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那邊,沈子恒的聲音再次傳過來,“我隻你一個親妹妹,況我並不知道你生活是否如意。我本想著一直這樣讓小芸守在你身邊,我也就放心了。如不是小芸沒再給我消息,我也不會急著露麵。可是,已經幾日我都未見小芸,我想著出事了,就急急的來了。”沈子恒在一邊說道。
迎春腦袋亂糟糟的,她整理著所有思緒,如果沈子恒真是自己大哥,那麽小芸的事就能再簡單不過了。沈子恒就是不放心自己的妹妹,才把一個高手放在妹妹身邊。
迎春把沈子恒的玉墜放回了孫紹祖手上,孫紹祖轉過屏風,把玉墜還給沈子恒,沈子恒把玉墜重新戴在頸上。
孫紹祖坐在沈子恒對麵的椅子上,“沈大人是怕我欺負了迎春罷?”
沈子恒望了一眼孫紹祖,“孫大人倒不必怪我,外麵對孫大人的風聞並不是有多好,而我妹妹卻被傳成了一個‘木頭’。我統共就一個妹妹,我總不能對她置之不理。”
“現在你可知道我待她如何了?”
沈子恒英俊的臉上似笑非似,隻道出一句,房裏的三個人都啞然失笑——還好我妹妹不木頭。
迎春在裏麵忽然說了一句:“老孫,你……你能讓沈大人進來讓我看看麽?”
孫紹祖望了一眼沈子恒,沈子恒有些無措。“沈大人,或者說,嗯,舅兄,去看看你妹妹,可好?”
沈子恒搓了搓兩隻手,“那……就看看罷。”
迎春聽見腳步聲,也有些慌亂。從前,沈子恒隻是沈大人,現在,他是她的哥哥,親哥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怎能讓迎春不去緊張呢。
迎春抬起眼時,沈子恒和孫紹祖已經站在自己眼前了。迎春遲遲疑疑的喚了聲,“哥……”,淚水就滑了下來。
沈子恒雙眼也泛起紅來。
這麽多年來,自己以為自己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父親不疼,母親不愛,唯一的兄嫂,也是極有眼色的一對,對於她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木妹妹從來都是情麵上的事。而現在,有一個哥哥在暗地裏默默的保護著她,關注著她,這讓迎春百感交集。
沈子恒牽了牽嘴角,嘴唇有些顫抖,“妹妹,哥讓你受苦了……”
迎春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洶湧而出。沈子恒也是淚眼婆娑。
哥哥,這是一個多麽近的親人啊,也許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讓自己找到了哥哥。迎春覺得此時的淚水是幸福的,快樂的。
孫紹祖在一邊勸道:“都不要哭了,既然已經團圓了,就是件高興的事。舅兄,我也不瞞你,迎春是在養小月的人,不能掉眼淚的。”
沈子恒忙收了淚,笑了笑,“妹夫所言極是,妹妹快別哭了,好生養著。對了,快著人把蘇大夫請過來罷,那是我請來的大夫,醫術極高明,快讓他給妹妹瞧瞧。”
孫紹祖馬上叫司竹去前廳請大夫,沈子恒坐在一邊輕輕和迎春說著話,講的都是從前賈府裏迎春小時候的趣事。迎春聽得不時的發出輕輕的笑聲,孫紹祖也笑望著眼前的一對兄妹。從前孫紹祖並未留意,現在才發現,沈子恒和迎春還是很像的。孫紹祖不由得心裏猜想著,瞧著這一對樣貌非凡的兄妹,可想而知其母李姨娘定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
“蘇大夫來了。”司竹先進了裏間,回稟給孫紹祖和迎春,孫紹祖忙站起身,放下迎春的帳幔,轉回身和沈子恒一起迎進來蘇老大夫。蘇老大夫進了屋,直接就給迎春把了脈。蘇老大夫給迎春把過脈,站起身對著孫紹祖躬了躬,“孫大人,能否讓老朽看看孫夫人的麵色。”
孫紹祖見蘇大夫這樣說,回身拉起了半邊帳幔,迎春那蒼白的臉,露了出來。蘇大夫對著床上的迎春微躬著身子,向前走了一步,然後轉回身子就出了裏間,孫紹祖和沈子恒對視一眼,也出了來。
沈子恒先問道:“蘇大夫,您瞧著孫夫人怎麽樣?”
蘇大夫望了眼孫紹祖,“孫大人,孫夫人隻是被人撞了後就落了胎,是麽?”
孫紹祖見蘇大人問得蹊蹺,皺著眉點了點頭,“蘇大夫,難道有什麽不妥麽?”
蘇大人又看了看沈子恒,“老朽實話實說,孫夫人隻怕此後再難有子嗣了。”
“什麽?!”沈子恒和孫紹祖同時驚呼出聲。
蘇大夫搖了搖頭,“實話說了罷,孫夫人縱是此次不是因為外人撞了,也會滑胎。”
“為什麽?”孫紹祖擰緊了眉頭。
“因為孫夫人已經有一些中毒的跡象。”
孫紹祖臉色頓變,沈子恒也愣住了。蘇大夫繼續又說道:“孫夫人中的毒性不大,量也不是很多,不過,卻正好夠毒死一個未成型的胎兒,就算腹中胎兒勉強保下來,也是個死胎。”
“蘇大夫,難道內子就不能再有孕了麽?”
蘇大夫稍一沉吟,“也不能說一定就是不再有胎跡,但是很難了。”
孫紹祖呆立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大夫對孫紹祖和沈子恒拱拱手,沈子恒送了蘇大夫出門,司竹帶著蘇大夫去開方子去了。
孫紹祖坐在椅子上,嘴唇抿成一條線,臉色極為難看。沈子恒坐在一邊,低聲道:“妹夫的家事,原我不敢多說,但是涉及到我妹妹及外甥的安危,我卻不能作勢不理。”
孫紹祖緊握著拳,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舅兄放心,我定不會饒了這些害我孩兒的人!”
沈子恒坐在一邊,半晌才對孫紹祖說:“我現在的身份還不宜道明,妹夫倒告訴給妹妹一聲。還有,小芸此後就不要讓她再離妹妹左右了。”
沈子恒說完站起身和孫紹祖告辭,孫紹祖也起身送出沈子恒。沈子恒看了眼裏間的簾子,深深的望著孫紹祖,意味深長的說:“我就將她交給孫大人了。”
孫紹祖一挑眉,望見沈子恒灼灼的目光,心中一動,麵上卻一抱拳,“請沈大人放心就是。”
沈子恒走後,孫紹祖進了裏間,迎春躺在床上問孫紹祖,“大哥走了?”
孫紹祖點點頭,“你大哥讓我們暫時對外麵瞞著他是賈瑚的事,我看此後還是稱他為‘沈大人’更好些。”
迎春眼中又閃過水光,但是臉上卻笑了起來,“從此我也是有娘家人的人了,再不會任你去欺負了。”
孫紹祖笑著牽著迎春的手,十指相扣,“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你呢。”孫紹祖把“欺負”兩個字咬得極重,讓人不由得往曖昧裏想了去。迎春拍掉孫紹祖的手,啐了一口,“就你最下流。”
孫紹祖低聲笑起來。
“才個兒大夫的話我都已聽到了,你和沈大人倒也不必瞞了我去。”
一提到大夫,孫紹祖的臉上笑意漸消。迎春把一隻手蓋在孫紹祖的手上,“若是命裏我有子,倒是我的福氣。若是沒有,有淩兒和浦兒,我一樣也開心。”
孫紹祖急急的打斷了迎春,“休得胡說!怎麽會沒有呢?蘇大夫的話半未說準了,再者,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會兒子我就遣人請來薄太醫瞧瞧。”
迎春剛要攔孫紹祖,卻看到孫紹祖擰著的眉頭,心裏一蕩,這個男人為了自己也做了很多,自己何苦要再折磨他呢。
迎春不語,算是應了孫紹祖的話。
這時候司竹在門外回道:“老爺夫人,奴婢把小芸帶過來了。”
迎春望了眼孫紹祖,孫紹祖嘴角一揚,“此後讓小芸在夫人身邊服侍著夫人罷,月例如你們幾個一般就是了。”
司竹應了聲,小芸在外麵謝過了孫紹祖和迎春。
司竹和小芸下去後,迎春揶揄起孫紹祖來,“孫大人倒是機敏,把沈大人逼得隻能露出來。最後您還鬧個人情,小芸還要謝你的提攜呢。”
孫紹祖笑起來,“我這些個心思哪裏瞞得過夫人你呢,倒是夫人默然無聲的配合,倒也成全了你我。”
迎春罵起來,“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沈大人讓你給耍得團團轉了。”
孫紹祖眼中閃過狡黠的光,“我若是不下點猛藥,怎麽會讓你有平添個兄長呢。”
“一邊去。”
隨著夫妻兩個笑起來,這笑聲給一連數日的沉悶劃上了一個收尾。
孫成浦的院子裏。
孫成浦望著桌上放著的點心,失起神來。那是姨娘送來的,說是做來給他吃的,但是孫成浦心裏清楚,那是姨娘來獎勵他的。
那一日從父親的正房裏出來,姨娘在一處沒人的地方拉住了他,笑得那樣舒心、輕鬆。
“二公子,這事你做得是極好的,夫人現在是肯定會落胎的,老爺此後還是隻你一個兒子,再無他人了。你且放心,姨娘定會保全你的,就是拚了命也要保全你的。陳姨娘那裏不足為奇,夫人我們都對付得了,難道還怕她一個姨娘不成。”
孫成浦呆呆的望站薑姨娘因興奮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猛然甩開薑姨娘的手,跑開了。
夫人真就落胎了?可是自己並沒想過讓夫人落胎啊。自己從前是討厭她,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他心裏已經隱隱的喜歡上這個嫡母了。
可是,竟然是自己把嫡母的孩子給撞得沒有了,縱是祖母沒說什麽,父親現在也相信自己不是有心的,自己哪裏還有臉再見嫡母,這可是嫡母的第一個孩子啊。
兩行清淚從孫成浦的眼中劃出來,落在衣襟上。