貞,他們覺得是極有臉麵的事,求到母親門下。我原是不同意的,母親卻同意了,張家每年給大妹妹送來銀子,就是安撫之用。就這樣,大妹妹就在家裏守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