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浦抹了一把眼淚,在櫃子裏翻找東西,然後往懷裏一塞就走出了院門。夜荷和小石頭跟在孫成浦的身後,“二公子,您這是要去哪裏啊?”

孫成浦也不理二人,向迎春的院子走去。小石頭和夜荷對視一眼,一副了然狀。到了迎春的院門口,小翠一見是孫成浦,要急著向裏稟報,卻被孫成浦攔住,“母親在做什麽呢?”

小翠回道:“夫人剛睡下,二公子有何事?要不要奴婢待夫人醒過來,再稟明夫人?”

“罷了,”孫成浦低下了頭,也不理會小翠有些探尋的目光,轉身就往院門走。走到一半,孫成浦又折了回來,“小翠,我想看看母親。”

“這……”小翠有些遲疑,“二公子,奴婢不敢做主,還要問問司竹姐姐。”

“算了,”孫成浦有些垂頭喪氣,“等母親醒了我再來罷。”孫成浦說著,就轉身走了,留下有些愣愣的小翠。

這時候槐角挑著簾子出了來,叫過來小翠,“司竹姐姐問二公子來做什麽?”

小翠有些莫名的搖了搖頭,“不知道,二公子就問夫人在做什麽,我說夫人在睡著,二公子想進去瞧瞧夫人,我又不敢做主,要稟明司竹姐姐,二公子一聽就說算了,然後人就走了。”

槐角望了一眼院門,進了屋。

孫成浦在回去的路上見老太太屋裏的粗使丫頭曲兒和一個丫頭子正在前麵走,兩個人正說著話。“你可知曉得清楚了?夫人果真是不能再生養的麽?”

曲兒說:“反正聽屋裏的青黛姐姐說,老爺請來的大夫是這樣說的,老爺正急著再請大夫呢。老太太也知道這件事了,心裏也發急,好好的胸口就疼起來了,老太太這是舊疾,我們要熬藥給老太太吃呢,老太太還讓我們瞞著些老爺呢。”

孫成浦把兩個丫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呆呆的立在小路上,心沉到了穀底。母親竟然……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啊?!孫成浦忽的蹲下身子,抱著頭哭起來。

迎春一覺醒來,司竹端來一杯茶,“夫人先喝點茶罷。”

迎春接過茶杯,司竹在一邊把孫成浦來的事說給迎春。“二公子什麽也沒說?”迎春挑了一下眉。

司竹回道:“是啊,小翠不敢擅自讓二公子進來,二公子就走了。”

迎春把茶盞遞給司竹,想了想,“你去把二公子叫過來罷,我有話和他說。”

孫成浦嘴唇抖了抖,“母親她……可說叫我去做什麽麽?”

桂心搖搖頭,“夫人倒是沒說,就說讓二公子這就去。”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孫成浦咬咬牙,禍是自己惹出來的,他心裏早就有數,縱是祖母和父親放過他,母親那樣精明厲害的人,是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孫成浦隨著桂心進了迎春的正房。

槐角一見,挑起簾子,“夫人,二公子來了。”

裏間傳來迎春有氣無力的聲音,“讓他進來罷。”

孫成浦緊張的進了迎春的裏間,裏間的床上,迎春正半坐起來,背後墊著一個紅色的墊靠,原本鮮豔喜慶的紅色,卻襯出迎春的臉色愈加蒼白。

那個紅色的墊靠映入孫成浦的眼裏,孫成浦的心一緊。

那一角紅色,多像嫡母那一日流出的血啊,那股血就在那樣的夜裏,顯得暗紅而令人窒息。當時自己嚇得雙眼發直,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嫡母在自己麵前倒了下去,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丫頭們的尖叫聲,和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充斥著他的雙耳,他隻覺得頭要裂開來。是自己!是自己害了嫡母和自己的弟弟啊!

冰葉說她不是有意的,但是孫成浦是不會相信的,姨娘早有了打算,冰葉定是有意的。但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難道他要去父親那裏揭發自己的生身之母麽?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孫成浦垂下眼來,就是這一抹紅,自己的姨娘為了能用上這豔麗的正紅,爭了又爭,搶了又搶,爭搶了半世,卻依然是個姨娘,上不得大的場麵,也不過是比奴才們多些臉麵而已。自己就是想不明白,難道正妻的位置就那麽誘人麽?誘人得可以喪盡天良,泯滅了人性麽?

“浦兒,”迎春輕輕的喚了聲,“過來,到母親這邊來。”

孫成浦身子僵了僵,低著頭走到迎春麵前。“母親……”孫成浦哆嗦了半天,才叫了一聲。

“浦兒,我聽丫頭們說你才兒來過了,你可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麽?”

孫成浦瘦弱的身板抖了抖,“母親……我……我對不住你……”孫成浦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身子一矮,跪倒在迎春的床前。

“起來,浦兒,你快起來。”迎春直起身子,忙讓司竹把孫成浦扶起來,孫成浦卻不肯起來,淚水撲簌落下來,“都怪我,是我不好,害得母親沒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而且此後也……”孫成浦哭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迎春伸著手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孫成浦,把他拉到自己床前,“浦兒,快別哭了,這事不是你的錯,你並沒想害過我,是不是?”

孫成浦抬起掛著淚珠的臉,用力的點了點,“可是我……”

“浦兒,你不必把一切都背在你自己的身上,你還很小,你背不起這些的過失的,況且,我相信你是希望我好好的。浦兒,我雖然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是我還有你,有淩兒,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你們都會惦記著我,是不是?”

孫成浦用手背摸著眼淚,“母親放心,此後我就是母親的兒子,我定不會再讓母親受苦的。”

迎春攬過孫成浦顫抖的肩,把這個孩子摟在懷裏,輕輕的撫著他的頭。“有浦兒這句話,母親就很開心了。”

那天下午,孫成浦在迎春房裏陪了迎春很久,忙著迎春倒水端藥,真如親兒子一樣服侍在迎春的床前。迎春欣慰的望著孫成浦,心裏千種滋味,自己不幸的是再無親子了。而自己萬幸的是,有一個如親子一般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